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7

自那日醉酒后柳絮又恢复了那副清冷模样,光看礼数你是看不出半点差错。

可就是让人浑身不舒服。

孟彦非白日里同她一道处理柳如是的身后事,夜里守在她身侧陪着她。

不过自那夜后,她似乎坚强了不少,至少他没有在见她哭红眼,也不在黏着他,让他唤“絮儿”。

那夜的记忆恍如梦境,虚幻又真实,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

柳絮这几天精疲力尽,柳如是去世的消息走露风声后,柳家的产业受到不少人夹击打压,商铺也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钱庄被人谩骂以假换真,引得不少百姓驻足怀疑,不敢将银票存入钱庄。锦绣阁专为高门大户绣制襦裙,上好的锦绣绸缎恶意被人以次充好,得罪不少达官贵人……

除此之外,酒楼、茶肆、画舫、布坊等也莫名出现不小的状况。

听着手下人的汇报,柳絮听着头疼,但她没有慌乱,而是让他们收回货源,拟定受害客人的名姓,统一登门拜访道歉,若不放心,还可将银两悉数奉还。

暗地里她派幻影阁的人调查事端源头,手中所得线索到是有趣,竟然连皇室里的人都牵扯进来了。

不仅皇室,上京的许多世家也掺合着,暗地里下了不少绊子。

柳絮不禁冷笑,还真是墙倒众人推。

不过想想倒也符合常理,毕竟她柳府家大业大,光手下产业就令无数人眼红,更别提还有各种名贵的金银财宝。

柳絮不禁讶然,目光灼灼的盯着不远处的孟彦非,眼底闪过丝幽暗的光:那么你呢?你也看重了我柳府的财富吗?

恰好孟彦非抬头,柳絮看着他那清澈透亮的眸子瞬间又动摇了,也许,他和林昀不同?

他的眼眸过于过于清澈,一眼望去可直达眼底,可就是这样的眼神最容易蛊惑人,一旦选择错,那将是万劫不复。

突然间,小喜疾步如风跑来朝柳絮禀报:“小姐,外面有位自称你祖母的老夫人来了。”

这人她不曾见过,但觉得那老夫人和老爷有点相似,这才不敢耽误连忙来找自家小姐。

柳絮听到祖母二字眉头微拧,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舒出,“走吧,出去瞧瞧。”

毕竟该来的总会来的。

这不,来了。

一旁的孟彦非到是听父亲提起过,但父亲说的很模糊,只提到柳如是退了族谱自立门户,其中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柳絮面色凝重,她真的不想知道祖母是为何而来,毕竟打从她有记忆以来就不曾见过其几面,脑海中的唯一记忆似乎是她训斥谩骂母亲?

柳絮眼眸暗了暗终是来到柳府大堂,大堂内的高座上正坐着为衣着华丽的妇人,妇人眼角处有着浅浅的皱纹,乌黑的头发中夹杂着不少白色发丝,这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柳絮款步而来,孟彦非与其并肩而行,小喜紧跟他们身后。

老夫人见柳絮前来缓慢放下手中的茗茶,拿起手绢擦了擦嘴角声音缓缓道:“许久未见,小絮过得怎样?”

听她这语气,仿佛在说今天风和日丽天气甚好。

柳絮不愿虚与委蛇声音凌凌地说道:“你来我柳府做甚?”最后两个字她咬得较重,霎时周围的空气凝结在原地,带着淡淡的压抑。

老夫人身居高位,倒也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面对柳絮的无礼她粲然一笑,脸上的皱纹瞬时皱到一起,看起来到像是个慈祥的老太太。

“怎么,我儿子逝世,我这当母亲的还不能来?”虽然她的脸上挂着笑,但与身俱来的气势无须释放就散了出来。

周围奉茶的丫鬟被吓得垂下脑袋,减弱自身的存在感。

柳絮反倒坦然自若,也对,她的身份是自己的祖母,哪怕父亲退出了族谱自立了门户,但身上还流着他们的血。

其他都可以断,倒是这血缘不是几句话就能断却。

“当然不是,就是有点诧异,毕竟在孙女的记忆中只见过祖母您两面……”

柳絮不卑不亢,应答得有条不紊。

老夫人眼中闪过丝诧异,没想到三郎这女儿倒是聪慧,话中有话,拐着弯儿和她撇清关系呢。

虽是欣赏但她也没有忘记今天来的目的,这柳府本就姓柳,这柳如是是她的儿子,这家业也自当是她柳家的,可不能便宜了其他宵小之辈。

思及此她画风一转细细打量着孟彦非道:“这就是你夫家夫君,倒是相貌堂堂。”

孟彦非适时福身,毕竟是妻子的祖母,哪怕她们关系不善,但应有的礼数不能废。

老夫人抬眼看了孟彦非一眼,人到是不错也有礼貌,就是可惜了,不是她柳家之人。

柳絮自是不知老夫人的想法,径直问道:“祖母有话不妨直说,毕竟也没有外人。”

没有外人几个字像涓涓细流流入孟彦非心中,浑身像浸泡在暖洋洋的阳光下,温暖欣喜。

他不是外人。

就这几个字很好的取悦了孟彦非,就连柳絮多日来对他的冷淡态度也一并消散,只是目光灼灼的看向她。

柳絮被孟彦非盯得很是不自在,但厅堂宽阔一览无余,她只能集中注意力忽视他的视线。

老夫人冷哼一声,脸上的神色瞬间变了样子,抬眸看了看柳絮身后的庭院悠悠扬扬道:“那老身就不绕弯子了,我今日是为了柳家而来。”

柳絮没有插话静待下文。

“三郎去世,我这老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也常常悲痛欲绝,不过我深知三郎孝顺,定不愿我为此黯然神伤……但三郎是我柳家儿郎,这死后自当重入族谱,入土为安。”

柳絮不得不感慨句:姜还是老的辣,这不,随随便便的几句话就想吞并她柳府的家产,柳絮不禁冷笑,这是当她不存在?

有她在,她怎可将柳府拱手相让,这是她和爹爹娘亲的家,她不许任何人破坏他们的家,哪怕,那人是她的血亲,也不行!

柳絮目光霎时变冷,直视着上座的老夫人,“不知祖母是真心想要爹爹入族谱,还是另有所图?”

她的目光过于凌厉,老夫人被她盯得分了神,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一瞬间就稳了下来道:“三郎乃我柳家儿郎,身上流着我柳家血脉,老身身为她的母亲,怎会别有所图?”

两人目光交汇在一起,各不相退,柳絮粲然一笑:“可是父亲被你们逼着逐出族谱,今又怎愿在入?”

老夫人静静看着柳絮暗叹,这丫头到时通透竟然能猜到几分,不过她早已备好说辞,就怕她说出这般话。

老夫人胸有成竹道:“这些年,我和你祖父,还有你的那些叔伯都挂念着你和你父亲。

当年是族里过于武断这才冤枉了三郎,不过现今你祖父已经昭告整个家族,你父亲是无辜的,特意派我前来迎三郎回家。”

老夫人说得诚诚恳恳,但柳絮一个字都不想听,“祖母,这事咱们以后在说,如今爹爹尸骨未寒,我这做女儿的怎敢乱做决定?”

老夫人脸色当即变了,冷冷的看着她道:“柳絮,你不过是一介女流,这事事关整个家族,你不从也得从。”

“莫不是,你想带着我柳家的家产替你夫家打点谋划?你可知,这是我柳家家事,与他人无关。”

柳絮当即怒了,声音也越发清冷:“我既嫁到他孟家,他身为我的夫君,是我决定携手共进的人,他当然有权过问我柳家的事……”

“倒是你,不过仗着血缘关系凭什么对我柳家指手画脚!”

这一霎那柳絮身上迸发出骇人气势,一旁的小喜双眼放光的看着自家小姐,眼睛里满是骄傲。

本来她以为这老夫人是因为老爷而来,还感慨了两句,没想到竟是觊觎整个柳家,将将其占为己有。

果然如张妈所说,这些大户人家都是表面上看着光鲜,里面的人好多都是冷血动物,他们呐只看中利益,根本不注重血缘亲情。

哪像他们小门小户,虽然日子过得贫苦些,但大多数都注重亲情,母慈子孝。

“混账东西!我柳家怎会出你这不肖子孙!”老夫人被柳絮气得直哆嗦,原本的端庄优雅化为乌有,脸色发青地指着柳絮,半垂着身子接二连三地喘着大气。

而她身侧的嬷嬷连忙过去顺着她的后背缓着声道:“老夫人息怒,这孙小姐刚失去父亲,情绪难免过激,说的话自是不中听,咱们也多体谅体谅……”

柳絮面无表情,孟彦非眉头微皱,整个大厅再次充满压抑感。

最后,老夫人被气得回柳家,而柳絮则前往柳如是的灵柩向他述说。

她不知道自己今天这般作为到底对不对,毕竟父亲他……应当是想重回柳家的。

他想要带着母亲正儿八经的回柳家。

“爹爹,刚女儿没忍住冲撞了祖母,但女儿不是有意的,是他们逼人太甚……他们妄想吞并我柳家……”

“爹爹放心,女儿不会让他们如愿的,哪怕散尽家产……女儿也不会让柳家落入他们手中!”

孟彦非立在门外看着灵柩旁挺直的背影,看得入迷。

她,很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