33、第三十三章(一更)

两人携手进寺,里面人来人往,倒也热闹。里头有个小和尚看到两人身后丫环和小厮不少,料得是官家女眷,忙出来迎接:“两位姑娘,可?是要进香,请随小僧来。”

慈光寺的名声在京城寺庙中数一数二,香火鼎盛,寺庙为了方便?贵人来上香,专门留了几?座佛堂,隔开平民人家,供贵人使用。

绕到后院,果然清净不少,梁曼语道:“这慈光寺有一位佛尘师父,解签特别灵验,不知此时?可?在寺中?”

小和尚回答:“施主,那就不巧了。佛尘师叔外出诵经去了,不在寺中。”

梁曼语很是惊讶:“佛尘师父轻易不出寺,不知是何方神圣有这个能耐,请得动?佛尘师父。”

“是殷将军。”小和尚道:“恰逢殷老夫人的忌日,殷将军把有名的高僧都请到殷老夫人墓前念经了,所以,不止慈光寺,其?他?寺庙的有德高僧都不在。”

“原来如此。”梁曼语恍然:“殷将军保家卫国,战功赫赫,他?一开口,谁会不去呢。”

“阿弥陀佛,正是如此。”小和尚念了声佛,一指前面:“两位施主,佛堂就在前面,进去敬香即可?,小僧在外等?候。”

俞婉言与梁曼语道了一声谢,留下侍卫在佛堂外护卫,只带了贴身丫环进入佛堂。

佛堂之上,佛祖宝相庄严,悲悯众生?。梁曼语和俞婉言上了香,跪在蒲团上行礼。梁曼语求的是家宅安宁,父母康泰。俞婉言双手合十?,轻轻念:“信女俞婉言,祈求佛祖保佑哥哥平安归来,信女愿吃斋一月,手书十?卷经文,为哥哥行善积德。”

梁曼语想了一会儿,问:“俞大哥可?是去了松山狩猎?妹妹大可?不必担心,无论?武艺如何,去过的人,都安然无恙回来了。”

“我?知道,求个心安而已。”俞婉言朝梁曼语笑笑。

梁曼语待要再说,外面一个梁家护卫朝梁曼语的丫环使了个眼色。丫环出去片刻,回来同梁曼语道:“姑娘,苏姑娘和王姑娘也来了,打?听到姑娘和俞姑娘在这里,捎了句话过来。请姑娘和俞姑娘稍晚去西院的禅房一同用斋饭。”

苏姑娘和王姑娘,应该就是苏怜妩和王雪宁。梁曼语欣然应允:“去回带消息的人,就说我?们一会儿就过去。”

俞婉言本想上完香就回去,见梁曼语已经应了,只好留下来用膳。

梁曼语吩咐完,回身拿过签筒,叹道:“可?惜佛尘师父不在,求了签,也不知找谁解去。”

俞婉言道:“若是上上签,自然是不用解,反正都是好的。”

“但愿我?有这样的运气。”梁曼语轻叹一声,重新跪下,摇了摇签筒。

不多时?,掉下一支签来,俞婉言一看,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可?叫我?说中了。”

梁曼语拿起那支上上签,满面笑容:“真?是多谢妹妹了,等?回去的时?候,路过点妆胭脂铺,我?给妹妹买一盒作为谢礼。这点妆胭脂铺虽然不是老字号,最近却出了很多时?兴的胭脂。”

点妆胭脂铺,可?是她俞家的铺子呢。俞婉言抿唇一笑:“不必了,多谢姐姐好意?。妹妹好些胭脂盒,都还未开呢。”

“那么,稻香村的点心?”

俞婉言想起马车上那一盒被遗弃的点心,还是摇了摇头。

“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梁曼语摇头:“那我?只好请你去我?家,好好招待你一番了。”

俞婉言道:“莫非梁姐姐家最近有什么大日子?”

“也不是什么大日子。”梁曼语道:“五日后是我?小侄子周岁生?辰。”

“原来如此。”俞婉言笑道:“那我?一定去叨扰,看一看姐姐可?爱的小侄子。”

“那么就一言为定,妹妹可?不许反悔。”梁曼语把签筒递给俞婉言:“该你了。”

俞婉言笑着接过,跪下来一面祈祷,一面缓缓地摇着,忽然,天空响过一道惊雷,轰隆作声。俞婉言手一抖,整个签筒掉在地上,散了一地。

“呀,这是要下雨了。”梁曼语走到门口,抬头一看,天空乌沉沉的,转眼之间,四周暗得如同黑夜一般。一颗豆大的雨点儿,砸在梁曼语的手背上,沁凉沁凉的。

“姑娘小心。”丫头赶紧拉着梁曼语往后退。梁曼语回身一看,俞婉言对?着散了一地的签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妹妹,收拾起来再摇一次罢。”

又是一声响雷,伴着闪电,空旷的佛堂里顿时?变得有些吓人。俞婉言默了一会儿,轻声说:“罢了。”

风从外面灌进来,吹得姑娘们裙袂飞扬。梁曼语吩咐丫头:“西院离这里不算远,趁着雨还未下大,咱们赶紧过去与雪宁她们汇合。”

挽云也赶紧拿来了帷帽和披风,把俞婉言裹得严严实实的。一时?准备妥当,众人簇拥着两位姑娘,往西院去了。

到了西院,苏怜妩和王雪宁正倚在窗边讨论?雨势,一见俞婉言和梁曼语来了,连忙让进来,一叠声吩咐奴婢们打?热水,上热茶。

俞婉言和梁曼语前脚才进去,大雨便?倾盆而下,仿佛天上有人,把天河戳了个大窟窿似的。

王雪宁捂着胸口:“幸好幸好,若是你们慢一些,可?要变成落汤鸡了。”

苏怜妩皱眉:“这雨甚急,全无一点征兆。这下好了,咱们都走不了了。”

王雪宁天性乐观,闻言满不在乎:“那就留下来玩玩呗,你们一个两个都喜欢闷在家里,这一场大雨啊,就是留客雨。”

“这么大的雨,能玩什么?”苏怜妩道:“不如吃了斋饭以后,给家里人送信,让他?们来接。”

“别了,这么大雨,谁出门都会淋个透心凉。”王雪宁反对?:“这慈光寺的后山,有个观景台,风景绝佳。我?看这雨来得急,总不会下一整天。等?雨停了,咱们就去玩一玩。”

“那么现在能干什么?”苏怜妩托着腮。

梁曼语从中转圜:“我?带了一副叶子牌,看来这时?候要派上用场了。”

王雪宁赶紧接话:“我?那里还有行令的花筒,彩绘的陀螺和投壶。”

梁曼语忍不住笑出声,苏怜妩无奈:“这般齐全,怕是早就想好留下来了罢。”

王雪宁嘿嘿一笑:“怜妩,差点忘了告诉你,我?弟弟新得了一样外族的乐器,名叫,叫什么‘伽倻琴’,你要不要看看。”

这下苏怜妩才真?正有了兴趣:“好哇,一直藏着掖着,现在才说。”

“我?忘了嘛。”王雪宁凑近苏怜妩:“话说这架琴,我?弟弟费了许多心力?,才得到的。”

王雪宁的弟弟王若瀚自从牡丹诗会上见到苏怜妩,便?对?她念念不忘,王若瀚不会遮掩,心悦苏怜妩之后专门找稀奇的乐器去打?听。一来二去就被王雪宁知道了。

王雪宁觉得苏怜妩虽然有些呆闷,但心眼少,配自家弟弟是不错的。于是常常邀约苏怜妩,想着关系亲近之后就打?打?边鼓,说一说自家弟弟的好话。等?弟弟武举之后,再上门提亲。

但是苏怜妩性子安静,约三次能出来一次就不错了。所以,王雪宁着实感谢这一场雨,让苏怜妩留下了。

此时?苏怜妩身着远山青的襦裙,袖口绣了一圈淡黄色的小花,发髻上簪着一串茉莉,一根凤嘴垂珠簪,垂珠在她明净的面庞投下些许阴影。看得王雪宁暗自点头:苏怜妩身上,既有大家闺秀的沉静,又有小家碧玉的婉约,怪不得能让弟弟动?心。

梁曼语心思灵敏,如何看不出来王雪宁有意?与苏怜妩交好,细细思索之后,便?猜到其?中原委,会心一笑。一转念想到俞婉言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了,转身去看她。

俞婉言靠门边坐着,偏头看着雨帘。风吹得她的碎发有些凌乱,她却浑然不觉,此刻,她已经想起了寺门口那位姑娘的来历。

那位姑娘唤做青梅,父亲被冤枉顶罪,于是孤身一人来京城告御状,前一世她遇人不淑,被太常丞看上,狂骗她说替她伸冤。青梅就死心塌地留在太常丞身边做侍妾,一直到父亲死了,才知道上了当。

而那时?候青梅已经有孕了,太常丞以为女人的身子归了他?,又怀了他?的老来子,不会再有其?他?念头,顶多哭一哭罢了,就略略安抚了事。

谁知这青梅是个性子烈的,隐忍不发。等?到太常丞去御使大夫家里参加宴会,青梅哄了太常丞带她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暴起,历数太常丞贪墨欺君几?大罪状。说完,拔出一丈青刺死了太常丞,随后自尽。

俞婉言当时?也在喜宴之上,对?这场景,印象极为深刻,导致后面几?天几?夜睡不着觉。之后不久,皇上震怒,太常丞周家全部下狱,抄家流放。

这一世,不知青梅遇上太常丞了么?

俞婉言一直沉默,梁曼语只当她是与苏怜妩王雪宁不甚熟悉,有些局促,便?笑道:“雪宁姐姐,怜妩妹妹,可?巧了。婉言妹妹在弹奏技艺上也颇有心得,大家可?以切磋切磋。”

苏怜妩往俞婉言看了过来,王雪宁道:“对?呀,俞姑娘的琵琶弹得极好。”

俞婉言回过神来,眼睛里透着迷茫。挽云快速地耳语几?句,俞婉言点了点头:“那伽倻琴有十?二弦,乃合十?二月之律,形似筝,有雅乐和俗乐之分。不知雪宁姐姐这架琴,属于雅乐还是俗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