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身后是人来人往的嘈杂,几步之外的小型游乐设施处有孩子在连连尖叫。
喧闹的背景声中,周时忆的声音异常清晰,一个字一个字往她耳朵里钻——
因为想请你吃饭。
陈陈抿了抿唇,彻底没脾气了。
斜后方有小朋友举着个甜筒在倒着向前走,一步步靠近,眼看就要撞上他。
陈陈抬手拽了拽他的胳膊,避开倒走的小朋友:“走吧,去吃饭。”
因为想速战速决赶快吃完让周时忆回家补觉,她在商场随便选了家川菜馆。
此时已近下午两点钟,餐厅里人少了一些,周时忆选了个僻静的雅座,修长的手指拿过陈陈面前的餐具,借着桌上滚烫的热水帮她里里外外重新烫了一遍。
“挑你喜欢吃的点。”他低头,继续慢条斯理冲洗自己的餐具。
陈陈拿了桌上的菜单,一页页翻过去,在心里盘算着两个人的饭量。
不能点得太少,也不能铺张浪费,两个人点个四菜一汤应该差不多了吧。看周时忆这个身材估计平时饭量也不大。
她记得他高中时吃得就不多,有时两人中午一起去吃饭,她吃一份炒饭还要再加根烤肠,有时馋虫上来了还会贪心再买份肉夹馍之类的,他好像就只是规规矩矩一份炒饭,坐在校门口嘈杂拥挤的小馆子里,捏着小勺子,一口一口慢慢吃,斯文端庄,吃完了事。
寡淡的人就连吃饭也是无趣的。
陈陈回忆着两人以往一同吃饭的场景,努力回想着周时忆喜欢吃的菜。
他不吃太辣的,不吃太甜的,鱼香肉丝好像还可以,以前两人常吃校门口的鱼香肉丝盖饭。
肉的话,他不喜欢太肥和太油腻的,鸡肉还行,嗯,青菜也要来一个……
等周时忆冲洗好餐具,一一摆放整齐,陈陈也把菜点得差不多了,她放下铅笔,将勾选过的菜单递过去。
“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加的?”
周时忆接过菜单扫了一眼,看她选了鱼香肉丝、白油豆腐、芋儿鸡、干锅有机花菜和一个风萝卜蹄花汤。
他抬眼去看陈陈,“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啦。”陈陈从包里拿出手机,“都是我喜欢吃的!”
周时忆嗯了声,拿起铅笔在菜单上又勾了一道菜,将菜单递给服务员。
等菜的同时,陈陈又打开了游戏,刚登陆上去,小威就给她发了个游戏邀请。
她最近几天闲来无事重新捡起游戏玩,正是入迷的时候,胜负心被高高激起,看到邀请就忍不住心痒痒。
偷偷看了眼对面正襟危坐的周时忆。他神情淡淡的,因为皮肤白皙,显得眼底那层淡淡的黑眼圈略微有些明显。
算了,还是不玩了,她刚指责了周时忆不尊重她,又怎么好做出这种在饭桌上玩游戏把他晾在一边的事……
陈陈忍痛点了拒绝。
一秒钟后,小威秒速再次发起了邀请。
陈陈再次点了拒绝。
正想给她发个微信说自己现在不太方便,小威的电话竟然进来了。
陈陈接起来,小威的大嗓门立即传过来:“快接受啊,昨晚不是还喊着让我带你上分吗?我刚刚看了眼,你怎么又掉星了?”
“我在外面呢,不方便,晚上回去再玩吧。”陈陈解释两句,挂断了电话。
“你最近在玩游戏?”
“嗯,最近休假才玩的,平时没什么时间玩。”
周时忆视线垂下去,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在玩什么游戏?”
陈陈举起手机给他看了游戏图标,有些好奇:“你也喜欢玩?”
周时忆:“不喜欢。”
“哦。”
也对,像他这种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整日沉迷专业,怎么可能愿意在游戏上消遣时间。
“以前帮朋友玩过几次。”周时忆又说。
嗯?
帮朋友玩,代打吗?
陈陈撇了撇嘴,不怎么相信:“你不会玩怎么帮朋友代打,帮忙送人头吗?”
“不是,”周时忆淡淡开口:“帮他收人头。”
“不信。”陈陈皱了皱鼻子,“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说是让他证明,事实上只是她自己想借机玩一会。
说话间陈陈点开游戏图标登录,“我拉你。”
周时忆摊了摊手,满脸坦然:“我没有账号。”
陈陈:“……”
一个连游戏账号都没有的人还能帮别人代打收人头。
陈陈心里啧啧感叹,时间是把杀猪刀,曾经风轻云淡的少年周时忆竟也被社会的大染缸染成了装逼犯。
她手指顿了顿,算了,还是不要拆穿他了,不想伤害他高傲的自尊心。
周时忆却朝她摊开了掌心:“我可以用你的账号。”
“好吧,”陈陈看了眼自己珍贵的小星星,点开了匹配界面,“那就匹配吧。”
“匹配不能上分,太浪费时间。”周时忆接过她的手机,退出了匹配,“还是排位吧。”
陈陈无措地眨了下眼睛,嘴巴张了张,没好意思抗议。
手掌在胸口上痛心地拍了拍,她有点欲哭无泪,又要掉星了吧!
再一次,她由衷哀叹,她为了周时忆可真的付出太多了!
十分钟后,服务员陆续开始上菜,却没一个人去动筷子。
周时忆双手拿着陈陈的手机,头微微垂着,眼皮轻耷着,两个大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快而轻松地不断滑动着,手机喇叭里不时传出收获人头的播报声。
陈陈隔着桌子伸长了脖子去看。
视线里是他柔软漆黑的头发,额前发丝轻轻地耷下来,剑眉挺鼻,唇角轻抿成一条直线,表情依旧淡淡的,背部轻靠椅背,在紧张激烈的游戏背景音中显得格外气定神闲。
陈陈油然而生出一种膜拜大佬的感觉。
她心痒痒,又看不见,干脆直接绕过桌子坐到了他身边。
陈陈双手撑着长沙发,微侧着身子,往周时忆身边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最后干脆歪着脑袋凑到了屏幕前。
只见他操纵着游戏角色冲进了对面三个角色之中,一阵眼花缭乱的技能加走位之后,对面三个角色只剩下一个,还只剩半管血。
陈陈激动地想要拍手,想为他现场喊一波666,头不知不觉又凑过去一些,挺翘的鼻尖几乎贴在他胸口,堪堪保持着几厘米的安全距离。
敌方剩下的两个角色一起从草丛里跳了出来。
陈陈屏住了呼吸,眼睛紧盯屏幕,与此同时,周时忆呼吸一沉,身形微微僵硬了几分,屏幕倏忽变暗。
游戏播报声传来,上一秒还穿梭在敌方角色之间所向披靡的角色倒在了草丛边。
一命换一命。
陈陈吸了吸鼻子,抬头笑了笑:“四杀,你已经很厉害了。”
周时忆垂眸,不置一词。
即使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余光里也逃不开那一抹浅绿色的影子,女孩子温软的气息浅浅落在手指上,胸口前,慢慢灼着他的皮肤,微微地痒,浅浅地烫。
绿影浅动,像微风吹动的一丛嫩芽,在心上慢慢扎着根,痒得发麻。
身边甜软的小姑娘轻轻一动,视线里闯入她细白流畅的天鹅颈、挺翘的锁骨,以及锁骨下不小心露出的一小块白嫩皮肤,羊脂玉似的,白透饱满。
周时忆眸色又悄然重了几分,声音沉而哑,透着股僵硬躁热:“坐远一点,你挡着我屏幕了。”
“哦。”陈陈摸了摸鼻子,坐直了身子,撤远了一些。
耳边,又传来胜利的捷报。
又十分钟后,游戏结束,陈陈点的四菜一汤也都上齐了。
她抱着手机喜滋滋回到位置上,心满意足看着失而复得的小星星。
刚刚拿下MVP的周时忆宠辱不惊,低头拿起了筷子。
陈陈想了想,狗腿地拿起公筷夹了块鸡腿肉放在他碗里,圆滚滚的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着小星星:“失忆,你平时没事的时候,我是说你休息时实在闲得无聊的时候,能不能帮我代打一下游戏?”
周时忆轻轻夹起她的贿赂,懒懒抬眼:“不行。”
呜,好吧。
陈陈鼓了鼓嘴巴,闷头扒了口饭。
“找人代打怎么能提高实力?”周时忆淡淡开口:“我回去注册个账号,教你打。”
“……好啊。”
陈陈又扒了口饭,一种怪异的感觉直往心上涌。
好是好,可是怎么莫名有种高中被补课时的紧张感?
“又发什么呆?吃饭。”周时忆停下筷子,看着拄着筷子呆滞掉的陈陈,“菜不喜欢吗?”
“没,”陈陈摇头,夹菜,“我不挑食的。”
“嗯。”周时忆笑了笑:“那很好养活。”
“当然,”陈陈扬了扬下巴,半开玩笑道:“只可惜我未来的老公眼神不太好,都找了二十好几年了也没找到我。”
“别这么说,”周时忆清了清嗓子,低声说:“也许他早就在你身边了,只是你自己眼神不好,没发现。”
有吗?
陈陈在脑内快速浏览了一遍周围熟识的异性,拨浪鼓似的摇了摇脑袋:“不可能!”
说话间,服务员端着个冒着热气的小锅过来上菜,陈陈疑惑:“上错了吧,我们的菜好像已经上齐了。”
服务员核对了一眼单子和桌牌号,笑着将小铁锅放上桌面:“没上错,这道菜确实是你们这桌点的。”
说完,她拿过单子要给陈陈看。
“不用看了,”周时忆看向陈陈:“是我点的。”
一股香辣味道长着翅膀似的直往陈陈鼻子里钻,浓重麻椒味儿肆无忌惮地鼓动着她的味蕾。
视线落在那锅热气腾腾的菜上,陈陈眼前倏忽一亮:“水煮鱼!”
“你不是不喜欢吃太麻太辣的东西吗?”陈陈看向周时忆。
之前点菜的时候她特意留意了这道菜,见菜名后面连印着四五个小辣椒,她就没点,怕周时忆吃不惯。
“你现在能吃辣了?”陈陈问。
周时忆没答,只淡声说:“想尝尝看味道怎样。”
“哦。”陈陈不疑有他,开心地将筷子伸向鱼片,连吃十来片过了嘴瘾,才抖着颤抖的唇惆怅道:“可惜吃不完又要浪费了。”
“没关系,”周时忆慢条斯理夹了颗花菜:“我打包带给张莫。”
好是好,可是,陈陈托着腮问:“张医生会不会嫌弃呀?”
从大学时期就老爱蹭舍友泡面汤的张莫吗?
周时忆挑了挑唇:“我会告诉他这是我买给他的外卖。”
陈陈:“……可以。”
等两人吃得差不多了,陈陈借故去洗手间,提前结了账。
周时忆叫服务员买单时被告知陈陈已经结过了账,轻挑了下眉。
陈陈笑嘻嘻说:“电影票就是你买的,怎么能再让你结饭钱,再说,我不是还欠着你一块钱呢吗?就用这顿饭抵了吧。”
周时忆思杵片刻,笑了下,淡声说:“那大概抵不上。”
陈陈:“?”
周时忆一脸平静地看着她:“你当时是以每天五毛钱的利息向我借的钱,除去高一下学期,粗略算来也已经过了十二年。十二年,每天五毛,到现在利息加上本金,应该是2191元。”
陈陈僵硬了足足半分钟,慢慢对他比了个大拇指:“呵呵,你记忆力可真好。”说完又慢慢拍着手掌恶狠狠为他鼓掌:“数学也很棒呢!”
周时忆点头:“还可以。”
他倒是挺谦虚。小气鬼,吸血鬼!
陈陈歪头狡黠一笑:“可惜我记性太差了,完全不记得有这么回事儿,怎么办呢?你手里应该也没欠条吧。”
“没关系,”周时忆俊脸上浮起一丝淡笑,“我也没打算让你还。”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不会真的以为我要找你逼债吧。”
陈陈舔舔唇,无比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好像真的没有想象过周时忆开玩笑逗女孩子的模样。
虽然,她在他眼里大概也算不上是什么女孩子。
******
两人从餐厅出来,径直到地库开车。
等陈陈系好安全带,周时忆慢慢将车倒出车位。
一路平稳地驾上主干道,大概是吃饱了人有些倦,周时忆的车速依旧放得很慢。
他看了眼身侧昏昏欲睡的陈陈:“听陈叔叔说,你想报名幸福里小区的志愿者?”
“嗯。”陈陈抬手揉了揉眼,“不是想报名,是我爸已经帮我报名了。”
“是吗?”
周时忆眼睛转了下,想到昨晚陈建国发给他的微信,“陈叔叔大概不清楚,志愿者是要现在网站上提交报名,再去基金会登记个人资料的,陈叔叔应该只是帮你网上报名备案了。而且志愿者是根据社区名额随机分配服务地点的,不知道你们社区还剩几个名额。”
陈陈果然困惑地坐直了身子,看过来。
他神色坦然:“我下周二轮休,到时候带你去登记吧,我帮你跟工作人员说一下,尽量把你分配到幸福里。”
“老陈果然没了解清楚,”陈陈叹了口气,扭头对他笑眯了眼:“那就麻烦你啦。”
“没关系,”周时忆侧目看她一眼:“应该的。”
周时忆将车在幸福里小区门口停稳时,陈陈已经睡熟了。
他把车停在树荫下,开着冷气,没叫她。
几分钟后,陈陈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到啦?”
周时忆:“嗯,刚到。”
她挣扎着坐起身,慢吞吞解开安全带:“谢谢你请我看电影,我先回去了,你路上慢点。”
说着,就要去开车门。
“陈陈。”周时忆叫住她,俯身向后座,拿了包东西递过来,“这个给你。”
陈陈身形一顿,坐回去,眨了眨眼睛。
“樱桃小丸子?”
“嗯。”周时忆略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去图书馆还书时顺便去了趟旁边的新华书店,看到这部漫画就顺便买了。”
陈陈眨了眨眼睛,盯着他手中摞成一叠、厚厚的漫画书,语气困惑:“送给我?为什么?”
周时忆漫不经心道:“想起高中时弄坏了你的漫画,算是迟到的赔偿。”
陈陈张了张嘴巴,笑了:“哦,你说那次啊,我们不是早就和好了吗?”
周时忆微抿着唇,一声不吭将漫画书又向她眼前递近了些,“也算是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
他竟然还记得她的生日?
陈陈没再扭捏,大方接过来,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那谢啦,我很喜欢。”
面前的女孩笑容清甜,眼睛弯起来,眼眸湿漉漉,晶晶闪。
周时忆偏过头去,唇轻抿着,眼尾微微弯出了愉悦的弧度,声线压得平淡淡:“那就好。”
你喜欢,就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时忆:每天都在想方设法和媳妇儿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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