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语的电话,是医院打来的。那边说?,李灵灵醒了。
她得?过去看看。
昨晚,是乔语将李灵灵送到医院的。
医生?说?她没?什么大碍,大多是皮外?伤,受惊过度所以才会晕倒,之后多加休养就好。
乔语还以为,江度是发现了李灵灵喜欢乔诚,所以才会一时失控,对她下了狠手。
她不敢向江度求证,怕他自尊心受伤。
在她眼里,江度看起来沉默寡言、任人欺辱,其则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角色,连对自己?都下得?去手。而且他占有欲超强,属于自己?的东西,宁可毁掉也?不肯给?别?人。
那块江父送他的玉牌,就是明证。
乔语一想到李灵灵这个?小丫头,居然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一边占着江度的喜欢,一边又来纠缠乔诚,她便咬牙切齿。
“李灵灵,抬起头。”乔语叫她的名字。
李灵灵乖乖抬起头,“乔姐姐,怎……”
“啪——”
乔语毫不留情,狠狠扇了李灵灵一耳光,声音响亮。
“这一巴掌,是我替江度打你?的。”
打她的不知?好歹、作践深情。
“啪——”
又是一耳光。
“这一巴掌,是替乔诚打你?。你?以后再敢去烦他,就不止一个?巴掌了。”
小丫头年纪小,不给?她点警告,就不长记性。
李灵灵疼得?牙齿都在发酸,眼泪更是簌簌往下掉。
但看着乔语一身逼人气场,她也?不敢反抗,甚至连为自己?辩白一句都不敢,只能捂着愈发红肿的面颊,屈辱地点头:“我知?道了。”
乔语也?没?兴致再逗留,转身离开了病房。
没?一阵子,到了江度母亲的忌日。
乔语知?道,江父死后,江家根本不会有人来拜祭江母,江度也?不会。
她念着小时候江母对自己?的好,也?可怜她一辈子受人欺凌,带着花束来墓园探她。
拜祭结束后,她在江母的墓旁折了一枝青柏,自作主张送去给?江度。
在去找他的路上,乔语就开始期待他的感恩戴德。
可没?想到,江度只是盯着青柏出神了一会儿,若有所思。
随后竟手一扬,将它丢进了垃圾桶。
乔语讥讽他:“真是天生?的没?良心。”连死鬼老妈的东西都敢扔。
闻言,江度忽然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吊着眼尾,倨傲地望向乔语。
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散漫态度,说?:“我的良心,都是装出来的啊。你?这么当真做什么?”
乔语被他噎住,脸色不好看。
她当真的,不是他的良心。
是他拿她当朋友的真心。
可看样子,就连这点真心,也?是他装出来的。
乔语居高临下地评价他——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狗东西。”
……
这天晚上。
夏听雪下了晚自习,回到家,不见江度的人影。
她叫了两声没?人应,就跟大宝玩了会儿,然后上二?楼到自己?房间。
刚一打开门,她就听到沙沙沙的水声。
江度又跑到她房里洗澡了!
夏听雪住人家的嘴软,只能先去客房的卫生?间洗澡。
等夏听雪洗完回自己?房间时,她见到了诡异且无?语的一幕——
江度像个?等待侍寝的妃子,躺在她的床.上,听到开门声,便架高了脑袋,一脸期待地看过来。
白色被子掖到锁骨以上,他只露出一张冷白色面容,眼神潋滟,耳圈却是红红的。
见她进房,江度还客气地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热情招呼她:“快上来。”
夏听雪已经习惯了他的直白思维,相比之于羞恼,她现在更想把他一脚踢回房。
她忍不住用?毛巾抹了把脸,耐着脾气,说?:“江度,能回你?自己?的房间么?”
江度想了想,单纯且郑重:“你?比较喜欢在我房间里?”
话落,他还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自言自语补充道:“那边的阳台,夜景更漂亮。”
夏听雪直接把毛巾丢到他脸上,“滚回去。”
然后径自走去卫生?间吹头发。
可等她吹完头发出来,江度居然还赖在她的小窝不肯走。
见她出来,他还露出小狗一样的眼神,声音低弱,仿佛被流氓的那一个?是他:“我想和你?睡……”
是和她睡,还是睡、她?
夏听雪不多废话:“不可以!”
江度从枕头下摸出条白色捆束带,塞到她手上。
“你?可以把我一只手绑在床头,这样就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了。”
他很执着。
今晚就是要和她睡在一起。
夏听雪一怔,眼底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不行。”她推开他的绳子。
这样会弄伤他的。
但江度比她果断得?多,直接自己?动手,将一只手绑在床头,手腕勒得?死死的。
“好了。”他笑容天真,仿佛完成了什么值得?嘉奖的重要任务。
随后又小心翼翼地央求她:“不要拒绝我。”
夏听雪最见不得?的,就是他这副自我厌弃般的神情。
她木然望了他十几秒,心绪翻滚。最后还是认命地躺下。很快就被他单臂抱进怀里,轻轻圈着她的后颈,揽在他的肩头。
夏听雪自暴自弃般叹了口气,问:“你?怎么了?”
今晚的他,实在像极了一条想找安慰的小狗。
“……没?什么。”江度的声音淡淡的,在黑夜中像是看不见的雾气。
夏听雪抿抿唇,纠结了一会儿。
她突然抬了抬下巴,微仰起脸,借着模糊的夜色,迅速在江度下颌上吻了下。
然后半张脸都埋进他的胸口,憋着声音,瓮声瓮气:“你?说?吧。”
她感觉到他的胸腔震了下,带出一点笑意的鸣响声。
紧跟着,发顶也?被他揉了几下,像在逗弄暴躁的小猫。
夏听雪抿抿嘴,正要赌气呛他“不说?就算了”。
江度就又凑过来,贴着她的额头亲了下,炽热的气息,从她头顶灌下来。
她以为他仅仅是礼尚往来,温情的安抚而已。
她等着他说?后话。
可没?想到江度从她额头一路往下亲,眼睛、鼻子、嘴角。
因为姿势折磨人,他又认真过头,所以他被绑着的那只手,现在已经被扭曲得?不成样子,脱臼了都指不定。
眼见着江度又踏马要把舌放进来了,夏听雪赶紧按住他,拼命顶住他的下巴,往上推,大声阻止:“不、不可以!”
江度不情不愿地躺回去。
沉默半晌,他突然开腔:“今天是我妈的忌日。”
言语间,似乎并没?有别?的情绪。
夏听雪先是一愣,然后开始语无?伦次地解释:“抱、抱歉,我不知?道……”
“别?紧张。”江度轻拍她的背,安抚她:“她常年受病痛折磨,离开算是一种解脱。”
“你?是想她了么?”
“不是。”
夏听雪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不是个?好母亲,我从不会想她。”
江度顿了顿,语气忽的染上几分庆幸的意味:“但我今天格外?感激她。要不是她生?下了我,我也?不会遇到你?。”
她默了会儿,恳切道:“能给?我说?说?吗?”
她想多了解他一点。
“好。”他和静地笑。
对着她时,他总能装出一副百无?禁忌的模样。
江度的父亲江津,是个?懦弱平庸的男人,一辈子都活在老爷子江淮鞍的铁腕下,甚至听从江淮鞍的安排,接受了商业联姻,还生?下了长子江滨。
直到他遇见江度的母亲,男人的劣根性突然破芽而出。
那股积攒多年的、无?法掌控自我的怨气,一次性全?部爆发。
所有人都以为,江度的母亲是被逼的。
但江度知?道,其实她是蓄意勾.引。
年轻漂亮的乡下寡妇,被婆家赶出家门,回娘家也?是丢人现眼。
加上她自幼体弱多病,也?没?有一技之长,只能费尽心机找个?可以为她遮风避雨的男人,甚至不顾一切生?下儿子,又因难产去了半条命。
但就在这畸形扭曲的心态下,一个?买欲的男人,和一个?出卖灵魂的女?人,竟然萌发了荒唐的爱情。
并且孕育了肮脏关?系下的结晶,也?就是江度。
这是他对自己?的定义。
事实证明,除了他苟且的父母外?,所有人都这样定义他的存在。
大妈,大哥,爷爷,江家的亲戚,甚至是佣人。
身份尴尬,就免不了遭受排挤和白眼。
江家子嗣,名字里都带水。
爷爷江淮鞍、父亲江津、大哥江滨,都是如?此。
唯独他,原先老爷子已经给?了“渡”字,后来又硬改成“度”。
谁都不是天生?就明白阶.级概念、天生?就懂隐忍坚定的。
早慧、敏锐的小孩,往往更是眼里揉不得?沙子。
刚记事的年纪,江度就学会了打架。
而且他谁也?不打,就揍他同父异母的大哥江滨。
不要命这种基因,是天生?的。
比江滨矮一大截的江度,每次都能打赢。
不怕疼就行了。
江度揍江滨,倒不是因为江滨爱欺负自己?。
他从小就亲疏观强烈。妈妈为了生?下他,落下了一身病根。小小年纪的他,早学会了心疼母亲。
大妈欺负他妈妈,那他就欺负大妈的儿子。
就这么简单。
后来,大妈把状告到了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偏袒正室,大孙子又是心头肉,江度自然没?好果子吃。
他学东西很快。
连大妈告状这种伎俩,也?很快就能举一反三。
可他选择求援的对象,是软弱无?能的父亲。
义愤填膺的姿态,也?完全?不讲技巧。
最后只换来了父亲不痛不痒的劝告:“忍忍就过去了。”
他又抱着求夸奖的心态,告诉母亲。
可人前温顺人后偏激的妈妈,反而指责他野蛮、不讲道理,逼着他去给?大妈大哥道歉。
儿子,是这个?身无?长物的可怜女?人,唯一的所有物。
为了求得?江夫人的原谅,她用?鸡毛掸子抽儿子的小腿,理所当然地表演“教子无?方”的戏码。
关?起门来后,又抱着儿子痛哭流涕,自责得?不行。
再一转头,又拿她的通情达理、隐忍包容,到丈夫面前博同情。
江度当时年纪太小,只隐约觉得?难过。
长大了些他才想明白,这些分别?叫跋扈、怯懦、虚伪的东西,让他早早学会了失望。
听江度轻描淡写地说?起这些旧事,夏听雪也?不好受。
她想安慰他。
胸腔内却像横亘着一颗不断膨胀的气球,仿佛只要她用?力呼吸,那里就会挤压爆炸。
她宽慰不了他,没?法以一种同情、怜悯的态度看待他。
她想起了自己?被忽视和被排挤的童年,竟有种和他同病相怜的强烈感受。
多年以来,她甚至都没?能开解自己?。
又何德何能再去骗他?
江度忽然支起半边身子,一副惊喜至极的模样:“你?在为我难过么?”
她摇摇头,转而又点头,借着月色看他明亮的眼睛。
他这样单纯,在她面前至情至性,让她忍不住想安慰他:“江度,那些都过去了。”
怕他不信,她还要重复一遍:“都过去了。我们要向前看。”现在、将来,每一刻,都比过去温柔。
江度和她久久对视,感受着她的心意。
忽的,他轻笑了声,然后躺回去,将目光移到漆黑的天花板上。
他平静地说?起一桩旧事来:“小时候,我爸送了我一块玉牌。大哥不高兴,就抢走了。”
“那你?拿回来了么?”
“没?有。但我想了个?法子,让大哥把父亲收藏的元青花珍品给?摔烂了。”
夏听雪恍然大悟:“然后他怕你?告状,把玉牌还给?你?了?”
江度低笑,语气松松道:“拿回玉牌后,我就把它砸了。大哥要拦我,我就摔在那堆陶瓷碎片里,满腿是血。”他是故意摔的。
她听懂了。沉默。
江度云淡风轻说?下去:“接着,爸进来了。他看到我满腿的血,还有那块摔烂的玉牌,当场打了大哥一巴掌。”
话落,窗外?忽然飘过一叠云。屋内月光失窃,漆黑一片。
气氛也?变得?死气沉沉。
月色再度恢复时,江度哑了嗓音:“听听,不用?安慰我。”
夏听雪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只能愣愣答应:“好。”
他有自成一套的抗争手段,比她聪明,也?比她狠辣,却让她觉得?陌生?。
她从小就被人嚼舌根,是沈夫人和别?的男人的野种,沈伯明对她有种不遮掩的厌恶感。
她和他一样,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
可没?人教过她,还可以这样抗争。
江度又说?:“我其实一点都不难过。”
夏听雪顿了顿,想问他真的吗,可最后只闷闷应了声“嗯”。
江度忽然将身子侧卧,面朝向她。甚至还朝下挪了挪,脑袋滑到枕头以下。
他降低视线,好让自己?能以稍稍仰视的视角,仰望着她。
像某种顶礼膜拜的仪式。
“我不在乎那些,不会为那些事难过。我只在乎你?。”他看穿了她的心思,毫无?破绽地在恳求她:“如?果你?能对我好一点,我会选择感恩这个?世界。”
——别?怕我。为了你?,我可以学会善待这个?世界。
他柔润放松的嗓音中,带着浓而不自知?的倾慕感。
夏听雪心头一震,胸腔像被什么东西击穿。堵在那里的那颗气球,猛然爆炸。
他们是同病相怜的两颗尘埃,是足够彼此惺惺相惜的存在。
可江度不像她,软弱卑怯、耿耿于怀。
他单纯、孤勇,且顽力。
她不该怕他。
反而该给?他星火之热,引导他,去爱这个?世界。
夏听雪徐徐侧过身来,以同样的姿势和他对视。
眼神透亮,犹如?雪地里的星星。
她喃喃念着他的名字:“江度……”
“我在。”
纯洁的月光,从窗外?探进来,只蔓延到他的后脑勺和后背。
夏听雪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暗自猜测,他正温柔又克制地对她笑。
月色看不懂他的迷恋。
但她懂。
夏听雪解开了江度手上的束缚。
然后躺下来,伸出一条胳膊,枕到他的脑袋下,下巴抵在他的额角。
让他,来她身边。
夏听雪以一种珍重、爱怜的姿势,圈抱着他。
没?人爱惜你?,那我来爱惜你?。
总有一天,世界也?会来爱惜你?。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的剧情,是男主上了二垒后暗戳戳想上三垒,所以各种卖惨。
然后,他就会真的死得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