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地中之盐外的自由市集就初现雏形。昨日长秋去换了盐,今天便由春生带着留守过的人提起活野物去长见识。远来的两位客人也想用宝石样品换点东西,于是洗漱过后两边合在一处离开营地。
苏没有吃昨晚剩下的糊糊抵充早餐,掺有高岭土的食物她实在不想往肚子里咽——不仅对不起自己的健康,而且对不起高岭土这种高品质烧陶材料的真实用途。
璃月人每年单靠着出口高档瓷器就赚得盆满钵满,把高岭土吃下去和把摩拉吃下去有什么区别?
摩拉肉倒是挺好吃的,摩拉肯定不能吃。
若陀向来喜欢小巧的东西,和他如大地般承载一切的性格很是契合,见小朋友早上起来拖着尾巴灰溜溜的,少不得从袖袋中摸出颗珍藏的糖块塞给她甜甜嘴。
这年头一般二般的人手里可拿不出糖来,就算有自己吃还不够呢,哪里能随意打发别人家的娃。春生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盯着那棕发青年看,生怕他蓄谋诱1拐——普通人家的孩子被这人拐走说不准过得比家里还好些,苏大人不行,把苏大人弄丢了他们谁也别回去。
远来的旅人随意动动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就漾开一片甜味。苏咂咂嘴里的糖,不知不觉把两只眼睛眯成月牙。
“大人,您看咱们交换什么带回去合适?”春生把手里吱哇乱叫活力十足的小野猪提到苏面前晃晃。她的心思果然从糖块上挪开,侧头像是在思考的模样,脸颊上鼓起一个小包:“家畜,全凭人力开垦土地效率太低了,我们换大型家畜。农时抵充劳动,闲时充当驮兽,这样交换的队伍也能走得更远些。”
领地内有高岭土矿使得自行烧造陶器成为可能,有限的资源最好花在交换更重要的生产资料与劳动工具上。而地中之盐的金属至少转过两回手,价格比出产地高出太多,不划算。加加减减下来交易家畜最划算,回程路上大可以把盐袋给它驮。春生本想着用手里这些野物换些能承装物品的容器,听她这么一说顿觉有理。
这么远的路大家背着陶器,指不定不当心就弄碎几个呢?还是交换大型家畜省心,饿了低头多的是草啃,渴了随意饮几口河水,至少能平安带回营地……有了驮畜这一路上大家不用再轮流负重,回家的速度也快些。
那四大袋盐分量十足,可比连着豆荚的豆子要重多了。
“就按您说的办!”
青年一高兴手上动作难免大了些,小野猪发出活力十足且刺耳的尖叫,半个市集都能听到。
自由市集由各处赶赴地中之盐准备交易的队伍自行发起,混杂了部分一搭桥牵线为生的本地消息贩子,当然也有专门等着吃“剪刀差”的聪明人。
生活在地中之盐的人类不可能只需要一种物资,个人爱好自然该由本人买单,但总有些大家都要用的物资会交给某个所有人都信任的人统一收集并分配。这个被大家信任的人手里有了权力却不可能独自供给整个领地的需求,他还得从数个交易者手里获取物资,那么这个时候他大可以按照自己的偏好选择那些愿意“私下让渡部分好处”的交易者……用知论派和因论派的专业术语讲,这就叫做“权力的寻租”。
脑子灵活的聪明人提前从被大家信任的人嘴里得知地中之盐需要何种物资,他就有时间以较低成本慢慢筹集,然后带到市集上高价与想要换盐的人进行交易。这样一来只有老实按照要求进行交易的人受伤害的交易链就形成了,脑子灵活的聪明人和被大家信任的人都能稳稳当当从交易链中获得好处。
比如眼下,南来北往的交易队伍不得不按照要求先将手里的物资进行一次甚至多次交换,然后才能从赫乌莉亚的子民手里得到食盐。这样做是有风险的,绝大多数情况下特定物品的交易只会使手中掌握的价值越来越低,最终能够换到的盐量很难达到预期。但是不遵从这样的规则又不行,大家只能从地中之盐获取安全的食盐,就算隐约察觉到利益被侵犯了也没有办法。这也是为什么去年长秋宁可吃点亏也愿意与迟重敲定今年拿豆子换盐的交易,至少不用费事再去找人倒手换其他东西了。
以物易物的弊端催生出自由市场,权力寻租让它的繁荣蒙上阴影,稳定且隐蔽的获利过程又会使那些既得利益者自发自动维护它的存在,除了能够拿出矿石与金属的摩拉克斯,赫乌莉亚就是这片大地上最能轻易带来大笔财富的魔神。
不过苏今天的目的并不是盐,她想要些别的。
远处地中之盐的沙汀上错落有致分布着各式各样的木板房屋,高大的能有双层甚至三层,低矮的也有处碎石垒砌的院落。地中之盐以外但又紧靠着盐湖的平坦湖畔草地上留出一大片空地,这就是自由市集所在。
比起自家用机关围了一圈四处掏洞居住的营地,人家这档次不知道高到哪里去。怪不得昨天赫乌莉亚想也不想直接选择花钱消灾——就像是位衣着光鲜的淑女在自家后花园遇到了头发蓬乱的乡间泼妇,泼妇光着脚跳起来指责淑女家的仆人,淑女难道会撕开裙子和泼妇打得满地乱滚吗?
这样又有钱又好欺负的邻居挺好,苏把糖块从左边脸颊移到右边脸颊,裹得津津有味。
好奇之下她将视线投注在路两边排开的摊位上,干肉、谷物、皮草,这三样是重复出现次数最多的货物,也是最好准备最方便长距离运输的种类。纺织物也有,量非常少而且价格极高,苏怀疑自己这边十个人手上提的所有野物也不一定能换到完整的两匹布料。
香料基本上看不到,偶然出现一两种后世常用的调味品作为药材被摆在最高的地方仅供欣赏。
市集上自然有异国面孔,有些穿得跟熊一样,有些举着有石质矛尖的长矛。苏专门从他们面前走过,伸着脑袋朝陶罐里看,最前面的红发中年人驱赶松鼠一样笑嘻嘻把她往远赶:“去那边儿吧,你的杯子里应该倒奶而不是酒。”
好家伙,这会儿就已经有较为成熟的酿造技术了吗?新的论文题目缓缓浮现……
穿得跟熊一样的高大汉子弯腰从陶罐里抠了块货物出来递给苏,见她避了一下立刻皱起眉头,瓮声瓮气朝若陀比划着表示不交换也可以,单纯就想投喂,给小孩子尝尝味道。
因为发色相近而被迫涨了辈分的青年:“……”
对方这样诚恳,再拒绝就不礼貌了。苏上前接过气味微妙的食物看了看,确认这是块干制奶酪。
奶酪+糖块=奶糖
她把奶酪塞进嘴里,混着小了一圈的糖块儿裹裹味道,开心得捧住脸,呆毛随风摇曳。
“哈哈哈哈哈!”递奶酪的汉子拍拍肚皮朗声大笑。附近不少本地人终于明白他那罐子里的东西能吃,又看到苏好吃得说不出话的享受表情,狠狠心掏出积蓄围上前纷纷表示要给自家幼崽换上几口。
苏趁乱退到人群外围,脸颊一鼓一鼓的,眼睛盯着其他人琳琅满目的交易物目不转睛。
市集上自然也有用于交易的家畜,鸡鸭鹅的幼雏挤在竹片编制的软筐里,一片浅黄色毛茸茸发出娇弱细嫩的唧唧叫声,对小孩子造成的杀伤力无法用语言去形容。苏目不转睛走过连片幼雏,停在“气味感人”的大型牲畜交易区旁不动了。
好贵!
春生提着小野猪问了好几家,就算它生猛活泼又肥墩墩,一头小猪外加十几只野鸡野鸭也难以抵得上一头成熟犍牛的价值。倒是有人愿意牵小毛驴来和他们交换,但是春生并不想要。驴子的体型小,力气比起牛来说不值一提,苏大人理想的是为营地交换头劳动力而不是擅长卖萌的宠物。
虽然小毛驴真的很可爱,但是饥饿面前可爱不能当饭吃。
午后队伍就要准备拔营返程,如果上午找不到合适的交易者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春生在心底盘算了一下,手里这些野物足以换不少藤编的容器,再换些陶器,也许还能用只野鸡换取半把破损的镰刀……再看看那些拴在枯枝上的牛,两相对比之下差距有点远,他有些不甘心。
“有没长成的牛犊吗?牛犊也可以!”
除了牛其他家畜苏一概不考虑,不是马不够好,而是饲养成本与泛用度的问题。她人小小的,看上去白白净净,圆圆脸上带着健康的粉红色,祖母绿色大眼睛扑闪扑闪,就算不做生意成年人们也愿意多说几句:“一定要换牛吗?你一个小孩子坐在毛驴背上刚刚好哦,牛走路拉车都很慢,吃得多拉得也多,不好打理。”
“阿姐要我换头牛。”不管摊主们是哄还是劝,苏从头到尾只有这么一句话,若陀兴致勃勃拉着友人走在旁边,把真正跟着苏的春生几人衬得像是专门雇来出苦力的雇工。
这会儿他已经完全适应时不时被人认错的意外了,甚至颇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乐子人心态,摊主们见劝不动苏往往会向他寻求共鸣——孩子可爱归可爱,但也不能惯成这样?
每当此时棕发青年总要怂兮兮的摇头:“啊……哎呀……这个嘛……我说了不算啊!”
他的朋友:“……”
口头上占人家姑娘这么一个便宜就让你如此快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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