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幼清和封云澈被赐婚之后,梅晓晨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这位太子殿下太冷傲、太孤僻了,整天阴沉着一张脸跟别人欠他钱似的,姐姐若是嫁给这样的人,日后岂不是要受委屈?还不如嫁给方允诺或者韩云西呢,甚至穆昕都比太子殿下开朗。
穆昕也得知了陛下赐婚的事情,趁着太子还未过来,大惊小怪地同他说:“我说你姐当初怎么连我都看不上呢,原来存了心要做太子妃啊,怪不得一直讨好皇后娘娘?”
“你说什么呢?”梅晓晨不乐意地瞪他,“我姐哪里讨好皇后娘娘了?这话你听谁说的,是不是又是听你姐和长公主说的?”
“难道不是吗?”穆昕一副贱兮兮的样子,“你姐惯会讨好长辈,但是能不能讨得太子的欢心就说不准咯……”
“我看你是因为我姐当初拒绝你因此你因爱生恨了吧,天天挤兑我姐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有本事你打我啊?”穆昕在他面前摇头晃脑,故意逗他,“小屁孩,来打我啊!”
梅晓晨将书卷成一个筒就打了过去。
两人在文华阁中追逐打闹,吵得一旁的裴江苒直皱眉头,劝道:“你们别闹了,太傅和太子应该就快过来了!”
裴江苒说话细声细气的,声音也不够大,两人打得正酣,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话。
梅晓晨追,穆昕就跑,在房中跑够了就往院子里跑,穆昕腿长,嗖得一下窜了出去,梅晓晨绕过桌凳,也往外面跑去。
封云澈刚好这会儿走进来,差点被梅晓晨撞到。
梅晓晨忙收住脚,恭敬地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院中的穆昕不知死活地喊道:“你该叫姐夫了。”
梅晓晨立即举着书又追杀了过去。
封云澈面无表情地走进文华阁中,裴江苒见他进来,立即站起身来对他行礼:“太子殿下,您过来了。”
裴江苒是最注重规矩体统的人,不像穆昕和梅晓晨,有时没大没小的。
封云澈“嗯”了一声,便坐了下来。
裴江苒见他心情似乎不畅,故而说话的语气更多了几分小心:“殿下,这是昨天太傅布置的课业,已经替您写完了,您看一下可有不妥?”
封云澈随意瞥了一眼:“没有不妥。”
裴江苒这才坐了下来。
他的座位离太子最近,太子静默不语,裴江苒便也端端正正地坐着不动。
见穆昕和梅晓晨依旧在院子里打闹,方太傅还未过来,这里只有太子和他两个人。
裴江苒觉得空气太过安静,想了想,还是鼓足了勇气,同他说:“太子殿下,恭喜你啊。”
他刚说完这话,就察觉太子的脸色比方才更冷了。
裴江苒立即噤声,不敢再说话了。
他小心翼翼地猜测着:原来太子不喜欢这桩亲事……
所以太子不喜欢梅姑娘吗?
裴江苒偷偷看了太子一眼,心中忍不住因为这个猜测而欢喜起来。
裴江苒有一个秘密,只有母亲和他知道的秘密。
当年母亲怀他之时,父亲在外面邂逅了一位江南水乡的才女,有意娶她回家,但那女子非正妻不做,父亲便回来为难母亲。母亲为了保住自己正妻的位子,将刚出生的女婴说成是男婴,又请来祖父坐镇,用自己诞下“嫡孙”的功劳保住了正妻的位子。
这个所谓的嫡孙,就是裴江苒。
如果不是父亲的移情别恋,她现在本应该是裴家一位端庄秀雅的嫡女。
如今十几年过去,父亲当年在祖父的逼迫下早已和那位江南才女断了联系,但却将这份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的怨气怪罪在她身上。
母亲日日夜夜因为她的身份担忧,人也逐渐变得不可理喻,因为无法承受她身份暴露后带来的未知后果,母亲甚至希望她在一场意外中消失,这样母亲就不用再承担任何责任了。
长大后的裴江苒慢慢意识到整个裴家只有祖父最看重自己,于是她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以此获得祖父的青睐和保护。
如今她受祖父的推荐,被选为太子的伴读,再过不久还有可能成为太子门客,这样就能脱离裴家,自己过活。
这份生活的不易是旁人未曾知道的,但是她在文华阁看到太子的第一眼,就有种直觉:太子心中也藏着秘密,也有着无法与旁人诉说的委屈和失望。
太子和她是一样的人。
恍若在这茫茫世界中终于找到了知己一般,她好像没有那么孤独了。
只是如今太子就要娶亲了,虽然这件事与她无关,但心中总觉得落寞。她有时也会想,倘若她是一个正大光明的女子,凭借丞相嫡孙女的身份,是否也能入他眼眸呢?
院子里梅晓晨追穆昕追不上,累得扶着树又咳又喘,穆昕绕着树跑了两圈,取笑他:“小屁孩身子骨欠练啊……”
梅晓晨白了他一眼,刚要张口骂他,忽然一阵风灌进来,他咳得更厉害了。
穆昕见他咳得脸都红了,也不跟他闹了,走过去拍拍他的背:“好了你别咳了,我不跑了,站这儿给你打两拳得了。”
他约莫以为梅晓晨在跟他卖惨,实则梅晓晨也不想这样,只是觉得喉中有一股吐不尽的浊气,叫他咳得停不下来。
穆昕将他扶到一边坐下,命人去倒了杯水,梅晓晨喝了两口咽不下去又咳回了杯子里。
穆昕瞧见杯子里有几缕晕开的血丝,这才察觉不妙:“你怎么吐血了?我方才说你姐的那几句话是开玩笑的,你怎么还气吐血了呢?”
梅晓晨坐着缓了一会儿,总算舒服了些,只是嗓子咳得有些哑。他裹了裹身上比穆昕厚许多的棉衣,说:“冬天了,老毛病又要犯了。”
“小小年纪能有什么老毛病……”
“懒得跟你说。”梅晓晨唤来自己的随从,让他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
方太傅过来后,梅晓晨同他告了假,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将军府中,梅幼清正跟宫里派来的教习嬷嬷学习宫中的一些规矩和礼数,为一个月后入宫做准备,见梅晓晨脸色苍白地回来,想是天冷了又要生病,忙让人去请大夫了。
梅晓晨讨厌自己这样病弱的身子:“姐,你就要进宫了,偏我这个时候发病,原本还想着我在宫中多少能照应你一些呢。”
“我不用你照应,你安心把身子养好便是。”每次到了冬天,梅晓晨就要发一次病,天越冷这病越厉害,所以以前每到冬天他就不能出门,寝室中要放好几个暖笼才行。
午饭后穆昕也来府中了,要来探梅晓晨的病。
他以为梅晓晨这病是被他给激出来的,看到梅晓晨的时候,心里难免有几分愧疚。
“那你明天还能进宫上课吗?”穆昕问他。
梅晓晨巴巴往窗外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莫说明天,这个冬天我都出不去了。”
“原来你真有病啊,怪不得长不高。”说完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梅晓晨一把打掉他的手:“你才有病,不会说话就别说!”
“你看你,一点都不禁逗。”
“我烦着呢。”
“你烦什么,说来我听听。”
“不想跟你说!”
穆昕也不管他,自己猜了起来:“跟你姐有关?”
梅晓晨低着头不搭理他。
穆昕就当他默认:“你是不是担心你姐嫁给太子之后,会过得不好?”
梅晓晨抬头看了他一眼。
穆昕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你放心,皇后娘娘那么喜欢你姐,不会叫你姐被太子欺负的。”
“可皇后娘娘也不能时时护着我姐,万一有时候照顾不到怎么办?”
“你姐又不是个傻的,还能乖乖让人欺负?”穆昕宽慰道,“再说太子只是脾气不太好,不爱说话,又不是坏人,不会无缘无故欺负你姐的。”
“太子性情冷漠孤僻,若成亲之后不同我姐说话,孤立我姐,也算是欺负。”
“你小小年纪,考虑得倒是挺多。”
“当然,”梅晓晨鼓着嘴说,“那是我姐又不是你姐,如今我姐就要嫁入东宫受苦了,你们一家应该很开心吧。”
穆昕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你这是说哪里的话?你姐嫁入东宫怎么就受苦了?再说你姐受苦我们家干嘛会开心?在你眼里我们家就那么差劲吗?”
梅晓晨心中有气,没忍住便冲他撒了起来:“若不是当初你姐抢了方公子,现在说不定我姐和方公子已经定亲了,哪还会进宫做太子妃呢?”
话音刚落,穆昕原本扬着笑意的脸就僵了起来。
梅晓晨以为穆昕生气了,有些后悔方才自己说话太冲,但没想到穆昕只是沉默了片刻,才幽幽道:“晓晨,我觉得你把你姐看得太柔弱了。”
“我姐本来就很柔弱……”
“你姐才不是,”穆昕笑了一声,神情又缓和了回来,“你姐第一次进宫中是被皇后娘娘召去问话的,她能全身而退说明你姐聪慧机敏,心思缜密。第二次进宫就能让皇后娘娘喜欢上她,带她去文华阁相看太子,且迫不及待地下旨赐婚,说明你姐足够优秀,且身上定有某种特质叫人折服……”
梅晓晨难得听他夸自己姐姐,情绪也平静了下来。
穆昕认真同他分析道:“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看人十分精准,她只见过你姐姐两次便如此喜欢,待你姐嫁入东宫,与太子有更多的时间相处,你猜太子多久会喜欢上你姐?”
梅晓晨哼道:“太子跟块石头似的,他会动心吗?”
“正是因为太子像块石头,一旦对你姐动心,你姐就是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