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幼清在宫女唤那声“太子殿下”的时候,就醒过来了。
原本以为又是自己听错了,但是随即有人靠近的气息袭来,她便知道,今天晚上太子又过来了。
她一时紧张,干脆装睡。
听到他将宫女赶出去时,更让她心都提了起来。
随即是脱下衣服和鞋子的窸窣声,以及他躺在身侧的声音。
梅幼清闭着眼睛没敢睁开,许久,听见他再无别的动作,呼吸也没有起伏,想来应该是睡下了。
梅幼清暗暗松了一口气,安抚着自己他应该不会对自己做什么,而后便慢慢放松下来,想重新睡去。
哪知才松懈了一会儿,忽觉身边之人坐了起来。
梅幼清一下子又紧绷起来:他要干什么?
先前嬷嬷教她的那些敦伦之礼的东西在她脑中飞快地闪现出来,她紧张得如同一支绷紧了弦的弓箭,终于在他掀开自己被子的那一刻弹了起来:“太、太子殿下……我、臣妾……还没准备、准备好……”
太子似乎也被她吓了一跳:“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想闻闻……你身上的香气。”
梅幼清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若非对方是太子,是自己的夫君,她真想骂她一句“登徒子”。
可是两人如今已经成亲,他若真想做点什么,她也着实不好拒绝。
封云澈见她窝在床角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想来是将他误会了,于是冷下脸来:“你过来!”
“……”梅幼清往前挪动了约莫一根小指头那么长的距离。
“靠近些!”
“……”两根小拇指那么长的距离。
封云澈嫌她墨迹,直接将她扯了过来。
梅幼清吓得当即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果从缘生,因缘际会,既是命中注定,亦是在劫难逃,顺从自然,顺从自然……
封云澈凑近她嗅了嗅,很快在她的手腕上找到了香味的来源。
是一串佛珠。
“这个是从哪里来的?”封云澈举着她的手问。
梅幼清睁开了眼睛:佛珠?
“这是静安师太送与臣妾的。”
“庙里求的?”
“不是,是送的。”
“嗯。”封云澈看着那串圆润的佛珠,问她,“可否再去求一副,无论多少银两,我都买下。”
“殿下要这个做什么?”
“我睡不着,这种味道似乎可以帮我入睡。”
梅幼清这才想起来:对啊,他以前夜里就难以入眠,她还为他诵过《心经》,她差点给忘了。
“殿下今晚还是睡不着吗?”若是睡不着,她可以再给她诵经。
“有这个的香气,应该能睡着。”封云澈看了一眼佛珠,松开了她的手腕,“睡吧。”
“好。”梅幼清规规矩矩躺下,心中彻底舒了一口气。
原来他方才是在找佛珠的香气啊,是自己误会他了。
梅幼清将佛珠换到了离封云澈近的那一只手腕上,这才阖眼睡下。
许是因为这串珠子的原因,第二日睡得不错的封云澈对她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梅幼清在想,传闻中都说当今太子脾气暴躁,其实并非是性格使然,会不会是因为睡眠不好,心中才烦躁的?
不过性子冷僻倒是真的,太子不爱说话,脸上也甚少有笑容。父亲说太子以前患过一次重病,病好之后就变了个人一般,性子和以前大不相同。
他是不是经历了什么旁人未曾知道的事情才会如此?
心中虽然有疑惑,但梅幼清并没有问他,毕竟两人虽然已经成亲,是夫妻关系,但终究连熟人都算不上,就算要问,也要等到两人真正接纳彼此,才能敞开心扉。
这一日依旧和昨日一样,先去延福宫给太后请安。
这一次是两人一起进去的,太后同他们聊了几句,又问起她书抄得如何?
梅幼清如实答道:“昨日来东宫贺喜的人多,才抄了半本书不到。”
太后神色一凛:“你既没空抄书,哀家怎么听说你还去御花园逛了一遭?”
“回太后,孙媳以前没去过御花园,心中好奇所以想过去看看。”
“你倒是很有闲情逸致。”
梅幼清听出太后语气中的不悦,不太明白为何她总是看不惯自己。
“太后,是孙媳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吗?”梅幼清恭敬问道。
“你问这话,是觉得你没有做错什么吗?”太后端了端身子,语气也严肃起来,“哀家昨日命人将那两本书送你,让你抄写背诵,你倒好,非去逛御花园,你这是没把哀家放在眼里?”
梅幼清解释道:“孙媳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出去逛一逛,回来再抄写也不耽误……”
这越描越黑的解释,自然让太后的脸色更难看了。
封云澈忽然站了起来,打断了梅幼清的话:“太后,我们还有事,就不扰您清净了。”
太后板起脸来,对他也没有昨天那么和颜悦色了:“你瞧,哀家一说太子妃几句,你就急着带她走,怎么?你是真的有事,还是心疼她,不想让她在这里听哀家这个老太婆碎嘴?”
封云澈回道:“是真的有事。”
“有什么事,说来哀家听听?”
“要去逛御花园。”
太后一噎。
“昨天太子妃急着回来待客,没能逛太久,今日孙儿带她去好好逛一逛。”
太后生气了:“太子,你这是在和哀家叫板吗?”
封云澈没再回她的话,而是走到梅幼清身边叫她:“起来,走了。”
梅幼清没想到他会为自己直接和太后顶撞起来,更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大胆,无视太后直接将她叫走。
怔忪惊讶之际,封云澈已经捉着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不顾太后的怒目而视,径直拉着她走出了延福宫,往御花园走去。
“太子,我们真的要去逛御花园吗?”
“去。”
“可是臣妾还要回去抄书……”
“不用抄。”
“若是太后再问起……”
“待会儿我让人把那两本破书送回去,她就不会再问了。”
梅幼清:“……”这比不抄还严重好吗?
封云澈说带她去逛御花园,就真的带她去了御花园,说让人把那两本书还给太后,就真的把书还回去了。
这件事经由吴公公传到了皇后的耳中,皇后高兴了好大一会儿。
吴公公担忧道:“皇后娘娘,如今太后对太子妃有了成见,娘娘您要不要帮着太子妃解释解释?”
“暂且不用去解释。”皇后眼中笑意满满,“太子妃嫁进宫之前,本宫还愁着该怎么让他们小夫妻俩培养感情,如今太后这一搀和,太子竟知道护着自家媳妇了,这是好事。说不定太后越是对太子妃不好,太子越是袒护得紧呢。”
“可长此以往,若是太后对太子妃成见颇深,恐怕太子妃会受到为难。”
“不会,有本宫再旁边盯着呢,不会出大事。”皇后喜盈盈道,“再说太子妃本来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太后多半是因为受了常宁长公主的挑拨才会如此。日久见人心,太子妃那么好的姑娘,太后以后会看清楚的。”
昨天听说常宁长公主和乐书郡主去东宫道喜之后便又去了延福宫,皇后便猜想到太后之所以会为难梅幼清,多半跟这对母女少不了干系。
如今歪打正着,她们想借太后搅合梅幼清和太子的关系,却不成想起了反效果。
皇后想想,又忍不住笑起来。
梅幼清和封云澈成亲的第三天,依着婚俗要归宁,回将军府一趟。
回府的礼物皇后早已命人备好,梅幼清早起了一些,想趁着封云澈还未起床,先梳洗一番,免得他又等得急躁不让她上妆。
毕竟是成亲后第一次回府,盛妆回去,才好叫父亲和薛姨娘放心。
因为担心会吵醒封云澈,梅幼清特意去了里寝殿远一些的房间洗漱上妆,走时还将手上那串佛珠留在了枕边,免得封云澈闻不到檀香味会醒来。
哪知她才刚洗完脸,坐在铜镜前,就见封云澈披着一件衣服,幽幽出现在她身后。
“什么时候出发?”封云澈面色不豫地问她。
受惊之余,梅幼清答道:“半个时辰后,用完早膳,就可以出宫了。”
“还有半个时辰……”封云澈盯着她涂完面脂,才命令道,“回去再睡一会儿。”
在他的目光逼迫之下,梅幼清只好站起来随他回到寝殿,又陪着他睡了半个时辰。
睡前她还看了一眼端端放在枕边的那串佛珠,心中奇怪:怎的佛珠放在这里,太子还会醒来呢?
后来又想了想:可能是自己起床的时候闹出些动静,把太子吵醒了吧。
半个多时辰后,封云澈才睡醒,梅幼清睡得浅,听到他起身之后也跟着起来了。
吃过早膳之后,梅幼清眼看时候不早了,想着封云澈那般不等人的性子,只好对柔儿说:“不上妆了,你拿盒胭脂给我就好。”
封云澈却忽然说道:“你去上妆,我去院子里走走。”
“……”梅幼清倍感惊讶,“多谢太子。”
待她上好妆,簪好首饰,出宫之时已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一炷香的时间。
不过毕竟是回自己娘家,晚一会儿也没什么。
封云澈更是不在乎,不过他今天睡得饱,心情好,同梅幼清回将军府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耐烦的表情来,虽然言语依旧不多,但是和梅幼清的相处还算自然,甚至还同她一起去看望因病不能出来的梅晓晨,被药味熏得苦涩难闻的房间也没叫他流露出半分嫌弃来,让担心了三天没睡好觉的梅将军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梅幼清原本想着在将军府吃过饭之后,再去郊外的云照庵一趟,一来看看母亲,二来去拜见静安师太,问问师太还有没有佛珠,再讨一串给封云澈。
可在将军府吃过饭后已近中午,云照庵在郊外,坐马车过去就要一个多时辰,冬天日头落的早,恐怕他们回到皇宫之后就要傍晚了。
婚俗里有个不成文的约定,归宁这天,新娘要在午时之前回去。
所以梅幼清和封云澈在将军府吃罢午饭就要回宫。
不过明天出来也是一样的。
因为成亲休息了三天的封云澈,第二天开始要比以往起得更早。
父皇要他从今天开始上早朝,早朝之后要听讲学,而后去文华阁上课,下午要去六部走一趟,还要去一趟国使馆,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让封云澈有些头大。
夜里他特意早点睡下,可梅幼清不困,想看会儿经书再睡。
她把佛珠放在枕边,自己去蜡烛旁边看书。
枕边的檀木香气萦绕在鼻间,烛光下的人儿影绰在眼前,封云澈心中安宁一片,恍惚觉得这一幕像极了五年前,他躲在佛像后面,那个小姑子坐在佛像旁边,挡住众人的视线,护佑他安稳入眠……
作者有话要说:真香进度+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