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温大公子温浥尘,尚书令之子,三年前的探花郎。老天爷也太偏爱温家了,尽出风流蕴藉的人物。”梁曼语深深感慨。
“是啊,放眼整个大弥朝,只此一家了。”俞婉言神色淡淡,她在前世见过温浥尘,因此温浥尘的容貌对她的冲击,要小得多。
“啪”的一声轻响,不知是谁的团扇掉在了地上,引得几声轻笑。
皇上目光亲切:“濯渊,不是跟了凝秋子在外游历么,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凝秋子是当世绘画第一人,闲云野鹤,一般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脾气古怪,独来独往,收徒的条件刁钻古怪,极其苛刻,不喜欢的,任他皇权富贵也没用。多年来得他眼缘的,不过两人,温浥尘就是其中之一。
温浥尘温和一笑,如风吹青竹,徐徐清凉:“师父要画云海佛光图,奈何我们在峨眉山上呆了十天,都等不来佛光。师父一怒之下不辞而别,濯渊就先回来了。堪堪赶上这次诗会,也是凑巧。”
蹴鞠队中有人笑道:“大哥,你快去换衣服罢,你来了,我就下去喝茶了。”却是一脸如释重负的温浥凡。
底下的女眷们叽叽喳喳说起话来:“哎呀,千算万算,没算到温大公子回来了,这下蓝队又悬了。”
“可不是么,我也押的是蓝队。”
俞婉妙咬牙道:“人员都上场了,哪有临时更改的,这也太儿戏了。”
俞婉湘低头看着手中的玉兰团扇:“若是皇上金口一开,任谁也无法拒绝。”
果然皇上扶须片刻,道:“既然如此,那么就换濯渊上罢,势均力敌,比赛才精彩。”
温浥凡丢给大哥一个眼神,笑嘻嘻地离开场地,在一旁喝茶看戏。温浥尘无法,只得遵旨。
宜乐公主喃喃道:“他才刚回来,父皇也不让他休息休息。”
夏淑妃温柔一笑:“得见温大公子蹴鞠的风姿,不是更好?”
宜乐公主以扇掩面,悄悄地红了脸。
一时温浥尘换了衣裳,比赛正式开始。红队有翊王和温浥尘,蓝队有淳王和殷远思,端的是旗鼓相当,难解难分,场面十分焦灼。
温浥尘身形灵活,转移之间犹如行云流水。而殷远思则脚法迅捷,传球准确,一踢一传像是丈量过一般,总是能堪堪越过防守传到队友的脚下,场边之人的目光,都不由得放到了两人身上。
半场过后,两队平分秋色,进球相同,暂且退场休息。
皇上龙心甚悦,吩咐杨公公:“给两边都备下冰镇酸梅汤和各色瓜果,着宫女送过去。”
夏淑妃笑道:“好在天气不热,要不然就会把人给晒伤了。”
“别人不说,殷将军本就有些黑,再晒,也晒不到哪里去。”宜平公主笑语清脆。
“你呀你呀。”皇上笑着摇头。
宜平公主是皇上最小的女儿,一向活泼爱说笑。总是能让陛下开心,极受宠爱,此时她调侃殷远思,众人也跟着笑了一回。
梁曼语看向上首,和俞婉言咬耳朵:“这宜平公主是一位不受宠的贵人所出,却能得到皇上的宠爱。”
俞婉言道:“幼子幼女,父母都会疼惜一些,人之常情。”
“坐了这许久,怪累的。湘儿,我们去外头走一走。”此时也有女眷起身更衣。俞婉湘点点头,跟着俞婉妙走了。
两位姑娘带着丫头一离开,俞家屏风顿时宽敞不少。梁曼语张了张嘴,还是决定不说了。俞家其他两位姑娘,看起来与俞婉言不甚亲近,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问多了显得无礼。
俞婉言扭头吩咐了挽云几句,对梁曼语道:“梁姐姐你略坐坐,我与哥哥说几句话,去去就来。”
“俞妹妹自去便是。”
俞婉言以扇遮面,转过屏风,俞融笑嘻嘻地走过来:“蔓蔓,你找我?”
俞婉言寻了个僻静处,对俞融道:“哥哥,今夜有宴饮歌舞,你要自律一些,切莫喝得醉醺醺的,到处乱跑。”
“你找我就是说这个?”俞融摸摸鼻子:“怎么把我当小孩子似的,尽嘱咐这些。”
“哥哥你一向爱喝酒,我是担心--”
“哥哥我酒量好着呢,就算整桌的人醉了,我也不会醉。行了,比赛又要开始了,大家都重新入座,等着看呢,我回去了。”
俞婉言看着俞融不甚在意的样子,暗自摇头。让俞融自己察觉是不可能了,她得另外想法子才行。
回到座位,俞婉妙和俞婉湘却还未回来。梁曼语问:“婉言妹妹,怎么神色不虞?”
俞婉言正要回答,却听得一阵嗡嗡声由远及近,不知何人喊了一声:“啊,蜜蜂!”
附近都是女孩子,一听色变,纷纷惊叫着躲开。那蜜蜂有五六只,指头大小。却绕过其他人,直直往俞婉言飞来。
梁曼语大惊失色,拉起俞婉言就要跑,差点撞到面前的屏风。俞婉言却不动,一手拉回梁曼语,一手稳稳地扶住了屏风。
蜜蜂眼看越来越近,梁曼语吓得脸色雪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俞婉言目色一凝,找准时机从袖中撒出一把粉末,正中那几只蜜蜂。蜜蜂嗡嗡地叫了一会儿,歪倒在地,渐渐不动了。
梁曼语捂着心口道:“天,好险啊,婉言你撒的是什么?”
“驱虫药。”俞婉言看着地上僵直的蜜蜂尸首,淡淡道。若是以她原来的性子,必定会慌乱起身,撞到屏风,在圣驾和众家女眷面前乱叫乱跑,等到有人来救,她已经发髻散乱,满面泪痕,要多可笑,便有多可笑。
如此一来,她俞婉言,就迅速地沦为茶前饭后的笑柄。沦为笑柄之后,她哪里还会呆得住,自然是羞愧回府,再也妨碍不到旁人。
眉目一冷,俞婉言朝挽云使了个眼色,挽云趁着大家不注意,悄悄地捡了一只包在帕子里。
皇上与淑妃看到不远处有女眷慌乱跑开,忙遣小冬子去问,小冬子回来说:“只是来了蜜蜂,惊着了几位女眷,现在已经无事了。”
淑妃笑道:“小事一桩,皇上,日头渐渐上去了,让他们开始罢。早点结束,早点去休息。”
淳王在场边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出什么事了?”
翊王道:“似乎是哪家的女眷受了惊吓。”
夏之昂望了望,道:“噢,那是俞家女眷的屏风,俞家来了三姐妹,我与楚阔在门外打过照面。”
殷远思闻言,淡淡投去一瞥,却未曾想到,这一瞥,竟让他挪不开眼。
那俞家姑娘此时恰好偏头与丫环说话,露出了一段纤细的脖颈与柔美的侧颜,那侧颜,与心中那一抹月光,一瞬间重合了。
心头一跳,殷远思倏地收回目光。
“浥尘,浥尘,你在想什么?”夏之昂发现温浥尘垂头沉思,出声询问。
“没什么。”温浥尘淡淡抬眸。
淳王心中不耐烦,正要再着人去问。小冬子已经一路小跑着过来:“两位殿下,可以开始了。”
蹴鞠下半场开始,屏风这边也恢复了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俞婉妙与俞婉湘此时也回来了,脚步颇有些匆匆。俞婉言转过头去,恰好看到了俞婉妙眼中的不可置信。
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两位妹妹可回来了,下半场已经开始一刻钟了。”
俞婉湘拉了拉俞婉妙的衣袖,双双坐下:“让大姐姐久等了。”
“快看快看,温大公子和殷将军对上了!”
不知是谁低呼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蹴鞠此时在温浥尘脚下,然而前方殷远思不管温浥尘如何身形腾挪,依旧牢牢地挡在他前方,双方一时僵持。
夏绮雯绞着扇子上的流苏,偏头问:“仪姐姐,你看,谁会略胜一筹。”
夏绮烟笑:“仪姐姐自然是支持自家兄弟了。”
“我也说不准。”温如仪目光点点:“殷将军常年征战,目光敏锐。他上半场一直在试探观察大哥,下半场便让他瞧出了大哥的路数和习惯,防得极为严实。大哥,是碰上真的对手了。”
夏绮雯默然,忽听夏绮烟道:“姐姐,仪姐姐,你们看!”
只见温浥尘忽地抬脚一点,蹴鞠高高地飞向空中,右脚轻点地面,如一片落叶接住水滴一般,堪堪接住了落下的蹴鞠。
殷远思不妨温浥尘有这一招,待他去拦之时,已失去先机。温浥尘凌空一传,蹴鞠直奔翊王,翊王就着去势一卷,蹴鞠应声入门。
殷远思看着入门的蹴鞠,神情复杂。
鼓声响起,比赛结束,红队最终以一球险胜蓝队,取了三连冠。红队高兴地振臂高呼,温浥尘却率先走向淳王和殷远思:“殿下,殷兄,多谢承让。”
淳王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略一抱拳就愤愤离开。殷远思忽地一笑:“最后一球,你本可以自己射进,却传给翊王。自身光彩照耀,却不与日月争辉,温兄好心思。”
温浥尘也不否认:“让殷兄见笑了。”
“殷某佩服尚且不及,怎么会见笑。只是温兄总是在外游历,不进庙堂,殷某甚觉可惜。”
“两位,皇上有请!”温浥尘与殷远思一转身,对上了杨公公一朵花似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