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不是会怜香惜玉的孩子。”
身着和服的女性将冰块用帕子包裹起来,放在知子淤青的手腕上。
她伸手轻轻揉了揉知子的发丝,额上落下一半刘海,露出的单只眼眸是妩媚的玫红。
知子跪坐在榻榻米上,微微低着头,橘色的发丝垂落,挡住她没什么表情的面部。
敷着冰块的手腕逐渐变得麻木起来,很快,冰块被拿开。
“妾身带你去换身衣服吧?鸥外大人应该很快会传唤了。”
尾崎红叶将她脸颊一侧的发丝撩到耳后,看见少女细长的眼睫颤了颤,仿佛终于有了反应一般。
“……可以见到哥哥吗?”
尾崎红叶温和地笑着,看着她,“可以哦。”
半小时后,尾崎红叶牵着她的手,穿过首领办公室门前长长的、阴暗色调的走廊,顿在了大门前。
一旁的下属推开了门。
“中也君,首领是组织的奴隶。”
森鸥外坐在办公桌后,双手交握着,手肘撑在桌上,紫红色的眼眸深邃得让人沉醉。
知子抬眸,和回眸的哥哥对上了视线。
小巧的手从尾崎红叶手中滑落,知子穿着的木屐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哥哥的怀抱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和温暖,按着她的脑袋把她的头发全都揉得乱糟糟的习惯也一直都一样。
温暖的手掌放在她的脊背上,轻轻拍了拍。
知子的手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角,把脸颊埋在他的怀里。
“……我不该丢下知子一个人的。”
中原中也垂着眼眸,目光里满是自责和内疚。
“兄妹团聚是件好事,关于做首领的心得,我也已经如实告诉你了。”
“怎么样,中也君考虑好了吗?”
森鸥外轻轻敲了敲桌面,将中原中也唤回神来。
“……我加入港口Mafia。”
他轻轻拉开知子的手,让知子站到自己身后,半跪下来。
“首领,为您献上忠诚。”
知子垂着眼眸看着哥哥,长长的眼睫颤了颤,抬起眸子时,正巧和这位首领紫红色的眼眸对上了视线。
“……按照Mafia的规矩,应该送中也君一样信物,那么就这顶帽子吧?”
森鸥外笑着,知子看着他,顿住了一瞬,很快便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视线。
首领办公室的窗帘拉开着,明亮的日光由外而里透入,因为离窗户太远,所以看不见其他高耸的建筑物顶端,只余下一片浅蓝色的天空。
他们在交谈些什么,知子全然都没什么兴趣去在意了,反正和知子料想中的都差不多。
她很喜欢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轻飘飘的云飘过去的感觉。
这样安静的时候,就像是在黑暗里,一大一小两团意识无声地呆在一起一样。
回想起来,那时候才是最高兴的时候,最无忧无虑的时候。
“知子?”
“嗯?”
她回神,朝兄长露出一个笑容来。
和服的系带将少女柔软纤细的腰肢完美地勾勒出来,更添上了几分恬静典雅的气质,小巧的双足穿着白袜,踩着木屐,依然细得仿佛单手就能轻松握住一样。
中原中也牵住她垂下的手,两双钴蓝色眼眸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知子能清晰地感受到关切和担忧。
她像从前生着病躺在床上的时候一样,朝哥哥露出同样的笑容。
“都跟妾身来吧。”
尾崎红叶轻笑着,从一旁的沙发上起了身。
作为港口Mafia唯一的女性干部,尾崎红叶的居所是很安静典雅的和风居所。
知子和哥哥被安排在两个相邻的房间里,出了房门就是幽静的小院子,栽种着一些花花草草。
“本来应该让中也去住港口Mafia宿舍的,但是那边估计不太适合知子。”
尾崎红叶走在最前面,停住了脚步,牵着手的兄妹俩跟在她身后,显得格外安静。
“若是放知子一个人在我这里,身为兄长估计也不会放心,所以就一起住这边吧。”
下人恭敬地弯着腰走到前面来,拉开了房门。
“都去看看吧,有什么不喜欢的,可以让他们都换掉。”
“麻烦红叶大姐了,知子有些内向怕生,身体还很弱,我确实不太放心她一个人。”
中原中也朝她致谢,在他身边的知子也跟着一起,安静乖巧的样子倒是和他描述中的女孩子格外相像。
尾崎红叶交代了一下,便先离开了,兄妹两人在室内的榻榻米上并排坐着。
“……知子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
中原中也回忆起「羊」的基地里那一片狼藉血腥,厨房里那具被军刺捅得不成样子的尸体,以及被一起炸死在来杀他的路上的,「羊」的叛徒和GSS。
“哥哥……”
知子抬眸,眼睛变得湿漉漉的,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哥哥会讨厌我吗?”
“我真的……好讨厌他们。”
见他没有反应,知子顺着自己的动作,把脸颊埋进他怀里,像是小猫一样呜咽了几声。
“明明……明明全都是依靠哥哥的,为什么还能想要对哥哥做出这种事情呢?”
“哥哥不要讨厌知子,好不好?”
小姑娘把头埋在他怀里,闷闷地,还伴随着些许的泣音。
“知子。”
中原中也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发丝上,稍稍揉了揉,另一只轻轻拍着她的背,似乎是在安抚她。
中原中也还记得算得上是「出生」的那一天,在爆炸的中心,硝烟漫布的废墟。
他看着瘦小的妹妹,很小一只,仿佛只剩下皮和骨头了一样,脸颊看不见一丝血色,轻声叫他「哥哥」。
他们是双生,互相陪伴着对方出生,不管在哪里,只要有对方在,就能够一起生活下去。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是他夺走了妹妹的养份吗?让妹妹从小就只能缠绵病榻,被生病的苦痛所折磨着。
知子从小身体就很弱,柔弱得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跑了一样,每一次生病都像是要夺走她的性命。
他从来看不到妹妹有「想要活下去」的欲望,她永远是那样,轻轻地朝自己笑,明明生着病,难受得蜷成一小团,却像是想要安慰自己一样。
他一遍又一遍地向知子强调,「知子要努力活下去」,像是想要用自己去停下注定会流逝的生命。
他们是双生,所以他不会死,知子也不会死。
那一点联系紧绷着他的神经,他绝不会让它断掉,只要知子还活着,就会永远在他身边,他就不会是一个人,像是离群的怪物一样的一个人。
知子永远不会害怕他,不会背叛他,她会永远用那样信任着的、爱着自己的眼睛看着自己,她会永远陪着自己。
他们是兄妹,是家人,双生的血缘联系着两个人,就像那点联系一样,只要他还活着,知子就不会因病而死。
至于其他的,想要伤害知子的人——他是兄长,他理应好好保护好妹妹不受到任何伤害。
所以,是他没有完成好作为「兄长」的职责,拿着一手好牌,却把一切弄得乱七八糟。
他努力了很久,想了很多办法,也许是细心地照顾有了效果,知子的身体终于开始慢慢好转。
虽然还是很柔弱,但也比从前好了太多,至少不会每天都在生病。所以他开始尝试着带知子出门,让知子融入「羊」的氛围。
不过知子性格一向温和柔软,她内向又怕生,除了自己以外,基本上不会和「羊」里的其他人交流。
「羊」的众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她都是揪着自己的衣角,站在自己身边,只要自己一看向她,她就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
知子太温和了,是很柔弱、很软的女孩子。
所以他看见厨房里白濑那具被刺得几乎看不清原样的尸体,以及后来发现的,知子一直带在身边防身用的染血军刺的时候。
他想到的一直都是,知子有没有被伤到?她会不会害怕得想要哭,但是哥哥却不在身边。
像是生病的时候,他去给知子找药,回来的时候看见小姑娘蜷成一小团,裹着被子,漂亮的蓝眸里雾蒙蒙的,还会努力地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来。
她会不会像那时候一样,让人心疼地蜷在某个角落里,想哭但是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以至于后来从森鸥外那里得到消息,说「羊」的人在和GSS做交易的时候发生了很奇怪的意外爆炸,他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在意。
那都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选择中原中也作为首领和背叛中原中也去选择GSS,都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
从头到尾,永远不会背叛他,离开他的,只有知子。
如果「羊」的那些孩子还活着,知子也没有被伤害,他估计是不会追究的。
但他现在唯一在意的事情,是森鸥外半带着苦恼说出的,「太宰发现中也君的妹妹的时候,据说那孩子蜷在衣柜里,大概是害怕极了吧?」
他不应该把知子一个人放在「羊」的基地里。
“哥哥会永远爱着知子。”
他耐心地,一遍又一遍轻轻拍着单薄的脊背,安抚着趴在他怀里呜咽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