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谢家从万菱酒店借了四位厨师,还打开了她们家昂贵的酒窖,谢家全家几十口人,连上过来的司机保姆等人,尽兴吃喝。主人谢亚勇领着自己的小女婿陆思麒挨桌敬酒,酒到酣处,谢亚勇当年赤脚打天下的劲头上来了,座中又都是谢家的人,就拍着陆思麒的肩膀,对谢家几个老兄弟说道:“我这双眼睛看人最准。老四你是了解你三哥的,你说我当年这么对过那个姓余的吗?”
谢家老四老五跟前面三个哥哥年纪相差颇大,谢家老大老二早年出去跑江湖,就老三谢亚勇一个人留在家里照顾弱弟寡母,所以谢家老四老五等于是谢亚勇养大的。老四看见自己老哥这个样子,当着全家的面,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忙拦阻道:“三哥你可别喝了?”
“我没喝多!你别管我!你们几个说,小陆是不是好孩子?我今儿就把话给你们放这儿,他是个好孩子!看一眼就知道好!真好!”谢亚勇一边说,一边儿把酒劲儿涨红了的脸转向陆思麒,对他语重心长地说:“小陆啊,要说你岳父我这辈子最服哪句话,还真就是‘莫欺少年穷’这句!你岳父我大字儿没识几个,我当年都行,那你也行!橘子能找到你,是她高攀了啊!你将来可一定要对我女儿好,知道吗?”
陆思麒听了这句话,眼圈儿一红,看着面前的老者。
一老一少目光相对,陆思麒在酒醉的谢亚勇眼睛里看到一抹清醒的认真。他心头剧震,喉头滚烫,仿佛被困囚笼不得施展的千里马遇到了高明的伯乐,陆思麒心情激动,一个字说不出来,只举起酒杯,对着谢亚勇高高地举起,然后一口喝干!
酒精入肚,他刚刚还痉挛的喉咙蓦地可以发出声音,他对谢亚勇声音颤抖地道:“高攀的是我!我会记得您今天的话,以后这辈子只要姐姐不讨厌赶我走,我都会对她好!”
他这句话说出来,谢亚勇哈哈大笑,十分得意地揽住这个乘龙快婿,对座中的几位兄弟说道:“君子一诺,驷马难追!有些人说话不如放屁,但是小陆说了会对我女儿好,我就知道他能做到!”
几兄弟都知道老三喝多了,但是看他如此高兴,也就没人拆他的台。而且陆思麒这个人长得神清气明,看上去确实是个精英华彩的人物,给人好感,也难怪谢亚勇和谢橘都喜欢。
几位男性长辈自恃身份没说什么,但是刚刚陆思麒对谢亚勇饮酒起誓那句话的音量委实不小,女性长辈里,颇有几个人听见了。敬酒敬到婶婶娘娘这一桌时,陆思麒就被好一通揶揄,任凭李美怎么打圆场,谢橘二娘四婶儿都当耳旁风,对陆思麒说的那句“姐姐”笑个不住,谢橘四婶儿还笑着问;“小陆啊,你管我们橘子叫姐姐,这姐姐姐姐的,没人儿就你俩的时候,橘子还真答应啊?你这孩子今年有没有二十啊?”
陆思麒知道人家在打趣他,他个性沉闷,绝不跳脱,并不擅长当别人逗闷子的对象,就扭开头,尴尬地不说话。
众人看这小伙子被逗得脸红如血,全都哈哈大笑,觉得戏耍这个脸嫩的后生有趣极了,甚至连稳重和善的谢橘大娘,看了陆思麒这个腼腆的样子,都捂着嘴笑个不停。
一顿饭吃得陆思麒度秒如年,简直比传说中的十大酷刑还要折磨人,好容易谢家的人酒足饭饱,可以散场了,他又被谢亚勇拉着,坐在谢家老少爷们中,闲聊打牙。
谢橘受够了看陆思麒被自己老爸当个宝贝似的到处献,她想摆脱自己家的这些烦人的亲戚,就要借口自己不舒服,拉陆思麒走人。
谢榕一看谢橘的架势,就知道她要干什么,她连忙一把拉住谢橘,走到一边儿说:“在三伯身边儿没事儿,三伯喜欢他,现在应该没人敢欺负他了。三姐你不知道,先前你在楼上的时候,听说五嫂——”
“五嫂怎么了?”谢橘眼睛一眯,问道。
五嫂是谢家老二的二儿媳妇,刁钻古怪,谢家第一个脑子不清楚的烦人精。谢橘最讨厌她,如非必要,她甚至不跟她讲话。
“五嫂——打听他家是哪家?做什么生意的。三姐,我也不是刺探隐私,你的那个小陆应该家里没有什么钱吧?”谢榕说。
谢橘:“不刺探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是怕你被人骗了。”谢榕说:“你不就被余肖平骗了吗?你看生意的眼光挺好,看男人的眼光真不咋地。”
“跟你没关系,闭嘴!”谢橘有些烦,心情不太好,不想搭理谢榕了。
谢榕:“我可不会跟我三伯似的,看一个人的外貌就觉得这个人不错、那个人挺好的。三姐,你不要被小白脸再骗一次啊?上一次的教训你还没有吸取吗?刚刚五哥五嫂对小陆挺不客气的,其实倒也不是故意跟他过不去,就是担心你再被别人打秋风……”
“你们担心担心自己得了!”谢橘一把推开谢榕,想到五哥五嫂竟然胆敢对陆思麒放肆,就一股怒火堆在胸口。她远远地看了一眼坐在父亲身边的陆思麒,想到刚刚在花园里看见气压为负的陆思麒,就恶向胆边生,远远地看见五哥五嫂两个人向山上走,她干脆追了过去,在后面将他俩叫住。
谢橘脸色不好,她不轻易生气,但一旦生气了,也不介意形之于色:“五哥,你怎么能随便插口我的事?”
她五哥一脸懵逼,不知道谢橘生什么气:“我插口什么了?”
谢橘把刚才他们夫妻俩联合起来盘问陆思麒的事情重复了一遍,然后说道:“你们记住,我们虽然是一家人,但是那不意味着你们搁我这儿说话有什么分量!我和陆思麒两口子之间,跟你们夫妻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别打着关心我的幌子干涉我的生活。你们有这个闲工夫,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谢橘说到这里,冷冷地看了他们夫妻一眼,转身离开。
她五哥五嫂看着她的背影,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跟谢橘不同,这个谢家家族中排行第五的五哥,是谢家老二的第三个儿子,二房的老大老二执掌着二房的生意,这五哥因为能力差,始终郁郁不得志,跟五嫂属于坐食山空的状态。所以他们两口子对有“吃绝户”嫌疑的陆思麒十分忌惮,总觉得这小子是看上三房的财产了——毕竟三房就谢橘一个女孩儿,谢家第二代一共十三个,二房人最多,三男一女,三房人最少,只有谢橘一个女孩儿。
在二房排行第三的这位五哥,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曾经被家族里的长辈暗示,就是他很可能会被过继给三房,继承谢亚勇的事业。
自然而然的,两口子对一文不名的陆思麒十分看不顺眼。
五嫂对老公说道:“我们俩说什么了?怎么还跟我们俩发上小姐脾气了?都是你们谢家惯的她!看她猖狂的?”
五哥也生气:“橘子脑子不清楚,一个外来攀高枝儿的穷小子,算个老几?好歹我们都姓谢,她反倒偏向外人?”
“你说——橘子那个肚子,起码快有六个月了吧?她离婚才几天啊?有没有可能——”
五哥听了,看着自己媳妇儿:“你的意思是——那孩子可能是余肖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