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神奇，明明两个浮岛距离并不算很远，萧家那边云雾缭绕如仙境，鹤台却在下雨。
萧执去旁边的渡口借了把伞。
“天境云深雾重，下雨是常事。”
阿桃点头，跟着他一起挤在伞下。
黑色的油纸伞并不算大，两个人的身体几乎挨在一起，很亲密。
萧执又闻到了阿桃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混合着潮湿的水汽。
他又想到苏婉儿。
以前他们也曾打着同一把伞，走过鹤台，因为互有好感，情意涌动，气氛微妙又暧昧。
他有点恍神，一瞬间仿佛感觉突然回到了十年前。
然而阿桃一说话，那种感觉便散了。
她停住脚步看向远处的草坪，“好多大鸟！”
“……那是学宫养的仙鹤。”萧执说，“用来接送学生往返鹤台。”
阿桃眼睛亮晶晶地抬头看他，“可以骑吗？”
“可以，待会儿就可以骑。”
一会儿他们得从鹤台这里回地面上去。
之前说过，各个浮岛的交通方式不同，鹤台这里用的就是仙鹤。
热闹的时候有上百只仙鹤同时载着人起飞，然后落在浮岛上，场面十分壮观，鹤台也因此得名。
阿桃第一次看到这么优雅又有灵性的动物，脚上像是生了根，不舍得走。
但萧执可不想跟她在这儿看一上午的仙鹤。
“走了，不是想去学宫看看吗。”
学宫入口处有人把守，礼貌地询问他们的身份。
萧执把一个腰牌递给他看。
学宫和凤泽山庄有合作，时不时地派一批学生去南方历练，所以他也在学宫挂了个老师的牌子。
牌子上的字是绿色的，代表的是修道院。
值守的人接过来，看到一个萧字，脑筋一转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萧庄主。”他躬身行了个礼，“欢迎回到云京，不过现在是上课时间，内院恐怕不太方便打扰。”
“没事，我去找尹飞沉。”
值守的人点了点头，让开了路。
学宫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这里的建筑风格跟萧氏那边差不多，而且现在是上课时间，各学院内院都不许外人进入，他们只能在外围的公共区域转一转。
大门一进去就是一个广场，中间是一根高高耸立的石柱，上面刻着“厚德载物”四个大字，笔锋凌厉，宛如铁画银钩。
就如同之前苏婉儿介绍的那样，学宫总共有四个学院，分布在学宫的不同方向，从进门左侧数过去分别是文院、修道院、丹道院、器院。
萧执带着她分别在几个学院门口往里看了几眼，随口问道：“想上哪个学院？”
他心里认为阿桃缺了妖丹，是个什么也不会的小废物，更适合文院。那里人少是非少，压力也不大，随便读读书，写写字，画画图，便过一天了。
不过他也愿意尊重阿桃自己的意愿，并且已经做好了给她依次讲解各学院特点的准备。
出乎他的意料，阿桃没有半分迟疑。
“我去丹道院。”
阿桃的目标一直十分明确。
她知道自己的妖丹没了，除了扮演好目前这个女配角色之外，让自己顺利活到任务结束，也是她要面对的难题之一。
这也是她锲而不舍、努力认字的重要原因，笔记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她刚才仔细看过了，修道院看起来最大最豪华，但她一个没了妖丹的妖精，忙着跑去修炼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器院也很好理解，想必都是武器相关，她的这三两力气恐怕很难搞定。
文院顾名思义大概就是搞文学的，倒是符合她学习识字的需求，但对她的身体却无益处。
唯有丹道院不一样，阿桃知道丹药是很神奇的，这段时间萧执时不时会让她吃一些药，她才能这么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
进入丹道院后，她可以一边学习识字，一边寻找自救的方法。
萧执略微思索：“可以，到时候让朔云给你办。”
他没有说的是，平常人想进丹道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片大陆非常崇尚武力，能够修炼武功是每一个人的理想，只要实力够强，就能获得别人的尊崇。
但有两个职业是比较特殊的，那就是炼丹师和炼器师。
这两个行业的人，即便武力值一般，也非常受人尊敬，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求到人家身上去。
虽然理论上来说，只要是修炼世家的子弟或是有修炼天赋的平民，都可以进入学宫学习，但除了文院和修道院之外，器院和丹道院都是有门槛的。
尤其是丹道院，不仅对灵感的敏锐度有要求，还要考验学生对丹药的理解，不然就算录用了也是浪费时间，最后培养出个普通大夫出来。
大部分学生入学后，会先安排在文院和修道院，如果学生自己本人有意愿，可以再报考器院和丹道院，考核通过后才能入学。
只是阿桃难得提出什么要求，萧执不想打击她。
况且云京的几个大家族在这方面还是有些特权的，只要阿桃想去，动用一些关系也不是办不到。
毕竟是自己的人，他并不想太亏待了她。
他可不认为阿桃能靠自己考进丹道院。
阿桃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一脸高兴，想了想，突然凑近萧执，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这种表达感谢的方式是她在化形之前学到的，目前也是第一次使用。
用之后她才仔细思考了一下，发现应该不会崩掉自己的人设，这才放心。
萧执一愣，感受到脸颊上一闪而过的柔软触感，没有说什么。
鹤台是天境最大的一座浮岛，位置也刚好在正中央，面积很大，但大部分被后面的山林占了去。
他们只在学宫周围转了一圈，并没有往后山去。
中途萧执还带她去见了一个学宫的老师，就是他跟门口值守的人提起的那个尹飞沉。
跟萧执这个挂名的不一样，人家是正经在学宫教习的老师。
巧的是，他刚好正是丹道院的，平常独自住在学宫外某处偏远僻静处。
“嚯！贵人驾到，有失远迎。听闻萧庄主初回云京，想必事务繁忙，怎么有空跑到我这犄角旮旯来串门子？”
尹飞沉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的年纪，看得出跟萧执关系挺熟的，说话没什么顾忌。
“知道我回来了，还等着我来找你？”萧执似笑非笑。
“嗐，这不是怕登门拜访的人太多，踏破你家门槛嘛，就想着过两日你不忙了再去拜访。”
两人相携在庭院里坐下。
萧执跟他寒暄了几句，提起阿桃要上学，并且要进入丹道院的事情。
“恐怕以后还要劳烦你多照应一下。阿桃，过来见过尹先生。”
阿桃听话地打招呼。
尹飞沉这才露出惊讶的神色，细细打量她一会儿，又看了看萧执。
不过当着本人的面，他也不好多问什么。
“既然是萧庄主特意交代的，我自然会帮忙看顾，放心吧。”
回去的路上，阿桃如愿地骑上了仙鹤，体验了一把云霄飞车的感觉。
直到落地，她还觉得意犹未尽，被萧执拉着离开了驿站渡口。
鹤台的雨并没有落到云京来，只是天气阴沉了些，街道上一片干爽。
但阿桃和萧执依然靠得很近。
萧执不知怎么了，从刚才拉着她离开驿站后，握着她的手就没有放开过。
早上送他们出来的马车还停在另一边，估计不知道他们从这边下来了。
萧执也没有再叫马车，只是牵着阿桃在街上七拐八拐，亲自去买了香烛、纸钱等物品。
拿着这些东西，他们来到了郊外的一个墓园。
阿桃伸手触了触墓碑上的字，上面她只认得一个“母”字和一个“之”字。
她猜测这里应该是萧执母亲的陵墓。
到了这里，萧执就放开了她，兀自沉默地跪在墓碑前。
这里显然长期有人管理和打扫，整个陵墓十分整洁干净，但萧执还是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墓碑，一点一点地拔除地上些微的杂草。
然后又拿出供品摆好，点上香烛纸钱。
黄纸烧成的灰烬夹杂着火星被风卷向空中，像是在向天上的魂灵传达在世之人的哀思。
直到黄纸全部燃尽，连灰烬也被风卷走，萧执仍跪在灵前，久久没有起身。
他的表情很平静，阿桃却莫名咂摸出点悲伤的味道。
阿桃想了想，附身下去抱住了他。
萧执环住她的腰，叹息，“我有点想我娘了。”
“我没有娘。”所以阿桃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也无从安慰他。
“我知道，你是只小妖精，当然没有娘。”
萧执笑了笑，抱着她站了起来。
阿桃直接双脚离地，紧张地环住他的脖颈。
陵墓建在一个小山包上，昨晚上才下过雨，道路有点泥泞湿滑，萧执便干脆抱着她走了一段。
阿桃起初紧张，后来发现自己被稳稳地托着，这才放松下来。
她近距离盯着萧执的侧脸，有些失神，忍不住又伸手去摸。
萧执侧头避了避，眼睛仍看着脚下的路。
“干什么？”
阿桃突然回神，偏头思考了一下，说：“你娘一定长得很漂亮，要是能见一见她就好了。”
“我也想再见一见她。”萧执来到山下平地处，才把她放下来，让她自己走。
“我不知道有娘亲是什么感觉。”阿桃嘟囔着。
“就是会有人细心地照顾你的一切，时刻关心你有没有吃饱穿暖，心情好不好……”
萧执发觉这样简单地说出来显得十分苍白无力，便没有继续下去。
阿桃却产生了些联想，目光有些放空起来。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各自的思绪，安静地往前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执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妖精起初是不懂人类情感的。”
他的语气是简单的陈述。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妖精刚刚化形之时通常没有进入过社会，也没有过多少交际，当然不会无师自通地懂得人类情感。
阿桃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还是点了点头认同了他的话。
她确实不是很懂，如果懂的话，大概就不会过不了人类常识考试了。
萧执一改之前的温和，眼睛危险地眯了眯，“可是你一直说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