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鞭游走,服帖地回到宛芍腰间。她轻飘飘落回地上,和司巧站到一起。
有片刻叹服的安静,最先开口的,却是被两人救下的那几个前排灾民。
“谢、谢谢……”
宛芍朝着致谢的灾民,微微一笑,灾民一怔,恍惚间只觉得,好像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笑,善意而温暖,仿佛把他们刚刚经历的惊险全都驱散了。
然而那个先前被司巧用绢扇打掉佩刀的官差,因司巧用力猛,他现在虎口还在痛。
这让官差愤愤不平,捂着虎口,质疑起司巧和宛芍:“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在杭城从没听过你们这样的!普通女子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被救的灾民一听这话,就想替两人反驳,谁知伊落的声音忽然响起。
“她们是妖怪,很显而易见了!”
“所以这两轮的比试结果,都不作数的!她们两个对评委们进行了精神控制!”
顿时所有视线都看向伊落。
一个大儒皱眉,“姑娘胡说些什么……”
伊落喊道:“刚刚所有人都看见了,她们就是妖怪,你被她们控制了精神,所以才觉得她们的作品好,我告诉你真相,你居然还不醒悟!”
“你……荒唐!”大儒拂袖,“我做出的评判都是出于我的本心,我没有被控制!”
“被控制住精神的人,都觉得自己没有被控制!”伊落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就是这样没错。
宛芍真的好讨厌,要不是她作弊,怎么会赢过自己呢?
司巧本不是个善于争吵的人,却都被伊落恶心得豁出去了,她反驳:“我们是不是妖怪,伊落你心里不是都清楚吗?”
又对在场所有人道:“我们就非得是妖怪,不能是神仙吗?”
“对!她们明明就是仙女!”有灾民义愤填膺呼道。
“她们刚刚从刀下救了我们,你还诽谤她们是妖怪!”
一个灾民妇女含泪呼喊:“虽然我们不知道这里在举行什么活动,但我们真的只是想求卢刺史救救我们。几个村子说没就没啊,现在还有好多人留在灾区。他们身体不好,没法走到杭城,只能等着我们的消息。谁也不知道他们还能熬多久,求卢刺史可怜可怜我们!”
“还有这两位姑娘,不……是仙女!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大恩大德,为我们争取到说话的机会!”
卢刺史脸色为难,无奈地叹道:“你们……这么重要的选美大赛,就被你们给搅乱了,这不是让本官难堪吗?都和气些,别那么激动,你们先离开,等本官腾出手了,再来处理你们的事嘛。”
“可是刺史大人您——”
卢刺史的属官打断灾民的话,凶神恶煞道:“卢大人的话你们没听见吗?大人自会管你们,但不是此时此刻!你们连这点时间都等不起?”
“大人——”
“不必多言,都退下!明日再议!”属官恶狠狠道,“要是再不走,就将你们以‘大闹府衙’的罪名统统丢进牢房!一群没眼力见的东西!”
灾民们面色灰败下去,就像是一盆炭火被冰水当头浇灭,可偏偏卢刺史应下了,会帮助他们,只是不是此刻,这便好似炭盆子里还有点火星在烧。
他们还有希望。
“要不咱们先离开吧,晚点儿再来……”
“咱们这样子,也着实冲撞到各位官爷了……”
“两位仙女,谢谢你们啊。”
灾民们开始迟疑着,纷纷退去。
伊落却还在说:“这两轮的选美大赛,就是不公平!宛芍明摆着不是普通人,她一定在琴曲和画作里用了妖术,那都不是她的真本事!”
司巧被恶心坏了,剔透的眼眸染上熊熊怒色:“选美大赛的规则里,有‘会法术不能参加’这一条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伊落倔强地跺脚。
宛芍只冷笑着对伊落道:“伊落,你刚刚还说自己画的是仙家福地,如假包换。你怎就知晓仙家福地是什么样的?这不正说明,你也不是普通人吗?”
“我……”
“那我说你也在琴曲和画作里用了法术,你解释得通吗?”
“我、我才没有!”
宛芍不带温度地笑道:“所以在你看来,一切不好的事,别人做就是罪大恶极人人可诛,你做就是天经地义合该如此。你凭什么有这样的道理?”
“我……你……!”
这女主真是令人反胃到无以复加,作者也不是什么品格端正的东西,宛芍忽然就觉得,难怪暮江天那么爱伊落,当真是天生一对,都是自私自利,觉得自己永远不会错、错的都是别人的主儿。
暮江天,你和伊落不是爱得矢志不渝么?
伊落,你不是说什么也要当上神侍么?
我倒要看看,待夺了你们势在必得的神侍之位,剑指暮雨城,你们还能不能爱得不离不弃!
宛芍菱唇轻启,向所有人道:“我确是修行之人,不错,既然伊落姑娘这样质疑我,如此的不服气,那么——”
“我退出‘杭城第一美人’选拔赛,不再竞争这个头衔!”
什么?!伊落愣住,以为自己是听岔了。
顷刻伊落心中狂喜,宛芍弃权了、退出了,那自己就肯定是第一了!神侍之位是自己的了!
伊落又再次理直气壮起来:“宛芍,就知道你果然是心虚!你操纵评委们的心智,蒙混的了一时,却还是被我揭穿!”
宛芍懒得再理伊落,侧过头对司巧道:“我们走吧,司巧。”然后又向舞台上的评委们福了福身,“这几日,多谢各位的认可,只是我无心再比,先失陪了。”
司巧也跟着福身,同宛芍一并离去。
“她……”其他的花仙们,挺多都还对宛芍这一突如其来的做法有些发懵,喃喃道,“她这么大的优势,怎么就退出了?”
“你看她根本不是心虚的样子,分明就是不想比了。”
“所以,宛芍这是放弃当神侍了?”
她怎么可能放弃当神侍……这些仙子的话,宛芍全都听在耳里。
她只是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花神大人让她们来杭城,不是叫她们参加这第一美人大赛的。
花神怎么可能把选出神侍的评判权,交给这不仁慈的主办方?
刚刚灾民们涌来时,主办方是怎么对待他们的?
卢刺史懒政,不顾民生疾苦,满口打太极的话。
他的属官,拿官威压人,将灾民轰走。
二人身为地方父母官,愣是连句询问灾情的话都没有。
其他的评委呢?那几个商户也好,名媛也罢,宛芍注意到了,他们眉梢眼底都掩盖不住对灾民的嫌弃。
至于那三个大儒,枉读圣贤书,以君子自居,却从头至尾没说过一句为民请愿的话。
确实,他们点评琴曲、画作,确实一针见血,颇具风雅。
可他们的风雅,是建立在金钱权势之上的。纵然是真的风雅,真的有造诣,却只是在杭城朱门酒肉臭的那一面里,弄出的一点所谓精神追求。
而杭城路有冻死骨的那一面,他们通通视而不见,甚至以鄙薄待之。
花神嘉月虽性情古怪了点,却是个德行配位的神女,又怎么会让这样的一群评委,来选出“最美的神侍”呢?
这第一美人大赛,不是成为神侍的必经之路,不必再参加了!
百姓们的议论声还在继续,而宛芍和司巧已经走远。
直到这时,沉浸在兴奋中的伊落才猛地反应过来一件事。方才她以为宛芍退赛,自己就定是第一名……她把瑰儿忘了!
比琴,瑰儿排在她前面;而比画,刚刚评委就指着瑰儿的画,说比她的有感情!
于是,在本轮评比彻底结束,全体散场后,伊落抓过瑰儿的袖口。
伊落还是那么的委屈和倔强,却强颜欢笑,让自己露出明媚娇艳的一面,郑重地,又天真烂漫地说:“瑰儿,从下一轮比赛开始,你就别参加啦,不然那些愚昧的凡人,又把你评判在我前面,这样怎么行呀?其实还不是怪你昨晚没打伤宛芍,你真没用。要是你昨晚成功,就不会有今天这些事,我也不会被在大庭广众下平白羞辱了!你真是废物!”
伊落,你……!瑰儿这一刹真的体会到什么叫气炸了的感觉,浑身血液仿佛逆流,脑中一阵胀痛,肺腑里一股怒气轰的一声,几乎要全然喷出。
本就因昨晚被宛芍打成重伤,而艰难地拖着身体,撑到画完一幅画,其间瑰儿几度握不住笔。
到头来,伊落却把气撒在她身上,还要剥夺她继续参赛的资格!
“瑰儿,方才我被辱骂的时候,你都不帮我说话,你又不是哑巴,难道你是害怕宛芍?”
“你这么废物,也就我和江天哥哥能允许你一直跟着,江天哥哥还许给你好前程,也不知你是得了造化……”
你……你……
一口血味从瑰儿的胸腔冲出,漫进口腔,大脑突突地胀着,怒气撕扯重伤的身躯,眼前近乎蔓开血色。
自己为伊落做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啊?
压抑着对暮江天的爱,给伊落当刀使,给她为奴为婢似的,甚至做那不光彩的偷袭伤人的事,都是为了什么啊?!
凭什么伊落还能这么天真、这么理直气壮的,把她的人格尊严直接往泥里踩?!
瑰儿再也忍不下这口气了,蓦地咆哮出声,扬起巴掌劈向伊落的脸,“贱人!”
可谁知,忽然一股大力攫住瑰儿的手腕,将她扬起的手遏制在半空。
而伊落在惊吓中,猛地倒吸一口气,露出明艳的喜色,呼道:“江天哥哥,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