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圣诞节过去之后,陈陈和周时忆有好几天没见上面。
转眼间元旦将至。
每年元旦,各大卫视都会争相举办群星云集的跨年演唱会,纪了早几个月就敲定了A市跨年演唱会的行程,最近几天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
今年A市跨年演唱会的场馆定在了江城新建的超大型体育馆,需要提前两天过去彩排。
陈陈翻着工作行程表忧伤地叹了口气,心里止不住遗憾——和周时忆在一起的第一年,竟然不能和他一起跨年。
认真算起来,这么多年来,他们好像从来没有一起跨过年。
陈陈在电话里把这件事情告诉周时忆时,他沉默了几秒,低声纠正她:“我们有一起跨过年的。”
陈陈皱了皱眉头,对此毫无印象:“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周时忆却格外笃定。
陈陈咸鱼似的再床上翻了几个圈,把双腿并着翘到墙上,揪着头发又仔细想了会,脑子里完全没有关于这件事情的印象。
她吸了吸鼻子,倒打一耙:“你是不是记错了?你是不是把和别的女生一起跨年记成了我?”
她哼了一声:“老实交代。”
“除了你,我身边哪还有别的女生。”周时忆声音沉了两分,更显得音色偏冷:“再好好想想。”
……
电话挂断后,陈陈将手机扔到一边,身子前倾,腹部向下压,边努力压着腿,边绞尽脑汁地回忆。
直到昏昏欲睡前,那点模糊的印象才突然间涌进脑海。
他们的确没有在一起跨过年,可高二那年元旦前一晚,周时忆是给她打过电话的。
当时陈陈正迷恋某个偶像男团,跨年夜八点整她就坐在电视机前,翘首以盼爱豆们的演唱会首秀。
周时忆的电话打来时是十一点四十五分,她看演唱会看得起劲,恨不得整个人钻进电视机里去,压根没听见手机在响。
最后还是陈建国从她书桌上拿起不停响动的手机塞进她手心里。
那时周时忆没有手机,是拿家里座机给她打的电话。
陈陈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漫不经心接起来,“失忆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端格外安静,只有周时忆清浅的呼吸声,他沉默两秒,声音有些僵硬和不自然:“你作业写完了吗?”
陈陈一个白眼翻到天花板上,觉得这个人简直是个惨无人道的恶魔。
她敷衍地应了声:“嗯嗯,差不多了。”
“英语试卷做了吗?”周时忆又问。
陈陈苦着脸,有点不耐烦:“那个明天再做,反正有三天假期呢。”
周时忆低低应了声,停顿一会,又没话找话似的问:“有没有不会的题?”
陈陈:“没有。”
听出她语气有点不耐烦,他没再出声,保持着通话,安静地待着。
又过了几分钟,电视上跳出了广告,陈陈正打算把手机放到一边,突然意识到周时忆还没有挂断。
她回了神,轻声叫他:“失忆?”
周时忆:“我在听。”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陈陈在无聊的插播广告中分出几分好奇心:“你今天怎么睡那么晚?你也在看跨年晚会吗?”
“没有。”周时忆淡声答:“在学习。”
“……”
陈陈一时间无语,又问:“那你这么晚拿座机打电话,你爸爸会不会说你?”
“不会。”他清了清嗓子:“他不在家。”
“啊?你一个人在家啊。”陈陈心里立即涌出同情和心疼:“那我明天去你家找你吧。”
“好。”周时忆的声音明朗了几分,又提醒道:“记得带上英语试卷。”
听到作业,陈陈霎时就蔫了,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刚才那个提议。
恰好此时广告插播完毕,她有一搭没一搭和周时忆说了两句,又专注到表演上,时不时发出一串鸭子般嘎嘎嘎嘎畅快的大笑。
周时忆被她的笑声感染,也忍不住低笑了两声。
十五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陈陈觉得周时忆这晚奇怪地有耐心,明明没什么话要聊,却还坚持着,将这通电话保持了那么久。
零点前最后十秒的倒计时,陈陈喜欢的那个偶像男团再次被主持人请到了台上,陈陈“啊啊啊啊”花痴般尖叫着,也没心情再去理周时忆,拿出迷妹的所有热情和爱豆一起进行倒计时。
倒数到1,礼花炸起,整个屏幕里欢笑声一片,烟花、干冰,伴随着一声声祝福。
电话那端,周时忆低声而缓慢,一字一字郑重说道:“陈陈,新年快乐。”
陈陈眼睛黏在电视机上,声色昂扬却散漫:“新年快乐。”
然后他听到周时忆又说了声“晚安”,挂断了电话。
……
陈陈抬起头,小脸憋得绯红,她啊了声,懊恼地锤了锤脑袋。
那是她和周时忆第一次一起跨年,隔着遥远的电波。
他的有意而为却换来她的漫不经心。
后知后觉的发现让陈陈同时陷入愧疚和幸福的情绪中。
黑暗里,她摸索着手机,给周时忆发微信:
陈陈:【失忆,我都想起来了。】
陈陈:【以后的每一次跨年,我都会努力陪在你身边的。】
陈陈:【再也不让你孤单了。】
隔了两分钟,手机屏幕亮起。
失忆:【好。】
失忆:【我不孤单。】
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永远都不会孤单。
******
根据纪了的行程安排,团队需要提前两天到达江城彩排。
出发前一天,陈陈得到一个下午的假期,为了节省时间,她没吃午饭,随便打包了两份外卖,带去医院找周时忆。
她本意是想给周时忆一个惊喜,所以来的路上没有提前告诉他,可等她赶在午饭时到了医院,却里里外外都找不到周时忆的踪影。
她坐在他科室外的长椅上给他打电话,直到铃声结束,电话也无人接听。
陈陈猜他在忙,便没有再打,把外卖放在长椅上,耐心等着。
直等了半个多小时,她肚子饿得咕噜直叫,也没看到周时忆的身影,她翻开通讯录,低着头想再给他打个电话,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鞋子。
女人的鞋子。
陈陈愣了愣,顺着那双鞋慢慢抬起头,看到林菀微微含笑的脸。
“在等时忆?”林菀问。
陈陈点了点头,说:“来找他吃饭,他可能在忙。”
“他临时有个急诊,现在在手术室,没两三个小时估计出不来。”林菀视线在她手边打包盒上扫了眼,顿了顿,“你在外面餐厅买的午饭?”
答案不言而喻,不等陈陈回答,她便又开口,语气有些犹豫,像是好意提醒:“时忆工作很拼命,有时候忙起来经常顾不上吃饭,时间久了,胃就被拖坏了。”
这个陈陈倒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和她在一起的周时忆从来不挑食,吃饭时总是以她的意愿喜好为主,却从来没提起过自己有胃病。
她捏着袋口的手指紧了紧,没出声。
林菀又说:“其实我们医院的伙食挺好的,少油健康。”话停在这里,她笑了笑。
陈陈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言外之意就是——你完全没必要来送饭,更没必要去买外面餐厅里不健康的垃圾食品,这些对他的胃不好。
林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偏头,看了林菀一眼。
林女神长得真的很女神,五官端庄大气,眉眼温婉柔和。
是一眼挑不出毛病的温柔长相。
可现在那张温柔的脸上却挂着丝让她极不舒服的笑,“看得出来,时忆很喜欢你,一定也不舍得告诉你他有胃炎,不舍得告诉你上次吃完你送的午饭,他胃疼了一整个下午。”
“其实他最近特别辛苦,白天要连轴转地忙工作,晚上要加班加点地写论文,为出国交流做准备,经常困得利用午饭时间来补觉。”
“……”
林菀还在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情侣之间还是要坦诚布公,才有利于关系的良性发展,这样辛苦地瞒着对方,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时间久了,热情退了,难免会暴露出问题和摩擦。我们一月份就要出发去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了,到时候可能会去很久,他可能不能时刻和你保持联络,希望你到时候可以稍微体谅下。”
如果前面几句陈陈还能分出几分注意力来听,说到此时,她已经完全没耐心听下去了。
心脏沉沉地往下坠,像是被她这几句意味不明的劝说压拽着,沁到深海里,胸口压抑着,燥得不行。
手指在便当盒上紧了又松,她慢慢抬头,唇边扯起淡漠的笑:“你好像很了解失忆。”
林菀眼睛眨了下,表情有些不自在:“我们从大学时就是同窗,一起共事很多年了,是比其他同事关系要近一点。”
“失忆果然不够坦诚,”陈陈直视着她,笑得坦荡:“他总说自己没有异性朋友,原来都是骗我的,你明明就是他的朋友啊。”
她故意摆出一副天真的表情:“谢谢你作为朋友对我们的关心,我回去一定会好好骂他,以后不能为了哄我开心去吃垃圾食品和油水过大的外卖,也不能为了晚上多和我待一会就熬夜工作,这样我也会很有负担的。”
陈陈说着,拎着外卖站了起来,诚恳地对林菀道谢:“林医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这个傻失忆竟然偷偷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有你这样处处为他着想的朋友,是他的幸运。”
林菀眼底划过一丝隐隐的难堪,她抿了抿唇,起身站了起来。那种无言的被压迫感终于消散了几分。
她避开陈陈直勾勾的视线,很快找回一贯的端庄温婉:“我听张莫说了你们的事情,很受感动,也真心希望你们能长久,所以没忍住多说了些,说起来是我逾越了,还希望你不要告诉时忆,他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私事。”
陈陈眨了眨眼睛,一脸理所当然:“你可是他的朋友,怎么能算是别人呢?他感谢你都来不及呢,不会生气哒。”
不给林菀说话的机会,陈陈摆了摆手:“不影响你午休了,我先走啦。”
******
陈陈大步往前走,一直到拐过走廊,来到电梯前,才卸下紧绷着的那份力,抬手将外卖丢进垃圾桶里,脸上笑意全无。
在林菀面前那份淡定自若的伪装通通消失殆尽。
那些周时忆为了她而做的牺牲和妥协,由林菀的嘴巴里说出来,像是一记耳光狠狠打在她的脸上,她觉得自己很差劲,很不懂事,又无端觉得委屈。
这些都不是她要求的,也不是她在意的,周时忆明明不喜欢,明明很辛苦,却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
林菀说的没错,情侣之间需要坦诚,热情能维持一时,但不会维持一世,一味地为对方做出牺牲和妥协的感情注定隐患重重。
可这些话,不应该由她来提醒。
陈陈说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心底渐渐涌起无边的烦躁。
她饿着肚子回了可爱岛的家,闷头在床上睡觉。
再收到周时忆的微信时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他说自己刚下手术台,后续工作还没有忙完。
陈陈对着手机犹豫再三,回了句“辛苦了”,再没说多余的话,也没告诉他自己中午过去送饭的事情。
就这样捱到晚上十点钟,周时忆打来了电话。
电话里,他的声音低沉懒散,压着疲惫:“我下班了,现在过去找你?你想吃什么,我路上帮你买。”
陈陈抠着手指,犹豫再三,狠了狠心说:“不用了,我今晚住幸福里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忙了一整天,可能到现在都还没吃饭,她又怎么可以为了自己想见他一面的私欲,让他在寒冷的冬夜特意跑来见自己一面呢?
虽然以前大多数时候都是陈陈主动过去找他,可偶尔赶上两个人下班都晚的情况,周时忆不管多晚都会来她家陪她一会,那时是她考虑不周,可现在,在听到林菀的那番话后,她的愧疚感就后知后觉地往上冒,怎么都止不住。
不敢让周时忆为自己付出更多。
******
次日一早,陈陈收拾了简便的行李,去纪了家接她出通告,等通告结束,当天下午团队一行人当即出发赶往江城。
飞机落地江城已是晚上,他们直接去江城体育馆进行第一次走位彩排。
结束彩排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陈陈白天一直在忙,心绪也有些乱,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直没主动和周时忆联系,只在飞机起飞前给他发了条微信。他大概也在忙,等到飞机落地后才回复了信息。可那时她们恰巧在机场遇到纪了的黑粉闹事,陈陈只匆匆瞥了一眼微信消息,没顾得上回复。
之后她就忙起来,把微信的事情抛之脑后。
回酒店的路上她又打开微信看了眼,周时忆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问她到没到,嘱咐她注意安全,她靠着车窗筋疲力尽,回复了句“知道了”,又叮嘱他早点休息,不要太累。
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有陈陈知道,她的情绪在不断地拉扯、起伏。
到了酒店,罗艺嘱咐小威点宵夜,一行人都没怎么吃晚饭,此时停下工作才觉得饥肠辘辘,纪了懒懒待在房间里,说什么都不想吃,陈陈担心她,一放下行李就温了杯牛奶给她送去房间。
纪了这一天连轴工作,午饭只吃了点沙拉,晚上滴水未进,早饿过了头,这会只说吃不下。
陈陈好说歹说劝她把牛奶喝了,她敷衍道,“帮我放桌上吧,我洗完澡就喝。”
陈陈知道这只不过是她的借口,立即板起脸拒绝,狐假虎威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现在就喝,当着我的面,不然我立即、马上就给周时昔打电话!”
她嚣张地把手机举到纪了眼前威胁,通讯录页面已然打开,“周时”两个大字明晃晃地在她眼前展开,最后一个字被她用手指虚虚挡上了。
纪了无奈,又拗不过她,只得就范。
她小口喝着牛奶,陈陈得意洋洋把手机收起来,结果太张牙舞爪,手指触到通话键还不自知,直到手心传来男人低沉清冷的声音,她才如梦惊醒地瞪大眼睛,撂下一句:“早点休息。”捂着听筒猫腰跑出去。
陈陈举着手机,听着听筒里周时忆的声音不断传来,一声声叫着她的名字,忽然就有些委屈。林菀那些话又在耳边反复回响,她犹豫着,心潮翻涌,酸酸涩涩,也说不出自己到底在别扭什么。
别扭到最后,周时忆等不到她的回复,默默挂断了电话,她摸摸鼻子,轻舒口气,去罗艺房间吃宵夜。
就这样吧,先自我冷静下,陈陈想,等她先想清楚怎么准确表达,再去和周时忆谈自己的感受,不然,她怕自己会一时冲动说出什么不恰当的话,伤了两人的感情。
可周时忆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在那通误拨的电话之后,周时忆紧接着又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陈陈只得捂着手机从罗艺房间出来,接通电话。
这次过来的女性工作人员刚好是单数,陈陈幸运地自己住一间房。她将房门锁上,仰面倒在大床上,轻声说:“失忆。”
“刚刚怎么不说话?”周时忆果然问起了刚才那通电话。
她挠挠头,解释说自己不小心按错了号码。
“没事就行,”周时忆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他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声音散漫疲惫,陈陈一瞬间像是被谁握紧了心口,狠狠揪了一下。
“失忆,你还在加班吗?”陈陈舔了舔唇,轻声说:“不要让自己太辛苦了,照顾好身体。”
“马上就去睡了,等这篇论文交稿就可以稍微轻松点。”周时忆揉着眉骨,低声含笑:“我身体很好,不用担心。”
他语气里的云淡风轻像是一股风,轻易点燃陈陈内心积压的火种:“我怎么能不担心你,你明明有胃病,还总是不按时吃饭,总是陪我吃火锅吃宵夜,你明明累得不行,还总过来陪我,再一个人回去加班,困得连午饭都不想吃。这些你从来都没告诉过我,我还要从别人的嘴巴里听到,你让我觉得自己特别差劲,特别不称职,也特别……配不上你。”
配不上你对我的好。
她一股脑说出这两天压在心里的所有话,说到最后,声音压下来,委屈和自责竞相翻涌,眼底渐渐弥漫起一层水汽。
周时忆在她突然的爆发中沉默下来,本想告诉她的一些话全哽在喉咙里,一时间竟感觉词穷。
沉默。
令人呼吸憋闷的沉默。
片刻后,周时忆开口,极不确定的语气:“你在生我的气吗?”
他的呼吸声隔着听筒清浅传来,声音低沉带着劝慰:“你当然配的上,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陈陈吸了吸鼻子,喃喃低语:“可你却没问过我愿不愿意。我不喜欢你只是心甘情愿地付出,却什么都不告诉我,感情不是单箭头,一味地付出不求回报,这些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好。”
周时忆低笑了声:“我现在就很好。”
“可是我不好。”陈陈瘪了瘪嘴巴,用力闭了下眼睛,眼尾红了一圈。
顿了一秒,周时忆试探着问:“是因为我没告诉你自己有胃炎吗?”
“是因为你总是委屈自己来迎合我!”
他明明那么好,却把自己在这段感情里放得那样卑微,而这种卑微,被林菀尽收眼底,以一种让人极不舒服的立场和姿态转述给自己。
想到林菀说那些话时的语气和表情,陈陈狠狠吸了口气:“是因为你不够坦诚。”
她明明想说,“你不用事事都委屈自己迎合我,我很懂事,我很尊重你,我也可以在这段感情里为你做出调整和妥协,我希望我们的感情是公平而对等的。”
可情绪作祟,话到嘴边,竟生生变成了一句:“你明明说林菀不在交流团队里的……”
“……”
陈陈脑袋里嗡得一懵,知道自己跑题了。
周时忆似乎也对这个话题里突然跑出来的不相关人士感到诧异,他静了一瞬,解释说:“之前团队名单里的确没有她的名字,后来中心医院的一名同事因为突发原因没法参加,才将她临时补了进去。”
“我没跟你说这些,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陈陈咬了咬唇,没吭声。
周时忆低叹了声,声音里的疲惫再压不住:“林菀是林菀,我们是我们,我从来不觉得她和我们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可是,你三番五次提到她……”他话音一顿,轻呵了声,有些无力:“是不是你从来都不愿意相信我?”
陈陈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啪”一声断开。
她从来没想过周时忆会这样想自己,也没有想到本意开诚布公的谈话竟然会发展成眼前这个局面。
好像雪崩似的,一个问题没有解决,顷刻间被一个更大、更莫须有的问题覆盖上。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如现在一般,觉得自己的表达能力竟然这么差。
词不达意,南辕北辙。
明明都是为了对方着想,可结果怎么会这么难堪呢?
陈陈没再说话,周时忆似乎从她的沉默里找到了答案:“看来我没有说错。”
陈陈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倒流,整张脸涨红,整颗心从内到外燥热。
“你是从来没把她放在心上,可不代表她对你没别的想法。”
“我是不如林菀大方懂事,如果你觉得我因为不信任你才生气,我也无话可说。”
“……”
“……”
话尽于此,不欢而散。
陈陈将手机扔到一边,像只鸵鸟般,把脑袋埋到枕头下,无力地抽了抽鼻子。
片刻后,她把脑袋抽出来,神经质地翻了翻手机,周时忆没再打来,也没再给她发微信。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焦灼地怪叫着,心底里开始赌气,再一次查看手机后,果断关了机。
******
次日依旧在忙,陈陈努力控制着情绪,尽量不让自己想到周时忆。
可忍到后来,还是控制不住,时不时地把手机拿出来看一看。
通话记录和微信聊天一天刷过好几页,却没有一条是周时忆发来的。
就这样熬到晚上,陈陈心里所有的后悔、愧疚、自责以及反省全部被一种“他为什么不主动联系我?”、“他不主动联系我就是生我的气了。”、“他一定发自内心觉得我不懂事不信任他”、“他可能觉得我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好,也不值得他喜欢”、“他肯定是不在乎我了”的递阶式负面情绪全面压倒,到最后,她完全忘记两人最初争吵的原因,十分真情实感地赌起了气。
不理我,就永远不要理我好了。
反正我打死也不会主动联系你的!
临睡前,陈陈嘟嘟囔囔生着气,把手机在床上咚咚咚咚砸了几下,再次关机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
次日是跨年演唱会正式直播的日子,陈陈从一大早就忙了起来。
等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才抽出精力去看手机,本来只是不抱希望地瞥了一眼,这一眼,竟发现周时忆给自己打了一个电话,还发了好几条微信。
瞳仁不可抑制地亮了下,她心脏扑通扑通活跃地跳起来,想笑,又拼命忍住,最后狠心把手机往兜里一塞,咬住嘴巴里的小嫩肉,手指用力把拼命上扬的唇角拉得平直,低声嘟囔了句:“昨天的我你爱答不理,今天的我你高攀不起,现在才来找我,哼,我已经不想理你了。”
她傲娇地哼了两声,埋头啊呜啊呜扒饭,前一刻还索然无味的盒饭,突然间像被注入了灵魂,滋味无穷。
晚上八点,直播正式开始。
纪了的节目被排在中间,大概在十点钟左右。她不是跨年倒计时的互动嘉宾,表演结束后可以先行离开。
陈陈处理完后续工作,敲门进来,看她已经卸完了妆,顺手帮她拎起羽绒服,“车来了,了了,走吗?”
纪了向门外望了眼,起身接过羽绒服自己拿着,揽了下她的肩:“走吧,跨年呢,请你们吃火锅吧。”
陈陈笑嘻嘻跟着她往外走,手心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心里像赌着团乱成一团的毛线,手机仿佛在无声发烫。
临进电梯,纪了有电话进来,她低头看了眼,轻抿着的唇角慢慢舒缓。
是周时昔打来的电话。
陈陈听着纪了低声轻语,脑子里不可抑制地想到周时忆,烦躁地用脚尖在地板上划来划去,拼命忍住想给他打电话的冲动。
电梯到达负二层,一行人从电梯出来向地库走去,他们的车就停在电梯口拐角的车位上,所有人都在等纪了上车。
纪了站在车外,正欲挂断电话,却不知道周时昔在电话另一端说了些什么,她抬起头,脑袋茫然地扭了半圈,眼角眉梢倏忽弯起,笑容绽开的同时,她已经抬脚向前跑去。
陈陈下意识随着她的目光向外看,看到不远处男人长身玉立的身影,她心里突得一跳,在纪了扑进男人怀里那一刻迅速反应过来——是周时昔。
她眨了眨眼睛,心跳归于平静,只余一丝怅然。
在那一刻,她竟然以为那个人是周时忆。
可真是疯了。
……
周时昔上车后,车里的气氛陡然变得安静。
陈陈若有所思地拿出手机,手指在微信页面上滑来滑去——周时忆没再给她发来消息。
她纠结着,压抑着,最后索性给纪了发微信,一口一句羡慕嫉妒恨地逗她。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始终背对着纪了,手机卡在车门与腿之间,幽幽闪着光。
片刻后,纪了回复: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找到陪你跨年的人。
陈陈盯着这句话恍惚,总觉得这语气有些奇怪,不像纪了平时说话的感觉。她家了了这种时候要么不理她,要么就是用表情包敷衍,哪有这么正经其事、公事公办的官方语言?
她眨着疑惑的眼睛,慢吞吞回头,对上周时昔意味深长的笑容。
手指一抖,手机咕噜噜掉到脚下,她慌忙捡起来,再也不敢嘚瑟。
周时昔像是有预知功能般,竟然提前订好了火锅店的包房。
保姆车到达目的地,陈陈他们先过去踩点点菜,纪了和周时昔后行。
她报了包厢号,跟在服务员身后往包厢那边走。
“到了。”
服务员笑容可掬地推开包厢门,陈陈不经意间抬眼,霎时怔在原地。
光线明亮的包厢内坐着个男人,黑发黑眸,英俊慵懒,薄唇轻抿冷淡而锋利,整个人笼在强烈光线里,周身散着圈茸茸的光。
此刻,他的目光越过周遭的一切,准确又直接地攫取着她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你们的早更作者嘉予!(提前更新晚上九点就别等啦)爆更八千+,快夸我!!
明晚继续九点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潇媚儿、芝士球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