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中,薛姨娘刚亲自给封语嫣布置好了房间。
原本要给她安排客房的,可封语嫣说想睡在梅幼清的房间,薛姨娘只好重新给她换了被褥和枕头,用暖炉烘热了房间才将这位小公主请了过来。
今天晚上梅幼清突然回家,带着这位小公主一起进来。小公主让人抱着一个大木箱子,直接奔去了梅晓晨的院子,说是来给梅晓晨送礼物的。
薛姨娘带着封语嫣去了梅晓晨的房间,木箱打开来看,里面竟装着一个圆乎乎的雪人。
“哥哥,这是我亲手堆的。”封语嫣一脸骄傲道。
“看出来了,”梅晓晨端量了片刻,笑道,“长得像你。”
封语嫣瞧着他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好像更瘦了一些,面色苍白的像是一张纸,精神也不似那天一样好,不由有些心疼:“哥哥,你的病还没好吗?什么时候好啊?”
梅晓晨低低咳嗽了两声:“等春天暖和起来的时候就会好吧。”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早,他这旧病也发作得突然,也比往年更加厉害,父亲这几天一直在自责,觉得是因为逼着他进宫做伴读,让他劳累才引发的这场病。
前几日的时候他昏厥过一次,将父亲和母亲吓得不轻。不过他们没有告诉姐姐,毕竟就算姐姐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徒增烦恼罢了。
这两日他们一直在打听一位神医,商量着寻神医来他治病。
可神医若是好寻,也便不能称之为神医了。
封语嫣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在他提到春天的时候,心中也十分畅往。
“春天的时候御花园里会有好多好多的花儿开放,池塘中结的冰也会化开,大鱼生了小鱼,成群结队的在水里游。郊外的树叶会变绿,草儿也长起来了,我可以踩着草儿放风筝,摔倒了也不会很疼……”封语嫣一边畅想着,一边说,“哥哥,春天很快就会来的。”
“对啊,”梅晓晨望着融化了一些的雪人,“春天一定会来的。”
封语嫣也瞧见雪人在这温暖的房间中开始融化,心疼道:“它今天晚上就会消失吧。”
“把它放到外面就不会。”
虽然封语嫣还想让他多看一会儿,但为了不让雪人消失,也只好让人把雪人搬了出去。
房门一开一阖,总会灌入些凉风进来,封语嫣索性和雪人一起出去了,免得等会儿自己出去的时候该死的凉风还会进来。
“哥哥,你好好养病,我去前厅等嫂嫂来接我。”
“去吧,外面冷,衣服裹紧一些。”
封语嫣捏着自己火红的小披风点头答应,可却在出门后,将披风解了下来,给门外的雪人系上。
薛姨娘瞧见了,忙阻止道:“六公主快披上,莫要冻着自己。”
“没事,我胖,我不冷。”封语嫣执意将披风系在了雪人身上,“让雪人替我守护哥哥,希望哥哥的病早点好起来。”
薛姨娘听了,心中又暖又热,赶紧结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而后带着她去前厅,一边吃东西一边等梅幼清回来。
可是外面忽然开始下雪,越下越大,等到快要子时的时候,还不见梅幼清过来,想必是大雪封了路,他们赶不回来了。
封语嫣已经困得坐不住,伏在桌子上直打哈欠,薛姨娘便赶紧去布置房间,准备让封语嫣在这里住上一宿。
封语嫣最终睡在了梅幼清的房间,枕着一个崭新的枕头,又搂着梅幼清的枕头,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睡熟了。
***
温泉山庄。
重新布置过的房间勉强让封云澈满意,只是睡下之后还需适应一会儿。
梅幼清躺在他的身侧,已经犯起困意,却因为他还未睡着而一直强打着精神不肯睡。
封云澈歪过头,想对她说“你先睡”,她正要打哈欠,嘴巴刚张了一半,见他看向自己,立即收了回去,憋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殿下还不困吗?”梅幼清问他。
封云澈觉得她这样挺可爱的,舍不得她先睡:“不困。”
这都快到后半夜了,为什么还不困?“是不是这里布置的还不够舒服,是被子太硬还是枕头太高?臣妾再找人换一下……”
“不是。”
“是熏香的味道不好闻吗?”
“不是。”
梅幼清想了想:“殿下的腿还疼吗?”
封云澈总要给自己找个理由,于是应下了这个:“有点……”
梅幼清立即坐了起来:“那臣妾给你揉揉。”
“不用,”本来也并非腿疼,不想麻烦她,“你陪我说会儿话就行。”
梅幼清已经揭开被子:“臣妾嘴上说话,不耽误揉。”这里有温泉相伴,十分暖和,掀开薄被也不觉得冷。
她触碰到封云澈的膝盖,便摸到有一块骨头莫名的凸起,与寻常人的膝盖不太一样。
想来便是因为这个,才会时常作痛吧。
可是他还这么年轻,就落下了腿疾,以后若是年龄大了,会不会更严重?
“殿下,宫里的太医也治不好吗?”
“治不好,除非打断了重新接上。”
梅幼清听着便心里发颤,她也不能接受这个方法:“殿下,回去之后,咱们派人出去打听打听哪里有能医治骨疾的医师或郎中,许是有能人能治好呢?”
封云澈见她如此贴心,也不好却了她的好意:“回去之后你安排吧。”
“好。”梅幼清低头又认真揉了起来。
纤细柔软的小手连用劲都带了几分绵意,将寥寥几丝疼痛都驱赶了去。舒适之后,又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自膝盖处散发,在身体各处游移……
封云澈觉得嗓子有些干,不由地咽了咽口水,又觉得喉咙发紧……
他坐起身来,握住她的皓腕:“不早了,睡吧。”
***
有人在温暖如斯的房间安稳入睡,有人却在大雪纷飞的街头落魄前行。
穆昕白日的时候来京郊外的一处小村庄找洛洛,她已经连着几天都躲着不见自己了,今日下雪,他赖在门外不走,使了苦肉计才终于见到了她。
“洛洛,你这几日为何不理我?”他用冻得通红的手握住了洛洛的手,对方却先嫌太凉而立即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快回去吧,”洛洛说,“你今日守在我家门前这么久,叫旁人看见了又该编排我了?”
穆昕毫不在意道:“怕什么,由着他们编排,反正我们很快就能成亲了。”有裴江苒做掩护,他很快就能将洛洛迎娶进门了。
洛洛却躲开他的目光,低着头道:“穆昕,我们成亲……怕是不能成了……”
穆昕一愣:“为什么?”
洛洛小声道:“我爹已经将我许配给了京都府衙的幺子,三日之后他们就下聘礼……”
穆昕不信,强挤着笑意:“你骗我的吧?以前你也这样骗过我,为了让我早日娶你过门……”
洛洛打断他的话:“这次是真的……”
“怎么会是真的呢?”穆昕捉住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以前你爹不也是经常将你胡乱许配给别人家,可哪次你不是都誓死不从?”
“可这次我没有办法了,”洛洛挣开他,“他是京都府衙的儿子,我若不从,我们一家人都要遭殃了。”
“一个京都府衙的儿子而已,我去找他,叫他打消娶你的念头就是了。”
“你说的轻巧,”洛洛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嫌弃,“如今你已经不是小侯爷了,就别再到处惹是生非了……”
穆昕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不敢不从,什么顾及家人,不过是因为自己落魄了,没了以往显赫的地位,所以被她嫌弃了。
“洛洛,以前旁人同我说你攀附权贵,我从来不信,可今天我开始怀疑以前的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
洛洛解释道:“我没有攀附权贵,我方才说那句话是为你好,不是看不起你……”
穆昕听她辩解,还是想相信她:“你若真的担心与我在一起会得罪京都府衙,连累你的家人,我会来解决这件事情,纵使我不再是小侯爷,也依旧能有办法让他们取消婚约。我知道你心里是有苦衷的,只要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其他的事情我都会解决……”
“你解决不了!”洛洛不耐烦道,“总之我就快要嫁人了,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洛洛说完,便转身回家,砰得关上了大门。
穆昕在门外站了许久,没有再敲门,也没有再说话。
有些事情看清楚了,想明白了,也就没有必要再纠缠了。
他喝得醉醺醺的被人赶出了酒楼,跌跌撞撞走在落满雪的街头,不想回家面对母亲的责骂和姐姐的怨恨,举目望去,竟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
裴江苒原本已经睡下了,又被砸房门的声音吵醒。
这些日子她一直住在郊外的这座小客栈中,一来隐藏身份,二来休养身体。
清净了几日,没想到大半夜的穆昕回来砸门。
她简单穿好衣服,刚把房门打开,穆昕便带着一身的寒气和酒气冲了进来,嘴里一直念叨着“我后悔了”。
“你后悔什么了?”裴江苒问他。
“我后悔那晚不该带你去温泉山庄,如果我不带你去温泉山庄,你就不会被蛇咬,如果你没有被蛇咬,你就不会想到假死一计,如果你没有假死,我姐也不会受到如此重罚,我母亲和父亲也不会被褫夺封号,如果我们一家现在都好好的,我很快就能娶到洛洛了,”他边说着,竟哽咽起来,“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再是小侯爷,洛洛也不肯嫁给我了……”
裴江苒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猜出了他大半夜发酒疯的原因:想必是他心爱的姑娘见他家门落魄,拒绝了他。
裴江苒的第一反应便是:既然那个姑娘不想嫁给他了,那自己也没有必要嫁他了。毕竟他不能娶到心爱的姑娘,再娶自己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想到这个,裴江苒心中还挺开心的,也就不计较他大半夜的来这里发酒疯了。
不过虽然他现在醉的不轻,但是该讲的道理她也得讲给他听:“穆昕,我假死一事确实是突然想到的,但是你家中受你姐牵连而落魄却不能怨我。若是那日被蛇咬伤的人不是我而是太子妃,那你们家里的状况绝对不会比现在更好。”
穆昕被她说得羞愧,蹲在地上呜咽,像是一只受伤的小野兽。
裴江苒由着他哭了一会儿,让他发泄一番后,才走过去俯身安慰他:“再说你现在并非什么都没有,你还能像以前一样,给太子做伴读,随太子一起去国使馆任职,只要你勤奋好学,心存良善,总有出人头地的一日,届时你荣登高堂,依然能重新光耀家门。”
穆昕抱着脑袋,抓着自己的头发道:“我不行,我不过是个纨绔子,我做不来……”
“你站起来,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