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上界兰台史官记载,今日是个极不寻常的日子。
说是那位风华倾云端的花神阁下,现身在百花面前,令百花化作的仙子们展开一场为期多天的竞技。
竞技的最终胜者,将成为她的神侍,脱胎换骨,正式册入神籍。
***
炫目的阳光穿过格窗照进椒花小筑,在碧波般的眼瞳下投下些光晕,也驱散了眼中最后残留的一点微醺。
昨晚,她喝酒了。
稍稍喝多了那么一点。
因为高兴。
等花神挑选神侍的事情结束,她就将嫁人了。
嫁给这东方天阙尽享美誉的俊逸公子——暮雨城的少城主,暮江天。
昨日暮江天是亲自来下聘的,带着成箱的珠宝、丝绸纨帛、琼浆甘露、天材地宝。
珠宝是北方雪山万年难遇的墨雪九曲珠,丝绸是南海鲛人食织出的鲛绡,琼浆是九百岁梨花酿成的梨花白,天材地宝用“琳琅满目”来形容亦不足以道其十一。
她的高兴,是源于这样丰厚的聘礼所意味着的,暮江天对她的爱重。
千年修行,从人间山寺后一株冰清芍药,一步步飞升为东方天阙的芍药仙子,那些点点滴滴的艰辛,都仿佛随着暮江天的下聘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她靠着自己修行,脚踏实地地走到这个位置,又收获了一份美好到近乎完美的爱情,还有什么造化能比这更好呢?
“宛芍,你醒了吗?”椒花小筑外传来的熟悉声音,穿过飘浮在屋里屋外的云丝,穿过满屋子的喜庆红绸装饰,抵达宛芍耳边。
宛芍眨了眨惺忪的眼,从花枝编成的躺椅上直起身,聚起目光看向来人,起身时带起略有蓬乱的长发散开在椅上。
“司巧。”见是自己的朋友,宛芍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些温柔。
“你别忙着起啊,既是昨晚微醺了,这会儿慵懒点多正常。”司巧就像空谷里一阵风,轻刮到宛芍近处,自然而然在旁边一个软垫上席地而坐,嘴角带着纯真的笑容,打量宛芍。
自己和宛芍成为朋友也有一阵了,但还是经常被宛芍的容颜和姿态惊艳到,甚至每次惊艳感袭来时较之上次常常不减反增。
就如现在,宛芍长发旖旎,婉婉起身时,浅绿色的衣衫从肩头柔顺地滑落到肘部,露出瘦削而线型流畅的半边肩膀。一张鹅蛋小脸上还贴着几丝凌乱头发,眼神迷离而温柔,一个不经意的流转便是千娇百媚。
端的是肤如羊奶,容色倾城。
百花仙子里能和宛芍一较高低的,也只有那朵姚黄牡丹吧……
司巧不禁就道:“花神大人公选神侍,说是就在这一两天,还说非绝美者不可当选。我刚在过来你这里的路上,听不少人议论说,最可能当选的是你和牡丹仙子伊落。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牡丹、芍药本就是百花中的佼佼者,你与她又都姿容出类拔萃,其他的百花仙子在你们面前确实要低一头!”
“谢谢你这么高看我。”宛芍笑着将滑落的薄衫拢好,侧身探出双足,轻轻蹬上绣鞋,站起身,往房间一侧的架柜走去。
“坦率地说,虽然伊落是个强劲的对手,但神侍之位我志在必得。这许多年人间都把牡丹当‘花王’,上界虽然没明着这样说,但也有抬高牡丹贬低百花的风向在。无论怎样我都要赢下来,为我芍药一族正名。”
来到柜架前,这柜架上摆的全是一个个精致的白玉酒坛,各个贴着名签。司巧顿时明白宛芍这是要倒酒招待自己,忙喊她:“宛芍,你不用管我,直接去穿衣梳发就好了!我、也别让我一大早就喝酒,我不像你那么喜欢酒……”
“知道你担心这个,别多虑,我是想给你倒点荔枝果酒,最是清淡,是昨天暮大哥送来的,你尝尝看。”
宛芍温柔浅笑,从柜架上取出一个贴着“荔枝醪”的酒坛,很快为司巧倒上不多不少的一杯,端到司巧的面前,接着才去穿衣梳妆。
司巧喝了口荔枝醪,真的回味无穷,不由艳羡道:“暮少城主真的对你太好了,宛芍!他都能考虑到这种细小的事,不正说明他在意你呀。”
“是啊……”宛芍坐到梳妆台前,执起梳篦绾发。
镜中美人的眉梢眼底都透出回忆的柔情蜜意。
整个上界自天帝往下,分为东西南北四方天阙,由四位帝君掌管。她是东方天阙的住民。
东方天阙的掌事者东方苍帝下设了五城十二楼,五城的城主就是整个东方天阙地位仅次于苍帝的存在。
五城之中,又以暮雨城为尊。
暮江天身为暮雨城的少主,不但允文允武,还是白衣翩然的云端佳客,俊美非凡,如晴朗夜空的皎月。
多少仙子视他为梦中人,为他痴迷。
就是这么一个人,却在与她相识之后变得不知所措如一个青涩的大男孩。
她清楚地记得,那夜暮江天提着一壶从酒神那里讨来的佳酿,惴惴不安地站在她门前,在她打开门的一刻,眼睛霎时亮如繁星,身体因为紧张而绷得僵直,说一句话都要频频停下,紧张地呼吸。
“宛芍,我……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不……不是好像,是真的。我……对不起,这壶酒送你,你……你愿意嫁给我吗?不、不是……我太唐突了,我……”
那一刻,看着逆光下手足无措的俊逸神君,宛芍的心,化了。
她从未尝过这样难忘的甜味。
这还只是开始,后面的一切都水到渠成,直到今天,房间里外都已经装饰上红绸和囍字。
她就要嫁人了。
“宛芍,你在吗?”当听到暮江天声音的一刻,满腔的柔情就像是又被注入滚烫的糖浆,几乎要沸腾起来。
宛芍连起身动作都急促了,也不顾还没梳好发,扯过衣架上的薄纱外袍披上,开门冲出门外。
雪白色外袍随着宛芍的动作,如清风一样旖旎到身后,在木地板上急急拖行。
“暮大哥!”
刚还在想念的心上人,出现在家门口,还是那么俊逸深情,在看见她的瞬间眼眸明亮如星,眼底满满的都是她。
宛芍的心颤动,拉过暮江天的左袖,“暮大哥,你来了,快进来坐。”
随即就看见暮江天右手提着的长颈酒壶。
暮江天一边进屋一边把酒壶往高拎了拎,“宛芍,看我给你送什么来了?酒神大人新酿成的‘蓬莱慵’,你一直想尝的!”
宛芍倒吸一口气:“蓬莱慵?”她激动地心都要炸了似的,砰砰地跳。
鲜有人知道她多喜欢各色酒酿,就如同西方白帝爱乐成痴,她就是那个爱酒成痴的,都能和掌管世间酒酿的酒神大人平分秋色。
迫不及待接过酒壶,要为三人倒酒,听暮江天也向司巧道:“你也在,司巧姑娘,你也来一起尝尝蓬莱慵,别客气。”
司巧忙不迭向暮江天行礼,“多谢少城主。”
暮江天关上门,主动从宛芍手里接过酒壶,为宛芍和司巧斟上酒。
蓬莱慵的香味攀上鼻尖,将甘美传递到宛芍的每一丝脉络。不愧是酒神大人亲手酿制的琼浆,宛芍几乎要醉倒在这香味里。
暮江天深情看着她,双手将酒杯递到宛芍手中,又递酒给司巧,收回的手缓缓背后,仍紧紧盯着宛芍。
对上这能让人一寸寸融化的目光,想着爱自己的人为自己送来最喜欢的琼浆,宛芍忽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喉咙微哽。
这一瞬她竟是想哭了。
她抽着鼻子,衔起杯子送到唇边。
却就在这瞬间,脑海里忽然传来“嗡”的一声!宛芍只觉得思路顿时空白一刹,是哪里来的声音,她不知道。这感觉就像是从远处突然射过来一支利箭,直插.入她的神思,箭尾裹挟雷霆万钧的震动,满脑子都是犹如灵魂离体般的眩晕和嗡鸣。
眼前暮江天的脸好像一下子就变得模糊,时间被掐断,接着一段段荒诞却无比真实的文字疯狂往脑子里钻。
宛芍头疼欲裂,她、她……
她无比震惊,没想到这整个世界,这个她所在的世界,居然是一本书!
是一本被创作出来的古早言情文世界!
她是书里的女配,而暮江天是男主!
书里的内容源源不断塞进她脑海,宛芍的瞳孔不能遏制地放大。
暮江天的脸又开始渐渐清晰,宛芍目光颤抖地投向暮江天放在身后的那只手。
她以为,暮江天只是随意地将手背后,然而涌入脑中的情节告诉她,他手里握着一把加持了他法力的剔骨刀!
能将仙人剔成白骨,永久性毁去容颜!
他与她相识、相爱、定亲,营造出一副爱她至深的假象,就是为了在她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下手将她毁了,再全身而退!
书里是这样写的:
风流俊美的暮雨城少主爱上了天真烂漫的牡丹仙子伊落,从此他的灵魂再不独属于他自己。
他的爹娘,暮雨城的城主和夫人不满意伊落的地位,那他就帮她成为花神的神侍,这样爹娘就会同意他们在一起。
而伊落成为神侍最大的阻碍,就是芍药仙子宛芍!
他牺牲自己,接近宛芍,如此卧薪尝胆,终于在竞技的前夕借着给宛芍送“蓬莱慵”,将能药倒神仙的珍稀奇药下在酒里。
芍药仙子傻傻地喝下这杯酒,随后就陷入沉睡,等她再醒来时,一张脸上竟是仙术也治不好的刀痕和腐肉,而神侍选拔已经开始。
芍药仙子咽不下这口气,神侍之位明明就是她的,凭什么要便宜牡丹仙子那个废物美人?
自己的朋友司巧,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明明就是被暮江天灭了口!
于是芍药仙子拖着一副丑陋的面目开始搞破坏,不断暗算暮江天和牡丹仙子,几次差点害死他们。
这恶毒的行径终于激怒了所有拥护男女主的人,昔日的芍药仙子成了众矢之的,最终被一剑正法。
而她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暮江天冰冷至极的鄙屑:
“庭前芍药妖无格,唯有牡丹真国色!”
宛芍猛然惊醒,那杯酒、她手里的这杯酒……
“宛——”见宛芍迟迟没有饮酒,暮江天开口催促。
宛芍蓦地把酒泼暮江天脸上。
就是这杯酒开启了她“恶毒女配”的悲惨人生!
这杯酒后她意识全无,等醒过来的时候不仅容貌尽毁,还被暮江天用不知道什么法术把她的真身变成了狗尾巴花!
她一朵冰清芍药,变成了野地里的狗尾巴花!
连真身都变了,还有谁能认得她是昔日的芍药仙子?
不管她怎么解释,也没有人相信。旁人看到的只是一个屡屡破坏神侍选拔,要置暮少城主和牡丹仙子于死地的恶毒女人。
暮江天呢?他悲痛地到处说他的未婚妻宛芍失踪了。
他是那么“爱”宛芍,没有人会怀疑是他下的手,全都对他无比同情。
他表面上日夜为宛芍悲哀,背地里和伊落柔情蜜意。
书中的情节到这里就再看不到了,但是男女主已然克服一切阻碍,即将迎来圆满。
如果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又是凭什么?!
为了男女主这跨越身份地位的矢志不渝的爱情,她宛芍就活该被欺骗被毁容,身败横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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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都遭受天罚,化为废墟的那天,和家人一起被埋在地底的尤依,忽然觉醒了魔法天赋。
等姗姗来迟的领邦军把尤依挖出来后,悲痛地说:“小姐,我们很不幸地通知你,你现在是孤儿了。鉴于你过往的资料显示,你在魔法战斗上的天赋为零,我们会送你去马场,负责为领主府刷马。是领主大人让所有人劳有所得,谢恩吧。”
尤依望着被白布笼罩的家人,沉默不语。
数天后,整个北都被一则消息轰动:
马场里新来的一个少女,骑在马上飞越北都领主府,并朝着领主办公室的窗户,开了一枪。
数年后。
被誉为“帝国之鸢”的圣枪魔法使尤依,已是教皇西斯廷五世的掌上爱徒。
宰相为她倾倒,皇帝想收她为养女,宠妃痴迷她的美丽,连帝国危险指数第一的绝世美女通缉犯“雪之新娘”,都为了追随尤依而主动自首。
面对所有的鲜花与掌声,崇拜与追捧,尤依却将枪口指向当年在北都降下天罚的神祗们。
“肆意剥夺无数人本该拥有的美好未来,你们,不配为神。”
“我一步步走至今日,就是为了你们。”
“从神坛上滚下来,换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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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皇西斯廷五世眼中,他的爱徒尤依,就像晴朗夜空中的月光,纯粹、坚定,永远向着一个方向不断努力。她又像一只长不大的兔子,总是为了蛋糕和圣代、棉花糖和半岛冰桔茶,而丢下圣殿里还未擦拭完的神像。
他曾试图把尤依培养成圣都的大主教,再帮她物色一个登对的丈夫,就比如帝国的皇子、领主、将军。
尤依却说:男人只会影响我开枪的速度。
——当然,我的老师,至高的教皇冕下您,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