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橘反倒被这个眼神弄得微微低了头,在他脸颊上轻拍一下，说去吧。
她看见陆思麒进了洗手间,高高的背影，人似乎比以前日夜打工的时候，壮实了一些,肩背晃荡的感觉没有那么深了。这个小公寓当初她读书的时候买的,周末偶尔会自己过来住一下，还是第一次有男人的身影出现在这里，感觉实在陌生。
她将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听着洗手间里传来的流水声，刷牙声,水牙线的声音,轻声对肚子里的孩子说道：“喜不喜欢你的爸爸？喜欢啊？是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呢？妈妈——也挺喜欢的。咱们——俩暂时把他留在咱们俩身边好不好？就咱们三个？等你出生了，那时候再让爸爸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行不行？这样、不算自私吧？”
她说一句,双手在肚子上轻轻地抚摸一下，她丰润的唇角微微扯出一个无奈又释然的微笑，听见洗手间的水声停了，她向后躺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
陆思麒走路的声音很轻,但是这个公寓的空间不比谢家的大别墅，空间很小，他出现在这里这件事儿本身就让室内显得满满的。床在谢橘旁边塌了下去,隔了一会儿，谢橘感到陆思麒探身过来，将她腿部的靠枕整理了一下，然后她肩膀一沉，是陆思麒给她盖上了毛巾被。
他靠得太近，带着她常用的沐浴乳的香气，让紧闭双目的她眼皮轻颤。
“要是有什么事儿，记得叫我。”他在她旁边对她说。
谢橘眼睛没有睁开，隔了一会儿，感到他的人仍然在自己上方看着，就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这才回到他的位置，床铺微动，他躺下了。
谢橘心里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然后自觉松了口气的自己好笑，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她笑的时候，掌心下的肚子微微动了动，这颤动十分轻微，她先是没在意，以为又是平时的坠痛感作祟，可是隔了不大一会儿工夫，肚皮突然又动了一下。
她甚至能从那动的姿势里，感到自己孩子的脚丫紧贴肚皮的感觉！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一旁的陆思麒连忙睁开眼睛，紧张地问：“怎么了？是哪里疼吗？”
谢橘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对他说：“她在踢我！”
“什么？”
“宝宝在踢我！”
陆思麒有些愣愣地，一副不太明白的样子，“踢你？”他满脸迷茫地重复问道。
“在我肚子里踢我！”谢橘高兴得眼睛放光，不敢置信地说：“她的脚在这里！”
陆思麒有些慌乱地看向谢橘的肚子，完全呆住了。
“你要跟她握握手——握握脚吗？”谢橘对陆思麒说，满脸喜悦地看向他。
陆思麒僵硬地点了点头，手犹豫地伸出来，探向谢橘的肚子，快要触上的时候，手掌滞在空中，仿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放在谢橘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出来。
“这小家伙，跟你躲迷藏吗？你手伸过来了，她就不扑腾了。”谢橘笑着说，依然沉浸在第一次体会到胎动的喜悦里。
陆思麒收回手，沉默地坐着，隔了很久他低声说道：“我会照顾好姐姐。”
嗯？
陆思麒脸有些红，也没有看谢橘，自顾自地继续说：“我知道姐姐身边什么都不缺，也不差我一个来照顾，可是我跟姐姐保证，我会把姐姐照顾好的。只要姐姐需要，我随传随到。”
谢橘听了，轻轻地嗯了一声，向后躺在床上，良久翻了个身，看着旁边的陆思麒说道：“谢谢。”
陆思麒说会把谢橘照顾好，真的就尽其所能照顾她。他每天早上一定比谢橘先起来，在谢家的阿姨过来给谢橘做饭的时候，他只要没课，就会留在厨房帮忙，这个公寓的厨房浅窄，他一个大小伙子留在厨房里，让阿姨腾挪不开，就笑着让他出去。
“我学学怎么做饭。”他有些腼腆地跟阿姨说。
“学这个干什么啊？”阿姨不明白了，谢家为了让她过来给谢橘准备餐食和打扫卫生，每天专门派了个司机，有时候家中厨师还会按照营养师开的菜谱给谢橘做好午餐晚餐，直接派车送过来，根本用不着这个小伙子做任何事儿啊？
谢大小姐肚子里怀的是谢家唯一的孙子，不管在哪儿住着，还能受屈吗？
“我就是想学。”陆思麒说，伸手拿过一棵葱问：“您可以无视我，我不会碍到您的？”
阿姨听这个帅气的小伙子说话客气，长得特别舒展，但是偏言语间十分谨慎，不是那种咋咋呼呼的小年轻的，十分给人好感，心里也挺喜欢这个稳重的小伙子，就一边儿做饭，一边儿尽心尽力地教了起来。
做完了，阿姨将菜肉粥给谢橘端出来时，凑到谢橘身边对她低声说道：“挺好的小伙子，还能学做饭，挺有心的。长得又好！”
谢橘不吭声，阿姨也是一时高兴，忘了素日谢橘的做派——这位谢氏当家做主的大小姐，地位高，架子大，阿姨在谢家干了这么多年，这位谢家的大公主也从未跟她说一句半句的闲嗑。
位高权重，说一不二，大小姐这人威严素著，倒是她自己一时得意，冒失了。阿姨讪讪地退了下去，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了屋子，赶紧离开。
陆思麒从厨房里拿出来主食小菜，一一摆在室内的餐桌上，对躺在床上的谢橘说道：“过来吃饭吧？”
谢橘起身走过去，看见菜肉粥小笼包子牛奶小菜，除此而外，还有一碗蛋羹，金黄的色泽，上面撒了几粒枸杞子，红黄相间，极是好看。
她伸手端过那碗蛋羹，舀了一口，一旁的陆思麒看着她含着蛋羹，没咽下去，有些紧张地问：“好吃吗？”
有点儿咸。
“是我做的，不好吃吧？”陆思麒有些不好意思，伸手要将那碗蛋羹端走：“我跟阿姨学的，今天是第一次做——还是我来吃了吧？”
谢橘伸手将蛋羹留下：“挺好吃的。”她又吃了一口，隔了一会儿头也不抬地说：“谢谢。”
陆思麒将粥给她盛好，牛奶倒在杯子里，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吃。谢橘吃了三口蛋羹，赶紧喝了口菜肉粥冲淡，见陆思麒坐在旁边看着，脑海中想到他说当初在家的时候，他总是跟他妈最后上桌吃饭，忍不住问：“你总是最后吃饭，能吃饱吗？”
他摇了摇头：“小时候习惯了，我哥很挑食，别人吃剩的他不肯吃。小妹身体不好，总是生病，也要可着她吃。全家我身体最好，没事儿。”
“不会是因为你是家里的第二个男孩儿，所以最不受宠吧？”谢橘问，咬了一口小笼包子，看陆思麒始终不吃，忍不住拿起桌子上的牛角包，递到他嘴边。
陆思麒轻轻咬了一口，他慢慢地咀嚼，嗯了一声说：“我妈还是很喜欢我的，她自己吃得比我还少。不过这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后来我爸妈出去打工，家里的条件比以前好多了。”
条件好多了，你到现在还是这个习惯，看样子让着兄弟姐妹已经成了你的习惯了。
让着妹妹倒是可以理解，不过为什么要让着哥哥呢？谢橘在心里想到，眼睛盯着陆思麒那张不说话的时候，就显得深思沉静的脸，默默地想。
两个人很快吃完了早饭，因为有陆思麒盯着，谢橘吃得比以前都多，足足是平时双倍的饭量。陆思麒看她吃完了，眼睛里闪过一抹喜色，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道：“这样吃，你很快身体就会好了。”
谢橘没说话，眼睛从陆思麒脸上一掠而过，将他满脸的喜色收在眼底，“今天白天有课吧？我看见你课表上三四节是满的？”
他点了点头，“是陈校长的课，班长会点名，不许缺席。”
科大的陈深洪校长吗？倒是听说他是计算机方面的专家，本人似乎曾经下海开了一家公司，还上市了，后来转让给夫人，捐款一个亿给科大，就又回去当教授了，现在升任校长了吗？
找个机会倒是应该恭喜他。
“那赶紧去吧？”
陆思麒摇了摇头，把桌子收拾好：“从这里出发，骑自行车二十分钟就到教室了，我不着急。”
他说不着急，就真的不着急，从厨房出来，拿出笔记本坐在室内的书桌前，开始看书。
他看书的样子十分专注，用的笔记本儿还是他师兄公司里淘汰借给他的，谢橘看他不时在笔记本儿上敲敲打打，键盘的声音哒哒哒地，平时听上去很单调，但是似乎因为现在是他敲出来的原因，听着却很好听。
有些像是音乐。
她怀孕之后，第一次有听音乐的念头。人向后靠在靠枕上，拿出《乔布斯传》，翻看了一会儿，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被陆思麒敲击键盘的哒哒哒声催眠了一般，微微闭上了眼睛。
“姐——起来吃药。”
她睁开眼睛，看着陆思麒手里拿着药和水杯，在看着自己。她有些迷糊地说：“我睡着了？”
他点了点头，将药递到她唇边，谢橘就着他的手含了药片，想要伸手接过水杯，陆思麒已经将杯口凑了过来，谢橘没想到他这么周道，一边儿喝水，一边儿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陆思麒的眼睛也在看着她，两个人目光微触，又同时移开。谢橘吞进去药，对他说道：“放学可以不用急着回来，我这里一切都很好。你离校太久了，可以试着跟同学多多交往，参加一些学校的活动？”
陆思麒没言语，只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起身拿起书包说道：“我去上学了。”
谢橘看他关上门，利落的一声嗒，心想是不高兴了吗？
自己也没说错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