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

待送走孟氏父子后,柳絮将玉佩递给小喜,低着声音问道:“一切都安排好了?”

小喜小心警惕地环顾四周,而后压着声在柳絮耳畔回应:“都按小姐的吩咐准备好了,表小姐并未起疑。”

柳絮莞尔一笑,清亮乌黑的眼眸中透着凉意,似雪山上沉积多年的积雪,寒冷刺骨。

许若雪,这辈子我定不会让你欺我辱我!

柳絮声音轻飘飘的,无所谓的抚了抚衣袖后说道:“你唤我爹爹去西厢房,就说我有事找他。”

她的声音极轻极淡,说话时依旧低头整理衣襟,显然不将这事放在眼里。

小喜闻言匆匆离去,柳絮独自一人在后院散步。

葱白纤长的手指轻捻粉色的花蕊,弯着腰凑下去嗅了嗅这满园的芬芳。

不知是因为即将发生的事心情舒畅,还是被这满园的芬芳静了心神,柳絮望着满院春景,喜不自禁。

上辈子她被囚禁在后院的时候,有多少年没有看见过这些争奇斗艳的花蕊了?只有那因破败长势茂盛的杂草,不分日夜地陪伴着她。

想起上辈子,柳絮的眸子暗了暗,恍惚见脑海中浮现出孟彦非不苟言笑的脸庞。

这一世,就要与这样一个冰山共度余生,也不知这个选择,是对还是错。

不知不觉间,柳絮阖上了眼眸,微微弯起嘴角,轻倚在青石长廊中小憩。

“小姐——”

就在这时,穿着粗布衣的小厮匆匆跑到她身侧,双手抱拳,神情焦急地唤着她。

柳絮不疾不徐地摘了朵粉色小花轻捻着,淡淡地问道:“为何这般匆忙,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小厮垂着头,上气不接下气地应答道:“禀小姐,老爷唤小姐去西厢房,有要事与你商量。”

柳絮唇角勾起一丝冷笑,看来...成功了呢。

“走,去西厢房。”

走过蜿蜒小道,穿梭楼阁台榭,柳絮姗姗来到西厢房外,还未敲门,就能听见屋内女子的啼哭声和父亲恨铁不成钢的指责声。

柳絮面不改色地走进厢房内,刚合上门,便见一名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女子朝她扑了过来。

她身形轻盈的朝身侧移了半步,让那人扑了个空。

不待她站稳,那人带着哭腔紧紧揪着她的衣衫,被乌黑长发遮挡住的脸依约显现。

虽然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但看到许若雪这幅样子,她依然有些意外地皱了皱眉。

前世的许若雪一直善于隐藏情绪,又何曾有像现在这般惊慌失措的时候。

“来人,还不快将她拉开。”

柳如是面色凝重的呵斥,小厮应声而来垂着头拉开许若雪,许若雪一把推开靠前的小厮,又哭又闹:“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来帮表姐还玉佩而已!”

柳絮面不改色的掏出白色丝帕,轻轻擦拭着被许若雪抓过的地方。

柳如是脸色愈加沉重,冷着脸呵斥:“闭嘴!”

许若雪今日的行为,简直将柳家的脸面都给丢尽了,堂堂大家闺秀竟然像市井妇人一般毫无形象。

柳如是抬眼,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柳絮,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

还好,还好,今日种种事端,并没有发生在絮儿身上,不然他都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早逝的夫人。

絮儿娘亲去世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絮儿,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好好照顾她。若不是为了他们的女儿,他可能早就随絮儿娘亲去了。

柳如是越过哭哭啼啼的许若雪,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干脆利落地询问柳絮。

“絮儿,若雪说的可是实话,这件事当真与你有关?”

柳絮面不改色地走到许若雪身侧,语气微惊的看着许若雪:

“妹妹,你说这事与我有关,可有证据?还有我为什么要唤你送什么玉佩,我若是有需要大可找小喜亦或者其他婢女,我为何找你堂堂柳府表小姐,这岂不是有悖常理?”

柳絮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和变化,眼神里却微微浮起一丝嘲讽。

在听到她这番话后,许若雪连连摇头,发狂似地冲向她,却被仆人紧紧禁锢着,无法动弹。

柳絮轻勾起嘴角,转身望向柳如是,漆黑清亮的眸子里满溢着无辜,语气中甚而染上一丝委屈:

“不信父亲可以问我的贴身侍女,她们皆可以替我作证。”

“柳絮,你信口雌黄!你的侍女当然向着你!!”许若雪听着柳絮的回答瞬间急红了眼,像市井泼妇一般披头散发地声嘶力吼着,官家小姐的形象荡然无存。

许若雪见柳絮只是淡淡倪视一眼,而是后目光平静没有任何反应,许若雪见此心生绝望。

好好好!

好一个柳絮,竟然学会利用她,许若雪眼含着悲戚,而后转化为无边怨意,像一头凶狠的饿狼直勾勾地盯着柳絮,恨不得将其拆之入腹。

而后又好似突然想起什么,狠踩两脚抓她的小厮,然后横冲直撞地冲到林昀面前边哭边揪着她的衣袖摇他,那声音堪比宫里的公公,尖锐又刺耳:

“林公子,你可以替我作证,这件事是柳絮设计的,她早就不想我呆在柳家了,对对对,定然是这样,这一切都是柳絮的诡计,我们一同揭穿她!!!”

柳如是被许若雪种种举动气到眼红脖子粗,气势逼人地拂袖怒斥:

“许若雪,你放肆,做错事不但不悔改,还直呼长姐名讳,这些年学的礼数你都白学了吗?”

柳如是越说越气,最后几句更似冬日寒风,寒彻刺骨。

许若雪还是第一次见温文儒雅的柳如是发这么大的脾气,缩着身子不自觉地紧靠林昀。

她躲在林昀身后,揪着他的衣袖苦苦哀求道:

“林公子林公子,你快解释,快和我舅父解释,这件事情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和你清清白白,没有任何瓜葛。”

林昀眼眸微微一沉,暗自紧捏着手中的玉佩朝柳如是拱手认错:

“柳太傅,这件事都是小生的错,是小生鬼迷心窍冒犯了许小姐,还请太傅不要怪罪许小姐,小生愿为我的荒唐负责......”

柳絮全程事不关己,冷眼旁观地看着林昀,前世与她最为亲密的夫君,现今成了她最恨的人。

呵,真是讽刺!

原来这才是他林昀的真面目,嘴上说着一套背地里是另外一套,而她,上辈子真是愚蠢至极,竟然被这种人面兽心的男人骗了一辈子。

不过这也怪林昀过于谨慎狡猾,这笼络人心的手段运用得淋漓尽致,就连满腹心机如许若雪,也正双眼放光、崇拜的看着他呢?

呵!

一人爱装一人爱演,这两人还真是绝配呢。

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你们。

柳絮神色自若地说着,言语真切,好似真在为她这个所谓表妹出谋划策。

“父亲,既然如此,就让表妹嫁与林公子,恰好表妹也到了适婚年纪,若是两家有缘能结为秦晋之好,岂不皆大欢喜。”

林昀抬起眼来,默默地盯着她,眼神闪过丝阴冷,虽然他很快掩盖过去,但柳絮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呵!这就沉不住气显露出本性了?

而许若雪的极度配合更是出乎柳絮的意料之外。

柳如是还未发话,许若雪就迫不及待的表态,“舅父,若雪愿意嫁给林公子。”

边说还娇羞的看林昀几眼,乌黑深邃的眸子敛着一波秋水,朝着林昀暗送秋波。

柳如是看着她这猴急的模样,眉头再次紧皱。

柳絮简直要忍不住鼓起掌来,许若雪果然爱林昀爱得死去活来,一听见自己有机会嫁给林昀,便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她不得不真心称赞林昀两句,这哄人的技术运用得炉火纯青啊,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人。

柳絮暗自咂舌,这么明显的陷阱,上辈子她竟能一头栽进去,还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沦陷其中,看来真的是眼瞎。

林昀低着头沉吟半响,而后抱着拳不紧不慢地说道:“太傅,小生愿娶许小姐为妾。”

许若雪原本喜悦的面容在听见为妾二字后瞬间沉了下去。

他竟然不愿娶她作正妻,而让她作妾?

许若雪勾着眼眸直直看着林昀,奈何林昀目不斜视不曾搭理她。

柳如是闻之变色,脸颊瞬间沉了下去,细看之下还可看见脖颈处青筋暴起。

林昀斜睨了一眼柳如是的脸色,轻勾起嘴角,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小生与李相国的千金订有婚约,所以只能委屈许小姐,若是许小姐不愿意,小生愿用相应的钱财安顿许小姐。”

柳如是听着这解释心中怒气更甚,脸上满是阴郁之色,看着林昀的眼神危险至极,“哦?既然林公子已有婚约,还来我柳府作甚?”

这个人,还真当他柳家好欺负?

“舅父——”

许若雪嗫喏地唤着柳如是,见柳如是看过来,忙下垂头不敢看他。

柳絮缓慢踱步走到柳如是身侧,轻轻拉了拉父亲的衣袖,“爹爹,女儿有话说。”

端庄之余,还略微带了点女儿对父亲的娇嗔,与一旁胆小怕事的许若雪形成鲜明对比。

柳如是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爹爹,表妹的婚事也扰了你良久,如今表妹有意,爹爹大可认真考虑一下,若是林公子能真心待表妹,爹爹对姑母的托付也算是有了交代,实在不行,爹爹大可派人去江南邀请姑母来上京,且看他们如何抉择。”

柳如是认真考虑了一番她的话,而后欣慰地望着柳絮,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样看来,女儿真的长大了,看待事情更加透彻和完全了。

柳如是笑着摸了摸柳絮的头,当即差人去江南接许若雪的母亲。

毕竟,这件事关系重大,哪怕是他这个舅父也不好代为处理,还是待若雪母亲来了,再另行打算。

柳如是拂袖而去,许若雪也被他一并捎带着离开。

柳絮看完热闹,突然顿生困倦。正欲离去,林昀突然间喊住她:“小絮……”

柳絮背对着林昀,听到他的声音也并没有转过头来。她唇角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冷笑,声音清冷,不带丝毫感情。

“林公子和若雪的婚事,怕是八九不离十了。所以啊,还是麻烦林公子唤我柳小姐,免得让她人误会了。”

林昀眼里划过一丝冰冷,表面却仍是温润如玉的模样。他从怀中掏出玉佩,修长的手指轻轻擦拭着玉佩,唇角勾起一丝冷笑,仿佛料峭春风,微微刺骨。

林昀闻言面色凝重地走到柳絮面前,摊开刚劲有力的掌心,露出巴掌大的白瓷玉佩。

“这枚玉佩,乃许小姐交付于我就是不知柳小姐……可否知情?”

这玉佩,正是柳絮不久前交给许若雪的那块。

柳絮无波无澜地瞥了眼玉佩,抬头看向窗外,懒洋洋地说道:

“这块玉佩,我半月前就不小心弄丢了,至于林公子手中这块从来而来,小女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与林公子的缘分早已到了尽头,还请林公子好好珍惜我许家表妹。”

柳絮说完,打了个呵欠,紧了紧衣袖径直离开,根本不给林昀反应机会,小喜则寸步不离地随在她身后,满眼警惕地盯着林昀。

小姐好不容易才放下他,她得好好护着小姐。

待柳絮离开后,林昀眼中满是阴鸷,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道背影,掌心的玉佩再次被他紧紧捏住。

过了好半响,才缓缓舒了一口长气,无奈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