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是在宴席上,皇室之人都在,夏绮雯也不愿当场责罚,惹人询问。挥挥手令小丫头下去,自己起身来,要回去换衣服。
而这边,宋子文在俞融耳边说了句什么,俞融眼睛一亮,环顾四周,发现没人注意,便跟着宋子文悄悄离席了。
俞婉言心中一动,想要借故离席,却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将她稳稳按住:“大姐姐,你看,王爷和公主们上场了。能听到他们亲自敲编钟,着实是三生有幸。”
俞婉言看向高台,装作被吸引的样子,不动声色抽回手,暗中打了个手势。
身后,俞婉妙和俞婉湘的丫头们纷纷拉着挽云和浮月说话,一点不得闲。而梁曼语的一名不起眼的小丫头,看到俞婉言的手势,悄悄地向后退,一直退到暗处,匆匆离开。
高台之上,宜乐公主与宜平公主一着孔雀蓝百鸟纹宫装,一着朱红金芍药宫装,满头珠翠,尽态极妍。而淳王殿下与翊王殿下皆穿着金线流云纹淡黄长袍,举手投足之间贵气满满。
原本喧闹的宴席,忽地安静下来。皇上看着高台上的儿女,目露骄傲。
年纪最长的淳王率先举杵,最大的编钟发出一声浑厚悠远的长鸣,接着,其余编钟陆续敲响,汇成一曲古朴悠远的赞歌。
在座的人沉醉在古音之中,殊不知,花园静僻无人处,有暗流涌动。
俞融听宋子文说在花园内发现了野生的大蛐蛐,十分肥壮,特地过来一看。若是条件不错,就兜了回去养着,训成另外一只金翅大圣。
奈何牡丹园实在是太大,俞融与宋子文又是初次来,走着走着,就走晕了。俞融转来转去,先前喝下的酒慢慢上头,有点头晕眼花。
“子文兄,你确定这里有蛐蛐?”
“我的小厮可是跟了我十年了,怎么敢骗我,莫非他鞭子没吃够?”
“我说,你管教下人也忒严厉了些,一个个都怕你怕得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都是下贱的命,打几次有什么?”宋子文满不在乎。
俞融暗自摇头,他与宋子文是在斗蛐蛐之时认识的,爱好一致,两人很快玩到一处。但宋子文的有些行为,俞融却是不敢苟同。
说话间,俞融的头更晕了,满满的酒气从肚子里漫上来,溢出喉咙,他打了一个鼓胀的酒嗝。
“不行了,子文兄,我有些头痛,得歇一歇,不能再走了。”
这时,远处的暗影里,却传来了蛐蛐的鸣叫。
宋子文眼睛一亮:“你听听,果然是有的。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寻它来。”
俞融挥挥手,揉着发痛的额头。宋子文撸起袖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了。
在花丛中坐了一会儿,虚空之中,忽地浮起一股奇妙的香味,似兰非兰,一触及俞融的鼻尖,便紧紧地依附住,缠上来。
闻着这香味,头痛便奇妙地缓解了,俞融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想要闻更多。
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几盏灯笼,在偌大的僻静中,像是点点星火。俞融借着那一点光亮,看到了几个朦胧的倩影。
俞融心中便忽地有些痒,想要去看看,这几个朦胧的倩影,到底容颜几何。走了几步,他似乎看到光亮映照下的裙摆,浮着几朵水仙花。
好像是蔓蔓,她怎么来了?
“俞公子,俞公子!”斜刺里忽然冒出个声音,俞融一怔,环顾左右。
“俞公子,别出声,是俞婉言姑娘让我来的,你且过来,轻轻的,别闹出动静。”
原来是个丫头的声音,连灯笼都没打,怪渗人的。俞融稍微清醒了一点,听到是俞婉言的意思,依言悄悄跟了过去。
刚一靠近,迎面来了一方帕子,俞融想惊叫,却被压住了:“俞公子,这是给你醒脑的,莫喊,有人过来了。”
一股子辛辣的大蒜和辣椒味儿,真真是醒脑极了。俞融皱着眉头把帕子拿下来。远处的灯笼,已经越来越近了。
“姑娘,我们回去罢,侯爷久久不见姑娘还席,是要问的。”
“可是雪团不见了啊,那么晚了,它会去哪里?若是丢了怎么办?我一找到它,就回去。”
“雯儿。”一道清朗的男声在夜色中,显得分外清晰。
“大,大哥,你吓死我了。”夏绮雯捂住胸口,眼中满是嗔怒。
夏之昂拿出袖中小巧的琉璃灯:“你到这儿来做什么,回去。”
夏绮雯有些委屈:“雪团不见了,你也知道,它不在身边,我会睡不着觉。”
夏之昂面色稍缓:“你怎么不让下人们帮着找,反倒自己一个人来。这边黑黢黢的,你怎知雪团在这里?”
“下人们几乎都在宴会上伺候,人手吃紧。我又不想因为这点事惊动父亲。”夏绮雯解释:“换衣服的时候,掌珠说雪团往这边跑了,我一时心急--”
说到这,夏绮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一顿。虽然身份高贵,平日里被父兄保护得很好,却不意味着她什么都不懂。
夏之昂瞧她花容失色,再不多言,吩咐身后跟着的小厮:“护送大姑娘回去。”
“大哥,多谢你,我--”
“别担心,大哥会处理好,雪团也会帮你找到。”
正说着,忽听远处一声惊喜的叫唤:“哈哈,瞧你跑,还不是被我抓着了!”
“谁在那里!去,把他给我抓来。”夏之昂面色一沉:“雯儿,你莫管,回去。”
夏绮雯咬着下唇,带上兜帽匆匆离去。夏之昂抬手折下一支花,放在手里捻着。
“公子,人带过来了。”
宋子文龇牙咧嘴喊起来:“我说夏大公子,你们也太不厚道了罢,我只是来抓个蛐蛐,这也不行?”
夏之昂的眼光在宋子文身上逡巡片刻,这宋子文是个草包,不会有胆子招惹雯儿,应当是被人利用了。皇上贵妃都在府上,动静闹得太大,反而不美。身后布局的人,细细去查就是,反正,绝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想罢,夏之昂忽地换上一张笑脸:“早说啊,今儿贵人多,你在那里偷偷摸摸,我还以为是贼呢。”
下人们放开宋子文,宋子文揉一揉发酸的手臂,心里极度不舒服,但对方是夏家嫡子,他能如何,只得咽下这口气。
“好生送宋公子回去。”
宋子文一边走,一边嘀咕:“真是,把我抓好的蛐蛐吓跑了,得,白蹭了一身泥。”
夜风吹起夏之昂的衣袍,他丢掉手中已然不成形的残花,一字一句吩咐:“去,把掌珠关起来。另外,宋子文今儿见了谁,做了些什么,都仔仔细细查清楚,不得遗漏!”
王爷与公主们弹奏完毕,自然是一片叫好之声。俞婉妙瞥了一眼俞融的座位,举扇掩下唇边的笑意。对俞婉言道:“大姐姐,哥哥怎地不见了?”
俞婉言喝一口茶:“大概是换衣裳去了。”
俞婉妙摇摇头:“大哥一直不停杯地喝酒,又去了这许久,我有些担心呢,不如姐姐你--”
话语在看到俞融出现的那一霎那,戛然而止。
“不如姐姐什么?而妹妹怎么话才说一半呢。”俞婉言转脸看她。
俞婉妙紧紧盯着俞融,不说话了。
那厢,宋子文换了一身衣裳,回到宴席,却看到俞融好端端地坐在那里,他扭扭手臂,狠狠拍了一下俞融的肩膀:“好小子,你倒是先回来了,你不知道,我--”说到这里,瞥见上头与皇上淑妃频频举杯的夏侯爷,又把话咽了回去。
俞融却是浑然未觉,愣愣地看着高台。高台上的编钟演奏已经结束,上面空荡荡的。
宋子文喝了两口酒,才发觉俞融的不对劲:“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俞融扶额:“我还是头痛得厉害。”
“你被你父亲关了一段时日,酒量不比从前了啊。”宋子文连连摇头。
另一边,俞婉妙青葱般的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今儿怎么这么邪门,又让俞融躲过了。这可是母亲筹谋许久,才着手进行的,居然没能成功。不仅如此,接下来本要顺着俞融事发把俞婉言套进去,如今看来,也要黄了。
白白高兴不算,还赔进去一件好衣裳,俞婉妙余光扫过俞婉言衣袖上亭亭玉立的水仙花儿,撇过头去。
俞婉湘也是惊异不已,但是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借着喝茶的功夫悄声提醒姐姐:“莫失了分寸,往事不可追,来日方长。”
俞婉妙正自气闷,拿起香茶,却发现已经冷了,登时发作起来:“含芳,吐蕊,茶凉了你们不知道添么,一个个呆头鹅似的。回去扣一个月月例!”
含芳和吐蕊知道自家姑娘心中不爽快,不敢多话,伺候得更殷勤了些。
俞婉言冷眼看着俞婉妙发作,稳稳地吃下了在手中一直捻着的芙蓉糕,芙蓉糕清甜的味道在唇齿中流连,俞婉言不觉露出了微笑。
“婉言妹妹,多吃点。”梁曼语又递给俞婉言一块芙蓉糕,两人的视线相碰,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