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将墨镜放进了挂在了衬衫的领口,双手从少女的肩背和膝弯处穿过,将她抱了起来。
穿过废旧仓库简陋的长廊,推开房门,把知子放在了她自己的床上。
修长的手插进裤兜,他靠在了床边的窗台上。
五条悟没有抱过什么人。
知子骨架很小,从那双小巧的手就可以看出来。抱起来几乎没有什么重量,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一样。反而是手心感受到的,纤细的脊骨更有存在感得多。
松开她很久以后,那种触感还停留在手掌上。
他垂着眼眸,忍不住地一遍又一遍地弯曲手指像是要虚握住什么一样——要是捏碎一块脊骨,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下肢瘫痪,会不会让她出现一些有趣的表现?是会哭吗?会落泪吗?会崩溃吗?
还是会和现在一样,根本就不在意的样子?
但是,抱着她的时候根本没舍得下手去这样做。
那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眸多漂亮啊。
从最开始看他的时候就冷冰冰的,警惕和戒备点满。像是被一层坚冰裹住了一般。
随后似乎是在短短地相处中稍稍交予了一点信任,将隐没在虚假的温柔之下的自己稍微展示出来。化开坚冰的眼眸就像是无机质的蓝宝石一样,虽然整个都是冷的,但折射着温和却耀眼的光芒引人注目。
而就算是面对她眼中该被杀死的人时,那种虚假的温柔,也会是宝石在光下的样子,漂亮柔和的光彩在横切面下宛若水流一般安静地流转着。
不过,既然这样的「温柔」是虚假的,那么「冷冰冰」的样子为什么不能也是虚假的呢?警惕他也好,面对他露出所谓「真实的自我」也好,全都是虚假的。
他甚至不太确定有没有什么东西是真的。
知子看着天花板,突然问他,“五条先生,可以先走掉吗?”
他依然垂着眼眸,沉声道,“要不要考虑和我一起去东京?我可以教知子使用咒具之类的。”
“本来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就没有必要再去死缠烂打地学了吧?”
“五条先生不是说,自己是咒术师最强吗?”
“那么,我身上的诅咒,你可以彻底祓除掉吗?”
少女盯着天花板,漂亮的眼眸像是失神了一般,安静得很彻底。
“我天生就是被诅咒的人,终其一生也没办法解脱。”
“自己救不了自己,别人就更没有办法了。”
“知子。”
五条悟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老师可能需要教教你,想赶人走不是这样赶的。”
“一面温和,一面冷漠的露出真实的自己,只会让人觉得你是在求救。”
“这样露出柔软的一面,说自己不再相信了之类的话,也只会让人想要被你依赖。”
“……所以呢?”
“我可以先听知子的话,可以相信知子这些似真似假的话语和暗示——”
“但是知子也请要乖乖听我的话哦。”
“要做个乖孩子,不管是真是假,都只对五条先生这样就好了,知子可以答应我吗?”
“你答应我就走,嗯,来拉钩吧?”
五条悟从窗台旁离开,窗外的光线涌进来,知子侧过眼眸时眼睛被稍微刺痛了几下,落下两滴泪珠来。
她微微眯着眼眸,看见眼前摆出拉钩姿势的手,轻轻用小拇指勾了上去。
模糊的视线里,她好像看见五条悟脸上的笑,平静中透着一股掩不住的疯狂。
——以爱为食的魔女,真的很有趣啊。
嘛,来试试看吧,「最强」是不会输的。
会让魔女乖·乖·地,变成五条悟所独有的「爱人」。
知子要努力地向我展示更多的自己,来满足我「扭曲的欲望」。
而其他的,用尽全力来拖延吧——我彻底忍耐不住,将知子囚禁起来的时间。
「我很期待呢,知子。」
——这是幼稚地拉完钩以后,白毛男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双方都很清楚,拉钩这种幼稚行为并没有任何「契约」似的效用。
但是对方那双特别的蓝眸里透露出来的讯息,确实是「不好好取悦我的话,我就只能自己从知子身上找愉悦感了」这样的意思。
知子很清楚对方性格里的恶劣趣味,虽然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但是没办法。
——想换一个高级一点的工具人,当然就也要付出得稍微多一点。
五条悟离开后,安静的室内。
“我一向很讨厌麻烦的事情。”
知子半抬着眼眸,窗外漏进的些许光线照着长长的眼睫,在钴蓝色眼眸里留下大片的阴影,目光定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里。
“过来啊。”
她轻轻笑了笑,手上拿着一把军刺,修剪得整齐的指甲轻轻划过军刺的柄和刃,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响。
“……不听话吗?我确认你能听懂噢,也许还能说话,你说是吧?”
军刺被知子拿到手里,灵巧的转动了几圈,随后稳准狠地朝着她自己的手腕扎去。
缩在角落里当蘑菇的那团诅咒几乎是瞬时,就像是打了个激灵似的,无数的触手从角落里快速地延伸出来,紧紧地缠住了知子的手腕,停住了她的动作。
奇怪的嘶哑嗓音从每一条触手里散出来,构成诡异的多重奏,像是洗脑一般充斥着毫不掩饰的狂热和「爱」。
“爱——”
“爱知子——”
“所有人——都该——爱知子——”
“「爱」?”
“是因为如果没有「中原知子」,就不会有被杀意扭曲而来的爱,也不会有你的诞生了吧?”
“说什么「爱」也太恶心了,不过是和兽类差不多的生存本能罢了。”
“我很讨厌这样打着「爱」的旗号,却做着完全利己的事情,你明白吧?”
“依托于我的存在,就该好好地呆在我指定的位置。”
“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随便操纵别人的情感,即使是在被杀掉的瞬间也不可以。”
漂亮的钴蓝色眼眸冷得如同冰窟一般,寒霜满布,知子只是冷冰冰地扫过它一眼,腕上缠着的触手便如潮水般褪去了。
她随手将军刺收了起来,轻轻笑了笑,“不听话的后果,你明白的吧?”
“被杀掉的感觉怎么样?身体结构崩塌,能量散溢,即使是新生时的重组也满是痛苦。”
“你活一次,我杀一次,怎么样?”
那东西缩在墙角,蜷成一小团,像是被训斥了以后委委屈屈的样子。
“知子——不生气——”
“爱——”
“爱知子——”
少女靠坐在床上,眉眼半弯起来,语气温柔得像是在说什么情话一样,“那你先死几次好了,也许我可以消消气噢。”
「由爱而生」的诅咒僵住了一瞬,蜷成一小团的身体很快延伸出无数枝蔓似的触手,将自己包裹起来,一点又一点,缓缓地收拢了——
到了某个临界点时,诅咒的身躯崩散,消失在原地,留下一地的残秽。
知子从床上起身,温柔带笑的表情始终不曾改变。
她是依赖着「扭曲的爱意」所提供的生命力,拥有了这副暂且还算是健康的身体,所以这诅咒生或者是死,对她的影响仅仅只是少了一个爱意提供者。
只是因为这是一个杀不掉的工具咒灵,所以需要多费点心思去敲打敲打罢了。
因此少女没再给从「扭曲的爱」中复生的诅咒半点目光,哪怕这东西在她没有说明「几次」是「几次」的时候,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样的过程。
接下来啊……坚持只能用她去换人质的港口Mafia也该登场了。
这样致力于扩大兄长和「羊」的成员之间的裂痕,为的不就是把拥有强大武力值的「羊之王」收入囊中吗?
希望换了新任首领的港口Mafia能够更加适合哥哥一点吧?要不然的话……改造还是稍微有一点麻烦的。
“……好像错过了英雄救美的时机啊。”
少年微曲的黑发浓密茂盛,像是海藻一般,绷带缠过小半张脸,露出一只漂亮的鸢眸。
他随意地,将手上的游戏机扔给身后跟着的谁,毫不在意地看过了小厨房那具惨死的尸体,转身上了楼。
“……嘛,让我来猜猜看。”
“可爱的知子小姐在哪一间呢?”
“是这间吗?诶,好像不是噢。”
空荡荡的走廊里少年清亮的声音诡异地回响着,整齐划一的黑西装大汉跟在他身后,让脚步声也回响了起来。
吱呀一声,新的一扇门又被推开了。
太宰治站在门口观察半晌,突然笑了起来,“就是这间了哦,麻烦小姐乖乖地自己出来好不好呀?”
室内一片安静。
“诶,不愿意吗?”
他似乎是露出了惊诧的样子,然后缓步朝里,拉开了墙边的衣柜门。
闪着金属光泽的军刺堪堪停留在他的颈部大动脉处,纤弱的手腕被握住停留在半空。
少女双眸睁大,漂亮的钴蓝色眼眸看着他,额角渗出些许汗珠。
手腕不停的用力,却毫无进展。
太宰治看着她,另一只手轻轻地抚过她的脸颊,轻声对她说道,“像一只可爱的小猫,没有力气还傲娇得想要咬人呢。”
他手上用了力,那只半空中的手无力的张开,军刺落到地面,发出一下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