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棋盘

比赛还没开始,场上的气氛就已经是剑拔弩张。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脾气,刚上场就叫嚣,满脸写着不屑,但陆朝这边却是各个淡定得不行,陆朝平时就这样,习惯不把人放在眼里,应鹤是懒得跟高一的学弟计较,平时最闹腾的陈镜开为了给看比赛的沈青耕留下深沉可靠的印象,硬憋着脏话。

只有陈景跟对方对线,骂骂咧咧,上蹿下跳,暴躁的不行,他边上的周烨则是一脸宠溺的看着他跟人对骂。

本来看双方这么激动,还以为是一场硬战,坐在栏杆上的沈青耕和鹿白都跟着紧张起来。

但十分钟过后。

眼看着陆朝这边以压倒性优势领先,两人才意识到:哦,原来还是跟平时一样的对手,甚至还不如平时。

学弟们像是新鲜的白斩鸡,一个个空有肌肉,内里却十分不可靠,配合也差了他们一截。

又是一个漂亮的三分球,篮球落地的声音像极了心跳声,让人不自觉屏住呼吸。

陆朝额头上的汗顺着皮肤滚落,从喉结没入衣服,睫毛都是湿湿的,抬眼看人的时候,漂亮的丹凤眼格外诱人。

比赛剩余的时间,老年组以行动告诉了年轻人什么是碾压。

对面的防守就跟违章建筑一样,该拆的总是要被拆掉,而且他们这些违章建筑拆到一半发现还是豆腐渣工程,场面一度失控,薛仟的小迷妹看自家哥哥被暴打,格外有默契地沉默下来。

陆朝很少扣篮,因为连他都觉得太骚气,但看着人群中的鹿白眼睛亮亮的看着他,陆朝还是忍不住骚了一次。

轻松跃下,耳边是各式各样的尖叫声,再看向那边。

果然,小姑娘激动地摇沈青耕的胳膊,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看唇形,左不过是好帅之类的词汇。

事实上,鹿白脸颊微红,凑到沈青耕耳边感慨:“陆朝腰真好。”

沈青耕立马以一副“你果然没救了”的眼神看着她。

“你不觉得他很骚么?”沈青耕真心发问。

鹿白:“唔,有点。”

其实还蛮可爱的。

像只刚表现完对着主人狂摇尾巴求表扬的大金毛。

比赛就这么结束,薛仟那一队五个人都丧得不行,尤其是薛仟,习惯了众星捧月,第一次跌落神坛,还被当场处刑,整个人都不好了,而且抬头一看,陆朝已经朝着鹿白走去,而他喜欢的姑娘,拧开一瓶水给人递过去,动作熟稔,像练习了千百遍。

耳边还有队友的抱怨。

“都说了不跟他们玩,都是高三的,怎么可能打得过。”

“太丢脸了,我这个月都不想来篮球场了。”

......

薛仟默默低下头,心里的气未平。

但转念一想,两人这么亲密也没成,一定是有什么问题,他还有机会,他不信追不到鹿白。

***

晚自习结束后,叶一航过来问题目,物理题,鹿白不会,陆朝在给他讲,鹿白收拾好了书包,看向窗外。

一瞬间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们班的窗户正好对着操场,整个操场都看得清。

这个时间操场本该空无一人,体育班这时候也结束训练了,最多不过是有几个学生在上边散步,但鹿白却看见了很多人。

只剩下清冷莹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它们带着腐朽残缺的身体,漫步在塑胶跑道上,有步履蹒跚的老人,有奔跑的少年,也有几个月大的婴儿在地上爬......

鬼魂和活人交杂,她几乎都快分不清谁才是活着的那个。

陆朝讲完题了,收好书包,顺着她的目光看。

鹿白指着操场问他:“你看得见吗?”

这到底是是不是她的问题,怎么现在她能看见的鬼魂越来越多了,它们甚至都不是厉鬼,只是一些普通的鬼魂,难道是去过换头俱乐部的原因?但妈妈并没有说会有这样的后遗症。

陆朝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点了点下巴,“看得见,走么?”

“哦。”鹿白背上书包跟上他的脚步。

放学回家路上,鹿白已经把那些问题抛到一边,反正陆朝也看得见,说明她没问题。

边走边打哈欠,陆朝在她边上,推着车。

两个晚上没睡好,就算课间补眠也补不回来,她现在就困得要死。

但一想到还有那么多作业要写,鹿白只能死撑着。

恍惚间,她又看见了两个鬼魂。

是两个老头,灰白的头发和胡子,深蓝色的布衣,蹲在墙角捡纸钱往自己衣服里塞,那里还剩一堆灰烬,还有燃过的香。

可能是她盯着人家看了太久,那两个老头一齐回头看向她。

下一秒,陆朝就拽着她手腕往前走。

“别看了。”他说。

看久了,他们会跟着你的。

鹿白头还晕着,本来身体就虚,现在作息也不协调了,整个人都很难受。

回到家,她吃了碗水饺就开始写作业,台灯亮着,不写不知道,原来自己平时的作业竟然有这么多。

靠着作业撑到了十二点,鹿白躺上床刷综艺,还是特别搞笑的那种。

迷迷糊糊的,耳边渐渐没了声音,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

这是他们第三次来这鬼地方了,当然,陈镜开已经是第四次,手心的五角星也变得不完整。

陈镜开默默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

再撑一天就结束了。

而他的脑袋,今天已经安安稳稳地长了回去,一个晚上的时间伤口愈合,早些时候他自己把线拆了,现在只剩下一点疤在上面,看着跟正常人没有区别。

只是一进入这个地方,他忽然发现,今天的场地有些不一样。

不是熟悉的麻将室,也不是网吧,而是一个象棋棋盘。

他们几人站在不同的位置,除他们之外,还有一些其他人。

是鲜活的生命,跟他们一样被骗进来的半妖,表情茫然地问自己周围的人发生了什么,习惯了周围都是鬼魂“嗬嗬”声的他们还有一瞬间的不适应。

陆朝看了周围,没发现鹿白的身影,皱着眉问沈青耕她去哪了。

沈青耕回忆了下,“哦,想起来了,小白说睡不着就进不来,她打算熬到天亮。”

陆朝:“.......”

还真是个好办法。

陆陆续续来了人,每个位置上都站着一个半妖。

而它们的对面,则是熟悉的鬼魂,唯独在“帅”的位置,站着一个穿着黑衣,脖子上满是荆棘纹身的男人,因为隔得太远,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这个人跟那个在清清酒吧门口骗他们进来的那个很像,但眉眼却不一样,大概不是同一个。

但看这阵仗,他们已经猜出了这次的规则,

“你们谁会玩象棋啊,我不太行啊。”陈镜开抖抖索索地说,有被换头的阴影,他现在看见鬼魂就害怕得不行。

陆朝耸耸肩,他会,但是不能保证一子不失地赢。

他没猜错的话,这个游戏用真人代替棋子,一旦失去棋子,就是换头的结果,他对象棋研究不深,做不到这种程度。

一边的应鹤出声:“我来吧。”

沈青耕一脸惊讶,“你会玩?”

面对自己人的质疑,应鹤嗤了声,“要不你来?”

沈青耕立马摆手,“别别别,还是你来吧。”

这么多颗脑袋,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们把剩余的人叫到一起商量,大家虽然都不认识,但难得的气氛还算和谐的,认认真真听着沈青耕说话,简单解释完这个俱乐部,沈青耕看向应鹤,让他接。

应鹤:“我刚刚看了下对面的布阵,可能这个游戏没那么简单。”

对面的男人第一排“兵”的位置都是一些小鬼,但其他的重要棋子都是一些更厉害的鬼魂。

“我需要知道你们的能力,再根据能力来安排位置。”

同样的“炮”,如果他们的“炮”连对面的“兵”都杀不死,那他们就是白白送子。

大概十分钟后才安排好阵容。

一番排兵布阵也艰难,应鹤想得头秃,他们之中有很多都是跟陈镜开一样未觉醒的半妖,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只能拿一些武器防身,沈青耕也跟他们强调劈碎脑袋就行。

一般的鬼魂脑袋掉了就死了,这个俱乐部可以换头,应该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在作怪,但上次她看见陆朝一斧头劈开那女鬼的脑袋,那只鬼就死了,说明劈脑袋还是管用的。

应鹤站在“将”的位置,默默记下几个有能力的半妖,其他的未觉醒的半妖他尽量不动并且保护好,像沈青耕这种输出选手,站在“炮”的位置再合适不过,而陆朝,两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应鹤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格外放心,放在“车”的位置。

两员大将在手,还有被逼得差点返祖的陈镜开,这小子说的好像没错,那天身上长毛之后,今天更是被吓得长出来一双狼爪子,应鹤毫不留情地把他当“车”用,美名其曰帮他锻炼胆子,陈镜开感动得不行。

在陆朝往前几步,从虚空中抽出一把斧头将面前骷髅劈开后,应鹤听见边上的一个小姑娘生生被吓哭了。

沈青耕见状只是暗暗骂了一句“该死的空间系”。

又想起这人在篮球场上扣篮的样子,莫名一阵恶寒。

因为部分棋子不能动,还要抽出棋子来保护,对面的男人又是个会玩的,应鹤脑子飞速运转,眉头深深地皱着,僵持了将近一个小时,游戏才结束。

满地碎骨头颅,一丝血都没有,却有着不可忽视的森冷。

沈青耕无疑是最强输出,一口一个小鬼,弄得那些鬼看着她都绕道走。

应鹤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对面的男人缓缓朝他们走来,朝他们露出一个和蔼的笑。

“恭喜你们,接下来的时间你们可以去别的游乐场,希望你们玩的开心。”

沈青耕冷哼一声,一脸不屑。

“阴阳怪气。”

想到什么,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但是他们还是没有看见鹿白。

“对了,你有没有看见我们另一个伙伴,短发的女生......”

男人脸上的笑逐渐变得狰狞,说话像是捏着嗓子,“哦,你说那个女孩啊......”

走近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人长得男女不分,妖妖调调的,整个人气质十分怪异,尤其是脖子往脸上蔓延的纹身,看着异常邪气。

只不过,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掐住了喉咙。

男人身高不高,比陆朝矮,但他却生生被人掐着喉咙双脚离地,整个人呼吸不上来一样挣扎着,惨白的脸上出现褶皱,喉间不断发出“嗬嗬”声,跟周围的鬼魂一样,有着黑色指甲的细长的一双手死死扣住自己脖间那一只白皙且青筋凸起的手,试图脱离面前这人的掌控。

沈青耕觉得自己可能是耳鸣了,她竟然听见了细碎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陆朝像是变了一个人,阴沉着脸,丝毫不觉得自己下手太重,几乎是咬着牙出声:“她在哪?”

男人脸色更白了,看着他的眼神越发狠毒,只是眯着眼笑,没有说一句话。

沉默半晌,陆朝呼出一口浊气,松了手。

本以为能落地,男人偷偷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竟然浮在半空中,身体仿佛没有重量一般。

明明面前的这个男生看着还未成年,他看见他微微闭了闭眼睛,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作为老板的仆人,几年时间,都未曾感受到这种濒临死亡的恐慌。

下一秒,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一股大力压缩,就像前后有两面墙不断前进压着他的身体,喉咙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白纸一样的脸上褶皱不断蔓延。

很快,血肉爆开,血液都变成了细碎的雪花绽放,喷洒在一面透明的墙上,那面墙就在他眼前,慢慢地,骨头也经受不住这种压力破碎,最后是头颅,最坚硬的地方,他能听到它不断被压缩最后爆裂开来的声音......

最后,他变成了一滩肉泥,连骨头都像是进了绞肉机一般,变成粘稠的红白交杂的一滩。

周围一群未觉醒的半妖看见这副场景像是被割了舌头一样,沈青耕、陈镜开两人更是彻底呆住,只有应鹤,微微皱起眉,看向陆朝。

据他所知,现有的空间系未必能做到陆朝这一步。

创造出两个空间,将人放在中间,不断压缩。

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小姑娘捂着眼睛转身吐了出来。

也有人看着跟自己年纪相似的陆朝,喃喃出声——

“到底......谁才是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