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克利公爵无疑是非常慷慨的,给了她足足40镑的稿酬,顺便带给她一本杂志当作纪念。
“海伦娃娃这周六发售,”公爵大人一手托腮,脸上的软肉陷进手指间,“你想要的话让管家给你带。”
“那么快?”艾琳娜有点惊讶,“备了多少货?”
公爵大人眨了眨眼睛,“你猜?”
艾琳娜面无表情地收好钱准备走人。
“哇,你气性好大!”伯克利倒打一耙,脸都鼓起来了,“不猜就不猜嘛,反正周六就知道了。”
看来他要把悬念留到最后,艾琳娜“哦”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带上纸袋子和写作台来到写作室,薇拉和新朋友正在等她。
新朋友叫格蕾斯,一听名字就知道是教徒的女儿,她出身中产阶级,在几年前爆发的霍乱病毒中奄奄一息,父母掏空了家底来救她,同样也是为了躲避邻居的流言蜚语而暂住在此。
因为家境并不富裕,她也会给杂志投稿、帮忙清理房间来赚取贡献点,刚才的读者来信就是她帮带上来的。
“你回来了,”薇拉迎了上来,看到她带的杂志眼睛一亮,“这是你买的吗?”
“公爵大人给我的,”艾琳娜展开杂志,翻到印有纸娃娃的那页,从写作台里拿出钢剪刀,“要不要试试?”
虽然俱乐部有采买杂志,但是大家都不会轻易动手,她现在才有机会玩一下。
纸娃娃刚做出来的时候,就是简简单单的小纸片,得用蜡烛将它们粘起来,好在她想起曾经玩过的纸娃娃基本都会带个小标签,有的还会在娃娃肩膀上开个小小的切口,方便把衣服上的小标签插进去固定,这样就不用危险地滴蜡烛油了。
开一个切口麻烦,画两个小标签还是很简单的,艾琳娜把海伦娃娃和衣服剪下来,折了一下衣服标签,将它固定在娃娃上,一个简单的换装就这么完成了。
“SR可以加入背景图当作场景,”她打量着手上的小纸片,“单纯的纸片人有点单调。”
虽然参考现代换装游戏做的,然而限于时代,仍有些许不同,比如说,纸娃娃必须得穿条睡裙,不能只穿短打,而且,因为倡导女性的温柔、谦逊,管家一开始还建议海伦娃娃眼睛画得微垂,不要和小朋友直视。
当然被艾琳娜否决了,哪怕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和纸娃娃眼神交流也很重要,很多模特广告图都是目视前方,为的就是吸引买家注意,建立情感链接。
“看起来很好玩,”薇拉迫不及待地想上手试试,她摆弄着小纸片人,“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发售?我能不能提前预订?”
“当然可以,”艾琳娜收拾着剪下来的废纸,把小巧的钢剪刀放进写字台,“具体发售时间得看《海伦》的情况,不过应该就这几天了。”
“其实我觉得,”格蕾斯犹豫着道,“就算没有《海伦》,这种小东西也会很受欢迎的——我都没玩过什么正经的玩具。”
艾琳娜不禁好奇问道,“哦?那你玩过什么有意思的玩具吗?”
“我只有一个布娃娃,”新朋友摇摇头。
“我有好几个娃娃,”薇拉来了兴趣,比划道,“有的是瓷做的,还有木头的,我会给她们做衣服。她们有自己的家,有小桌子、小床……,有时候我真羡慕她们,还有,你们玩过‘恩典游戏’吗?”
“当然,”女孩的游乐项目本来不多,恩典游戏算是比较流行的,玩起来也很简单,只需要手拿着两根木棍,然后抛出一个环,另一个人用木棍去接即可,很优雅,也能稍微活动身体。艾琳娜在家的时候经常和姐姐玩,“下次我们可以一起。”
格蕾斯羡慕地望着小纸片人,“她真可爱,我玩布娃娃的时候就很想给她们换衣服,不过缝一件漂亮衣服实在太难了。”
艾琳娜对此很有共同语言,学习缝纫可不像现代人想的那么简单,滚边、荷叶边、卷边……光是花边的缝纫都叫人头疼。
“纸娃娃的衣服就简单很多,只需要印在纸上就好了,换起来也不会麻烦,咦,”格蕾斯好像发现了什么,“她的眼睛下面是不是有颗痣?”
“对,为了让她和其他娃娃区分开来,”看着薇拉手上金发碧眼,眼睫微垂,忧郁地望着自己的海伦娃娃,艾琳娜简单地道,“如果其他人想要仿制的话,很容易忽略掉这颗小痣,但是我在《海伦》这篇小说里不止一次提到过,这是她的标签。”
“哇,真厉害,”薇拉也感受到了这颗痣的魅力,“等发售的时候一定要留一份给我。”
艾琳娜满口答应,大不了找管家让他再留一份。
玩完纸娃娃,艾琳娜看到装着读者来信的纸袋子,用写字台里的开信刀小心翼翼地揭开密封的火漆印章。
从里面取出一封信,她犹豫了一会儿,递给薇拉,“你帮我看看吧,我担心她们会在信里骂我。”
对于自己写的小说有多气人这回事,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就跟现代人刷的短视频剧一样,她已经习惯它们一开始就上干货吸引读者的全部注意,才能让人们在娱乐方式如此之多的时代,花费那么一点时间看下去。这种短剧开局越气人,留下来的观众越多,尽管他们都在骂作者,但是他们留下来了呀。
延续了现代作风的艾琳娜,必然会担心读者写信来骂她的。
薇拉好笑地接过信,从头到尾看完,才“唔……”了一声,“虽然确实挺生气的,不过,能认字的女性怎么可能直接在信里骂你,她们更多是希望你能对海伦好一点,唉,可怜的海伦。”
艾琳娜更加心虚了,好是不可能好了,海伦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不过,”格蕾斯期期艾艾地说道,“我听说有很多作者,什么类型的小说火了,就会去写那种类型的,可能会影响道你的……创作?”
确实,艾琳娜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她并不以为意,“那就让他们写吧。”现代的真假千金小说乌泱乌泱的,什么变体都出来了,真千金开辟玄学赛道、假千金做主角变团宠、真假千金其乐融融……,事实证明,梗的扩散是阻止不了的,反而还会激发作者们的创作热情。
而且她确实觉得日子太过无趣,比起现代丰富的小说、游戏、短视频,现在的生活何止没意思啊,简直无聊到家,如果她是一个根正苗红的卢恩顿人,或许能忍受枯燥乏味的生活,可是她拥有信息大爆炸的记忆,适应了打开手机随时随地被信息冲刷的生活之后,让她重返原始,这也太折磨了。
就好像人在上厕所的时候,对着洗发水瓶子上的字都能研究一样,艾琳娜实在忍不了这种百无聊赖的生活了。
“如果他们真的写出了好看的,”她心想,“不那么‘伤感’和‘说教’的小说,我还要感谢他们呢,这个世界上就不能多几个大仲马、简·奥斯汀吗?”
能不能多几个大仲马还不知道,卢恩顿的杂志社们已经想要多几个海伦了。
最负盛名的小说杂志《卡塞尔杂志》万万没想到,这个月最受瞩目的不是它,也不是他的对手《斯特兰德杂志》,反而是一向没有多少读者的女性杂志跨行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只有一万五销量的杂志突然翻了一倍,大家自然想知道它成功的秘诀在哪里。
“是的,我承认我看这篇小说的时候也很生气,”主编在办公室里开会,“可是,它完全没有什么文学性啊。“
主编百思不得其解,“我以为,人们阅读是为了学到什么,而不是……被这种……文字所蛊惑,他们真的知道自己在读什么吗?”
他会发出这样的疑问是有原因的,中产阶级一直倡导“理性休闲”,简而言之,他们认为休闲娱乐活动必须能让人学到点什么,而不是单纯追求快乐。
这种言论一向受到大众的倡导,直到21世纪,人们还对追求快乐的娱乐而有负罪感。
很明显,《海伦》很难让人学到点什么东西。
“但是他们销量翻了一倍,”一位新来的编辑弱弱地说。
“这是不对的,”主编愈发肯定自己的观点,“挑拨情绪的文字,不应该成为杂志小说的主流,这和那些一便士小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是他们销量翻了一倍,”那位新编辑稍微大声了一点。
“我们应该谴责这种类型的小说!”主编瞪了他一眼,“身为杂志编辑,我们要对公众的认知负责,我们可能是他们接受信息的唯一途径。”
“但是他们销量翻了一倍啊,”新编辑声音更大了,“从《男人和妻子》完结之后,我们的销量一直在下滑,新上的《金》完全接不住,这个月我们的杂志只发售了五万本。再这么下去……”
再这么下去会发生什么,在座的编辑都清楚。
原本杂志就很难做了,卢恩顿到处都是倒闭的杂志社,没错,杂志作为公开出版物,需要担负一定的社会责任,但是首先得活下去才能说其他吧。
无言的沉默弥漫开来,沉重的压力笼罩在办公室里。
“让威尔斯试试吧,他这段时间不是在准备新书吗?”一直没表态的编辑提议道,“《女士月刊》有被替换人生的贵族小姐,为什么《卡塞尔杂志》不能有被替换人生的贵族少爷呢?”
作者有话要说:《爱丁堡评论》的短文提到过,19世纪平均每篇文章的报酬是二十到二十五个基尼,一个基尼=21先令,20先令=1镑,所以应该是21到26.25镑,出于对艾琳娜贡献的表扬(销量的扛把子),给她40镑我觉得是合理的,慷慨的公爵大人~他们不是按字数收费,而是按杂志的期数收的。
格蕾斯- Grace,恩泽的意思,所以说一看名字就知道是信徒的女儿。
恩典游戏百度搜不到,就是两个人,一人两只手拿两根木棒,然后抛一个圆环(通常有丝巾绑着),然后另一个人拿着木棒去接,感觉很适合场地不大的时候的运动,而且看起来确实很优雅。
理性休闲我感觉也一直持续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