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27

封云澈心里一直记挂着一个叫“元柒”的小姑子,虽只有几面之缘,但对她印象很深。

五年前她随一众女僧来宫中为太后祈福,只在宫里住了三日多便离开了。那三日有她在睡前给自己诵经,他难得睡了三天的好觉。

小姑子走后,他还没想过派人再去寻她,等到想起寻她之时,却听闻她已找到了自己的家人,还俗去了,自此便没人再知道她的下落。

封云澈看着在烛光下读书的梅幼清,柔和的烛光勾勒着她白皙恬静的脸庞,眉眼之间都像极了他印象中的那个小姑子。

或许是上天对他还有眷顾之意,虽然他找不到那个小姑子了,但却娶了一个与她如此相似的太子妃。

封云澈想,也许这样的安排也是不错的。

第二日天还未亮的时候,内侍太监就过来唤封云澈起床。

封云澈昨晚睡得早,故而起得也比较利索。

梅幼清也听见了内侍太监的声音,惺忪着睡眼跟着起来,想着尽一个妻子的本分,帮着宫女们一起给封云澈穿衣束发。

封云澈低头见她眼睛都睁不开就要来给自己穿衣服,迷迷糊糊的模样,比起平日里清雅淡静一丝不苟的的模样,倒是多了几分可爱。

头发也睡得蓬松微乱,额上还有几根竖起来的碎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让人想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叫这几根碎发老实一些。

封云澈心中某个地方似乎软了一下,按捺住想要揉头发的冲动,想到她昨晚睡得比自己晚,便让她回去继续睡。

梅幼清强打着精神说不困,可衣襟带子却给封云澈系错了。

发现之后,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臣妾再重新系。”梅幼清努力地将眼睛又睁大了一些,正准备去拆她方才系错的衣带,却忽然觉得身子腾空,竟是被封云澈打横抱了起来。

“继续睡!”封云澈将她搁在床上,命令她。

他不善言辞,也不喜欢说太多话,方才已经同她说了一次,她不听,他只能动手了。

一躺在柔软的床上,汹涌的睡意便如遏制不住的猛兽一般袭来,梅幼清扯过被子盖上,咕哝了一句“多谢太子”,便阖上眼睛顷刻睡去。

这种说睡就睡的本事,叫封云澈很是羡慕:她一定是心思纯净没有纷事打扰的人,才会睡得这般轻快。

出了寝殿之后,封云澈提了一句让宫人们不许打扰太子妃睡觉,便去赶早朝了。

梅幼清一觉醒来,恍惚觉得自己似乎睡过了头,寝殿中没有任何人,她唤了一声柔儿,柔儿才推开门进来:“太子妃,您醒了。”

“什么时辰了?”梅幼清问。

“辰时一刻多了。”

梅幼清轻呼了一声:“糟了,要去给太后请安。”她竟睡迟了快半个时辰。

“太子妃莫慌,今日不用去请安了。”柔儿笑着道,“那会儿延福宫已经派人过来,说打从今儿起,太子妃每隔三两日去请一次安即可。皇后娘娘那边也是这样的,让您余下的时间好好照顾太子。”

“嗯?”梅幼清倍感疑惑。

依着太后这几日对她的态度,今日见她没去请安,定然要将她召过去再说教一番的,如今怎的不仅没有怪她,反而还允她不用每天去请安了呢?

她不知道的是,不让她日日早起请安的并非太后,而是皇后。

封云澈今天早上出去的时候,嘱咐了一句让太子妃睡足了再起,故而谁也没敢去打扰太子妃,都在寝殿外面乖乖站着,等着太子妃自己醒来。

梅幼清昨天看佛经看得晚了些,没人去唤她起床,她竟真的睡过了头。

吴公公眼瞅着到了该去请安的时辰,可是又不忍打扰梅幼清,于是便去了正阳宫,把这件事告诉了皇后。

皇后一听是太子嘱咐让太子妃多睡一会儿的,不由心中想到了别的:莫不是这两个孩子昨天晚上已经同房,太子妃才会如此劳累?

可这会儿谁也不敢进寝殿去瞧,猜不到昨天夜里太子和太子妃究竟有没有同房。

皇后喜道:“不管有没有,澈儿知道关心自己的太子妃了,这说明两人的关系又进了一步。真好,本宫就知道,本宫亲自挑的人绝对没错。”

吴公公见皇后不责怪,心中松了半口气,道:“皇后娘娘,那太后那边……”

皇后起身:“本宫去一趟延福宫,同太后聊聊。”

不管太子和太子妃有没有同房,皇后权当这件事是真的说给太后听。

“太后,皇家子嗣不多,太子如今好不容易成亲了,正是需要他努力给您添小重孙的时候,小夫妻俩夜里睡得晚,早上难免起不来,这请安嘛,也不过是个形式。只要孩子们心中孝敬长辈,作为长辈的也就不在乎请不请安了,您说是不是?”皇后最是了解太后,这番劝说也是她在来的路上细细思忖过的。

太后本来因为今天到了点也不见梅幼清来请安,心中有些不悦,但听皇后这么一说:比起请安来,她确实更想尽快抱个小重孙。太子能成亲实属不易,那梅幼清虽然不怎么入她的眼,但是能入太子的眼也算好运气。只要他们能尽早为皇家延绵子嗣,请不请安的,她也就不那么计较了。

如此太后便命人去东宫给太子妃传话:以后三两天去请一次安就是,不必日日都来。

吴公公听到这样的结果,油然升起一种骄傲,感觉自己深藏功与禄。

如此,梅幼清不仅没有去请安,也没能赶上封云澈回来用早膳。

她简单吃了些,便带着柔儿出宫,去云照庵见一见娘亲,然后找静安师太,问一问佛珠的事情。

收拾妥当之后,吴公公给她挑了几个侍卫,便护送她出宫了。

她去庵中见过娘亲,同娘亲聊了一些入宫之后的事情。听到她没有受到欺负,玉夫人欣慰道:“果真静安师太的慧言都说中了,佛祖会保佑你平安如意。”

“对了娘,太子和娘亲一样有难眠之症,但是他闻着这串佛珠散发出的檀香味就能睡着,挺奇怪的。”

“檀香本就有安神静心的功效,咱们用的安神香里面也多半是檀木。”

“那娘你要不要试试带着这串佛珠睡一觉。若是这味道对娘亲也有用,我去找静安师太多要一些。”

玉夫人拿起佛珠闻了闻:“我倒觉得这佛珠的味道与咱们禅院的檀香味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梅幼清陪玉夫人在庵中用过午饭之后,便让玉夫人带着佛珠睡一会儿午觉。

半个时辰后,玉夫人从床上做起来,将佛珠还给她:“清儿,我戴这个,似乎没有用。”

“娘亲你没睡着吗?”

“没有。”玉夫人道,“许是不太困吧。”

“那晚上睡觉的时候母亲再戴着这个试试?”

玉夫人温柔地将佛珠戴回她的手腕上去:“我这难眠之症是心病所致,戴这个没有用处的。既然它对太子有用,你还是拿回去给太子吧。”

梅幼清听她说“心病”,又瞧见她眼下淡淡的乌青,心疼道:“娘,你这几日是不是都没睡好?”

玉夫人晓得自己脸色憔悴,被瞧出来了也没有隐瞒:“你出嫁了,我心里舍不得,确实睡得不太好。”说完又笑道,“终究是凡人,饶是你静安师太这般得道高人,当初元柒离开的时候,也是心中想念得厉害,几天没睡好呢。”

梅幼清没有再问下去,她心中约莫知晓母亲的心病到底是什么。

同娘亲又聊了会儿天,梅幼清便去拜见静安师太。

静安师太总是笑容可掬,将她细细打量了一遍,慈爱又满意:“观你面色红润,容光焕发,想必此番嫁人是善缘,要懂得感恩,好好珍惜。”

梅幼清认真地点点头:“我与太子相处这几日,心中察觉他并非旁人口中那般脾气不堪,虽然话少了些,但也不是个故意与人为难的。我性子喜静,倒是与他相处得还算融洽。”

“缘分需要因缘,想来是你先前种下善因,此番才有如此善果。”

“还要多谢师太您,若非您送我这串佛珠,我与太子可能还要多一些时间才能相处得当。”

“佛珠?”

梅幼清抬起手腕:“太子和我娘一样,饱受难眠之疾的困扰,师太送我的这串佛珠檀香香味独特,太子闻着就能很快入睡。”

“这佛珠是用一种老山檀木打磨而成的,是许多年前一位西域来的高僧所赠,一共做了三串佛珠,一串在我这里,一串给了元柒,第三串便是你手中这串。”静安师太略感惊奇,“我一直不知,这佛珠竟有这样的功效?”

梅幼清原本想着若是这佛珠多,便向静安师太再讨一串给太子,如今静安师太手中也只剩下一串,她自然不好意思再开口讨要,但心中依然十分感激:“这些年承蒙佛祖护佑,师太厚爱,还赠我如此贵重的礼物,护我姻缘顺遂,清儿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师太?”

“我赠你的不过是身外之物,你的福分都是靠你自己得来的。”静安师太看着她,又提醒了她一句,“你的福分才刚刚开始,难免会有眼红嫉妒之人,见不得你过得好。众生皆具智慧德相,即便是小人,也并非天生恶相,叫你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以后要多多留意才是。”

“多谢师太提醒,清儿谨记在心。”

时辰不早了,梅幼清告别娘亲和静安师太后,便下山回宫了。

静安师太去找玉夫人,将自己手中那串佛珠给了她。

“听清儿今天说,这佛珠有促人入眠的功效,这串给你,你夜里戴着试试。”

玉夫人谢道:“多谢师太好意,只是今日中午清儿让我戴着试过,对我并无作用。”

“那便奇了,清儿说,太子似乎对这佛珠和受用。”

“大概是因人而异。”

静安师太想了想,又道:“或许,能让太子入睡的并非这佛珠,而是这戴佛珠的人呢?”

***

梅幼清的马车入了皇城之后,在回皇宫的路上遇到了太子的马车。

赶车的侍卫问她要不要停下同太子打个招呼。

既然刚好遇到了封云澈,自然不能装作看不见。

她这边命人停下马车,封云澈的马车也与她并行停了下来。

她掀开车窗上的帘子,那厢封云澈的车窗上的帘子也被人撩起来,车里不仅有封云澈,还有挤过来看向她的穆昕和裴江苒。

“太子殿下,”梅幼清主动说道,“臣妾今日出宫见娘亲了,现在正要回宫。”

封云澈那厢只回了她一句“嗯”。

穆昕却十分热情道:“太子妃,我们和太子殿下要去国使馆,要不要一起啊?”

穆昕是封云澈的表兄,才敢如此活跃。

梅幼清笑笑:“我就不去给你们添麻烦了,这便要回去了。”以前因为乐书郡主的事情,穆昕还同梅晓晨闹过不愉快,如今倒发现,他也是个真性情的人。

“不麻烦,太子去过国使馆之后也是要回宫的,正好一起。”说罢,又去撺掇封云澈,“太子,是我们下马车去把太子妃换过来,还是您直接去太子妃的马车上?”

同在一个车厢中的裴江苒有些不喜地看了穆昕一眼,埋怨道:“小侯爷,您别替太子拿主张了,太子今天出来为的都是公事,带着太子妃恐怕不妥。”

穆昕不以为然道:“不过是去国使馆转转,又没有什么要事。”他又问太子,“不然我和裴兄去把太子妃换过来?”

裴江苒看向封云澈。

封云澈今日下午带着穆昕和裴江苒已经走完了六部,余下的时间去国使馆看一看。

虽然只是到处看看,但从早上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过,此时难免有些疲乏。他想在马车上闭目歇息片刻,但马车行驶得再稳也终是有摇晃,他根本睡不着,正是困得额头隐隐作痛的时候,没想到遇到了梅幼清的马车。

就算穆昕不说,他也打算去梅幼清马车上歇息一会儿的。

在穆昕提议去把梅幼清换过来之后,封云澈揉了揉额角:“你们留在这,我过去。”

说完便起身下了马车,同梅幼清马车上那个赶车的侍卫说了句“去国使馆”,便弯腰进了梅幼清的车厢里。

梅幼清没想到他会过来:“臣妾也要一起去吗?”

封云澈在她旁边坐下:“到了国使馆,你在马车里等我,不必下去。”

“好。”车厢的空间不大,他难免离自己近了些,梅幼清有些不适,想悄悄往旁边挪一些,才刚动了一下,就被封云澈喝住。

“别动,”封云澈身子斜斜倚了过去,疲惫地靠在她的肩头,闭目休息,“到了叫我。”

梅幼清挺直了单薄的小身板支撑着他:“好。”

作者有话要说:真香进度+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