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不能割爱。”

贺子初几乎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他比褚辰年长了十二岁,是褚辰嫡亲的娘舅,但贺子初没什么“呵护幼小”的心思。

他表面上看似秉节持重,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此刻,他有多疯狂。即便今日已无醉意,贺子初也甚是清楚他自己的欲/望与野心。

不能割爱。

事关她,他任何人都不让!

相似的容貌、名字、马术……就连隐秘之处的胎记也一样,不是贺子初异想天开,这些年不乏有人给他送美人,那些女子多多少少与她有几分相似,可他每每见了,只觉厌恶至极,别说是当做替身了,他根本不想靠近。

但是卫韵不同,至于到底哪里不同,贺子初一时半会找不到答案,可他隐约知道,卫韵和他的阿韵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

“……”褚辰语塞,见贺子初这般“小气”,他也不敢硬抢。

少年郎君咽了咽喉咙,只觉这个舅舅似乎有点难相处。不过也罢了,等他有机会,再给阿韵寻只更好看的猫儿。

*

卫韵依在美人靠上发呆。

这几日她一直在回忆着那些古怪的梦境,但也着实想不明白贺子初为何要那般对待她。

以贺子初如今的身份,即便是王侯将相家的女子,只要他勾勾手指也能娶到,他偏生来招惹她,他就不担心世人辱骂他品行卑劣?!就连自己亲外甥的未婚妻也不放过……?!

卫韵气血翻涌,她一定要想法子,彻底杜绝与贺子初的往来。

秋蝉端着一只雕红漆海棠花茶盘过来,上面摆着一盏定惊茶,几天前姑娘夜半醒来大哭,还惊扰到了老爷与公子,经郎中诊断是受惊过度。

但至于姑娘为何受惊,她自己则说是因为梦魇,老爷与公子也就信以为真了。

秋蝉伺候了卫韵饮茶,道:“娘子,武安侯与褚世子登门了,眼下人就在堂屋与老爷、公子说话。”

“咳咳咳……”

卫韵被茶水呛到了,猛咳了几下。褚辰来卫府实属正常,可贺子初过来作甚?!

不行!

她不能坐以待毙!

即便卫韵与贺子初仅有几面之缘,可卫韵不是一个深居后院的傻姑娘,她能感觉到贺子初看着她的眼神不同寻常,还有他每次都在令人难以启齿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卫韵窒息。

“替我穿戴好,我这就去前院。”卫韵身上只裹着一件秋香色绫罗披风,墨发用玉扣固定在身后,怎么看都是一副居家休憩的模样。

秋蝉诧异,“娘子,您这是怎的了?”

卫韵摇头,“不必多问,我心中有数。”

她咬着粉唇,水眸中恨意难掩。贺子初对她做出那样的事,她就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不能告之父兄,亦不同褚辰讲,更加不能与闺中好友商榷,她只能自己生生熬着。

*

前院堂屋,卫府虽算不得勋贵,但乃书香门第,府邸不大,却是修葺的规整精致。卫广轩早年丧妻,之后再无续弦,加之卫璟也尚未成婚,故此卫府的人员构造十分简单。

卫广轩亲自向贺子初作揖致谢,撇开一切朝堂政见不说,贺子初救了他的女儿,那便是卫家的恩人。

“卫某多谢侯爷屡次搭救小女。”卫广轩是朝中的清流派代表人物,为官清廉,两袖清风,但在卫韵的用度上,却是从不节俭。卫广轩与卫璟父子二人几乎是将卫韵当做了宝贝疙瘩。

卫广轩与卫璟对视了一眼。

卫韵上回在护城河落水,贺子初可能真的只是偶遇,才救了卫韵。

可那次马场上,卫璟实在看的真切,那日卫韵的马驹出事,卫璟和褚辰全力奔赴过去,还是迟了一步,可见贺子初在那种场合之下有多心急?他甚至一直就在关注着卫韵,所以才能在第一时间冲了过去,比他这个当兄长的,以及褚辰那个未婚夫都要积极!

卫璟当然不会相信贺子初是善心大发。

他回来同父亲提及之后,父亲面色苍白,他虽不曾见过贺子初的早亡妻,但是父亲见过,经父亲提醒,卫璟才明白为何贺子初会对妹妹那般在意。

原来……只是为了在妹妹身上寻找琼华郡主的影子。

这可如何使得?!

原本父子二人这几日已经在想法子,万不能让贺子初在与卫韵接近,谁知贺子初今日自己找上门来了。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位高权重的男子会做出什么事出来。

这是卫家父子二人的一致想法。

贺子初作揖,回以一礼,一袭素色锦缎长袍,玉带配腰,矜贵的很是低调,奢华的不着痕迹,“卫大人客气,我正好是举手之劳,幸而令千金无恙。”

他其实更想问问,卫韵受惊过度之症是否好转了。

卫广轩面上带笑,“真要说起来,侯爷也算是小女的长辈。”

褚辰迫不及待的插了话,“是啊,待阿韵嫁于我,舅舅也是阿韵的舅舅。”

少年郎此言一出,堂屋几人的脸色都沉了下去。

齐国公府对这桩婚事的态度,让卫家父子甚是不满。

即便卫家高攀不上齐国公府,他们家阿韵也是独一无二,不容轻视的!

故此,饶是褚辰如何热诚,卫家父子二人亦没有给好脸色,若是阿韵嫁去齐国公府,要遭受婆母白眼,还不如将阿韵嫁给普通人家,反而过的顺心自在。

褚辰热脸贴了冷屁股,不过思及卫韵这阵子遭遇,褚辰自知理亏,少年只恨自己尚未崭露头角,尚无丰功伟业,无法许诺给心爱的女子一场十里红妆。

褚辰看向了贺子初求救。

贺子初装作没看见,他可能并不想给卫韵当舅舅,可既然卫家非要将他视作卫韵的长辈,他便以长辈的身份问了句,“阿韵身子可好些了?”

卫家父子,“……”

褚辰,“……”

“阿韵”这个称呼只有亲密之人才能喊,从贺子初嘴里说出来,总有那么几分诡谲怪异。

卫家父子又对视了一眼,此刻不管是贺子初,亦或是褚辰,都仿佛是妄图叼走他们家阿韵的恶狼。

这时,卫韵领着秋蝉与夏荷走了过来,自那日贺子初夜闯闺阁之后,她每晚都会吩咐两名婢女/陪/夜。即便足不出户,也是随时随地携带婢女。

如郎中所言,她的确是“受惊过度”了,而罪魁祸首此刻就堂而皇之的坐在卫府堂屋。

见卫韵过来,褚辰立刻眸光一亮,仿佛这一刻,少年郎的所有注意力皆不受控制的被心上人吸引,他咧嘴一笑,方才的持重内敛立刻消散,“阿韵,你来了!身子骨好些了么?”

他其实更想说:数日不见,甚是想念。

可当着卫家父子的面,褚世子他半点不敢造次。与卫韵打过招呼后,他自己也意识到可能太过招摇了,稍稍敛眸,乖巧端坐,“咳咳,阿韵……”

少年忍不住又唤了声。

卫家父子,“……”亏得他们在场,不然谁知道这臭小子会对阿韵做出什么?!一副眼巴巴眼馋的不行的样子!

贺子初面色依旧,他浓密曲卷的睫毛颤了颤,看似十分自然的抬眼,目光落在了少女脸上。

清瘦了。

时隔几日,这是贺子初看见她的第一印象。

看来上回是被自己吓的不轻,贺子初目光淡淡扫过,随后又移开,仿佛根本不曾留意过。

他知道自己疯魔了,饶是此刻清醒着,也是半点不后悔那夜行径。

卫韵攥紧了手中锦帕,朝着卫广轩行礼,“爹爹”,之后立刻喊了褚辰,“辰郎,你今日怎的来了?”

言罢,卫韵仿佛才刚看到贺子初,朝着他盈盈一福,少女眉眼温润,玉颜娇妍,盈盈一福,没有露出半点慌张,“贺家舅舅也来了,阿韵给舅舅请安。”

“……”贺子初呼吸一顿,好在他这人如今便是这副寡淡无情之态,即便此刻面色微沉,也完美掩饰了他的不悦。

呵呵,贺家舅舅……

贺子初抬眼,光明正大与少女对视,嗓音磁性低沉,是成熟男人独有的音色,“阿韵好些了么?”

卫韵内心将贺子初咒骂了数遍,表面温顺,“多谢贺家舅舅挂念,阿韵好多了。”

少女一口一声“舅舅”,便是告诫贺子初,他对她的荒唐,务必要适可而止!

贺子初,“……”

褚辰咳了声暗示贺子初,今日登门卫府的目的,他敬重卫韵,不可能与她私底下定下终生,褚夫人不看好这桩婚事,可舅舅身份尊贵,由他出面说项,卫家会给几分薄面。

贺子初也不明白,他怎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被外甥逼着过来“提亲”,而他内心却在思量着龌/龊之事。

贺子初淡淡一笑,“阿韵没事就好。对了……”他看向卫广轩,“卫大人,辰朗与阿韵的婚事,不知你怎么看?”

不带媒人,却是如此直白言明来意,着实不是什么好计策。

贺子初明白这一点,卑劣的想激怒卫家父子,索性不要将卫韵嫁给褚辰就好了。

而褚辰虽知此行鲁莽,可他等不及了,附言道;“我此生定不负阿韵!”

卫家父子面色一滞,一样的不悦。

卫广轩为人刚正,从不阿谀奉迎,事关女儿一生,他半点不留情面,拂袖道:“侯爷与褚世子若是为阿韵的婚事而来,那今日没什么好谈的了,二位请回吧!”

真真是太过轻视他女儿了!

褚辰一腔热血瞬间被浇了一桶冷水。

贺子初倒是早有预料,他表面阴沉,内心竟然卑鄙的欢喜着。

卫韵站在卫璟身侧,半垂眸,一句不言。

即便是她也瞧出来了,褚辰对她许是真心实意,但齐国公府那边……就当真不好说了,她总不能死皮赖脸的嫁过去。

卫璟也道:“二位请回吧。”

于是,贺子初与褚辰就这样被“逐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