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晕乎乎地过了几天之后,扶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医生谈谈。
她必须尽快坦白。
之前是因为连扶光本人都不知情,才会任由自己患有“间歇性病发红眼症”的消息,在流星街传得人尽皆知。
以至于扶光现在想亡羊补牢地遮掩一下,都无处落手。
这一次是布卢死得太巧,让她侥幸逃过一劫,但下一次呢?幸运还会继续眷顾她吗?
事到如今,扶光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先坦白,然后看看长老会愿不愿意帮忙封锁消息,保她这个勤勤恳恳干活的优质劳动力。
反正最差的结局,也无非就是离开流星街,自生自灭罢了。
扶光给自己安慰打气。
提前约了一个比较清闲的时间,她又去了长老会一趟,单独跟医生留在办公室长谈,坦白来龙去脉。
医生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散漫,逐渐转为凝重。
联系上前因后果,她终于明白布卢为什么会执意要对扶光下手——这里面,甚至还有她不自知的推波助澜。
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咙口,可医生看着刚遭过无妄之灾,现在又一脸不安忐忑的扶光,也实在说不出什么别的话。
她捏了捏酸胀的眉心,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封锁消息。
“除了我,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医生眯起眼睛,语气透出股肃杀的寒意。
扶光小心翼翼地摇头:“应、应该就是布卢……啊!还有,他那个会易容的手下,那天看到我的眼睛变红了。”
医生开始暗恨,为什么布卢对男人没有兴趣,不在货运飞艇那几天,把手下也带着一起下地狱。
她忽然一手拿起抽屉里的通讯器,一手拽下旁边的外套,示意扶光跟自己走。
“行了,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就别想了。先跟我去见个人。”
扶光下意识站起来,迷迷糊糊地跟在后面。
都忘了问自己是要去见谁,她走出几步,刚回过神来,就开始先替别人操心。
“医生?那个,我不是说非要你帮忙处理这件事,你已经很忙了……我只是想拜托你,能不能帮我给长老会的上层牵个线?我自己来谈吧。毕竟,这是我的私事。”
大家日子过得都不容易,扶光不想给医生再添麻烦。
医生闻言,脚下却突然来了个急刹车。
她转过身来,动作带着点怨气和不满地,狠狠用食指弹了弹扶光的脑袋,留下一点红痕。
“真遗憾,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是了。另外,我现在就是在帮你牵线。”
医生打开手臂,引导扶光的视线往上。
扶光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一扇从未见过的、地下室的大门入口处。
门上的图案跟教堂的如出一辙。
医生叩了三下门,然后拉开一道缝隙,侧身让路给扶光。
“欢迎来到真正的长老会!因为有个实在很烦人的老爷爷想你一面,所以,我觉得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她弯下腰,将双手搭在扶光的肩上,覆在扶光耳边低语。
“——没事的,不要害怕。用不着讨好那个老古董,跟着直觉走就好。你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说完,医生将扶光轻轻推向门后的未知。
她没有跟进去。
反手把大门掩合,医生低着眼,斜倚在旁边的墙上,沉思片刻后,拿出通讯器,输入了久违的联络号码。
而门后。
扶光一路摸黑,顺着长长的阶梯往下,终于在走到尽头的时候,看见了微弱的光亮。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处吊唁之地。
数不清的白蜡烛被点燃,挤挤嚷嚷地,塞满了这个并不算狭小的空间,却始终无法照亮地下的昏暗。
有人已经先到一步。
的确如医生所言,是个看起来极为年长的老人,脸上的褶子都多到堆叠起来,像是经受过灼烧的枯木,早就被时间榨干了生命力。
他站在那里,几乎与摇曳的阴影融为一体。
在烛光闪烁间,扶光注意到,对方的手背上,分别纹了一个带有太阳和月亮图案的正负极符号。
但不等她再细看,老人便单刀直入地切进话题。
“瑟琳跟我说,在流星街跟Mafia的交易上,你似乎有些不同的看法,想让我听听看。你可以说了。”
苍老的声音如同沙粒相互摩擦,滚进耳朵里的时候,都裹挟着让人坐立难安的压力。
瑟琳是医生的本名。
背在身后的手指拧到一起,扶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狂跳的心脏,暂时不去思考其他任何事情,只专注在自己这段时间总结出的想法上。
——流星街必须改变。
现在,流星街的恶性循环主要在于:没有技术,空有廉价的庞大人口,再加上交通受限的缘故,被Mafia完全垄.断市场。
Mafia一边限制流星街的发展,一边无底线地压榨劳动力,让他们只能永远干最不值钱的底层工作。
所以破局的第一步,是要增加己方的筹码。
“在Mafia看来,流星街的价值,一个是成本低廉,另一个就是公认的‘法外之地’。有很多见不得光、受法律限制的东西,他们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在流星街大量生产制造。”
“所以我想,如果我们能引进更新的技术,完成工厂的升级和培训的话,在同等条件下,Mafia应该会更倾向于选择和流星街合作。”
而在合作的过程中,Mafia那边现成的技术、人脉、管理框架这些,都是可以被偷师,消化成己方资源的东西。
只要慢慢积少成多,总有一天,流星街不会只是Mafia篆养的廉价工具。
谨慎地阐述完自己的观点,扶光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补充。
“当然,自身的强大也是必须的。想和Mafia有平等沟通权力的前提是,能在武力层面让他们感受到威胁,不敢轻易向流星街开战。”
“不一定要扩大巡卫队的常驻规模,但我觉得,如果我们能树立那种,对外界起到威慑作用的‘旗帜’,至少在前期谈判的时候,会很有帮助。”
比如说,原著的幻影旅团。
就像在赌桌上,出不出王炸是一回事,手里有没有又是另外一回事。有筹码在手,才能让对手投鼠忌器。
但原著的幻影旅团……做得太过了。
至少扶光是这样认为的。
老人却忽然笑了一下。
摩挲着手背上的日月刺青,他一针见血地问:“如果真的有那样强大的力量,直接抢走他们的东西不就能一步到位?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扶光猛地抬头,与老人对视。
一直悬而未决的心结被这句话触动,她原本就在压抑的,那些对未来的不安、惶恐和迷茫,便短暂地淹没了冷静。
“直接抢走Mafia的东西,然后呢?去抢更多的人?杀死别人,被敌人复仇,再为死掉的同伴杀回去?下一代也继续这样?”
“外面的人瞧不起我们就算了——难道你也觉得,流星街人就只配永远当小偷强盗吗?!”
扶光眼中满是赤色的不解与愤怒,明知对方掌控着自己的生杀大权,却依然不肯低头,甚至没有再说些找补的话。
她又不知不觉进入了绯红眼的状态。
这一次,老人却沉默许久。
“……我大概明白,为什么利卓尔和瑟琳都向我推荐你,希望我听听你的想法了。”
“扶光,你的确不像一个流星街人。”
老人说话时的语气淡淡的,这句评价也说不上是表扬或是批评。
但他随后得出结论:“所以,有些事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那就这样吧。”
老人看向扶光。
在那对纯粹的赤色中,他看见了苍老的、仿佛随时都会被死神召唤,化作这里一根蜡烛的自己。
现在的流星街存在许多问题,不光是和Mafia的交易,还有越来越猖獗的失踪案等等,长老会都希望找到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契机。
而他决定选择这个,不像是流星街人,却能与流星街融为一体的孩子。
老人碰了碰手背上的日月刺青,又垂下手,任由袖子掩去图案。
他淡淡道:“以长老会的名义,扶光,你的计划,我允许了。”
“瑟琳会协助你,但是一切行动由她全权代理。如果有什么需要调用的人力和资源,你们自行商榷,然后走长老会的常规会议流程。我不会提供额外的支援。”
“……有本事做到的话,就也让我看看,你所追求的那个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吧。”
说完,老人便摆摆手,示意扶光离开。
在即将走完台阶时,扶光迟疑地停下,侧身回望了一眼。
苍老的轮廓陷在一片蜡烛中,烛光与阴影闪烁摇曳,让老人不像是被光亮簇拥,倒更像是来自亡灵的束缚。
扶光敛起情绪,深深向对方鞠了一躬之后,才推门离开。
医生就一直守在入口处。
扶光简单跟医生说了几句,医生便拍了拍她的头,让她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来办公室详谈。
目送扶光离开,医生转身进了门。
“没想到您竟然这么快就点了头。老实说,稍微有点意外。”她的语气带着点促狭,“果然是我们扶光太棒了吧?”
老人充耳不闻,只问她打算怎么处理绯红眼的事。
“我这段时间也跑不开。所以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做吧……啊。这不就来了吗?”
医生晃了晃发出来电提醒的通讯器,当着老人的面接通。
“基裘姐——哎呀,现在应该叫‘基裘夫人’才对!好久不见!一定还是那么漂亮吧?”
远在枯枯戮山,基裘·揍敌客闻言,不由挑起了眉。
从她离开流星街,正式嫁入揍敌客之后,因为遵循和席巴的契约,她就基本没有再主动和自己的过去产生联络。
因为现在,揍敌客才是她唯一的“家”。
作为她亲自照顾过的后辈,瑟琳应该也很清楚这条规则才对。
所以基裘跳过了那些无意义的寒暄,直切正题,问对方有什么事。
“这不是特意来照顾一下你家的生意嘛!想下单杀几个人,难度不高。不过我希望,能确保我要封锁的情报绝对不走漏,所以数量暂时不确定。”
医生提供了布卢所属的家族情报,以及她的要求。
“不过,基裘夫人也知道,我们流星街人很穷的嘛!要戒尼没有,不过,毒.药管够——我最近可一直都有在好好工作哦?”
医生的制毒技术和手术刀一样,是她的招牌。
尤其是在环境恶劣的流星街,汇集了各种各样的病患和毒素样本,或许医疗手段贫瘠,但死人的花样却多不胜数。
基裘稍一权衡,以家族利益角度来看,也不觉得是件亏本买卖,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不过由于医生的特殊要求,具体的支付价目,要等揍敌客先做完一轮情报调查,再按照人头数重新计算。
当然,这种难度不高的工作,并不值得基裘亲自出马。
倒是很适合当做情报收集的考核。
基裘思忖片刻后,优雅地招手示意梧桐上前。
“伊尔迷应该已经结束拷问训练了吧?让他过来。我有新的任务要交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欢迎收看猎同的经典曲目《黑猫出笼》。
8岁的伊尔迷才出拷问室,又喜提加班。
都是他应得的福气啊!
*** ***
温暖的子昕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4-03-20 22:3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