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和着铃声由远及近,消失之时,昭昭的肩膀处传来温热的触感。
风玉走到了她身侧,桃花花瓣顿时簌簌落下,铺满一地。
他大方且嚣张地揽着颜昭昭肩膀,甚至大有当着裴吟之的面将她拥进怀里之势。
而颜昭昭蓦地怔住,肩膀处的温热瞬间化成火烧。
她心叹不妙,想起,按照原剧情,此处是见血的修罗场。
男主风玉一直看不惯裴吟之,认为昭昭与他有染,又阻碍他夺宗主之位,是他事业爱情道路上的双重绊脚石。
此次,他张狂之至极地搂着颜昭昭,在男配面前疯狂挑衅宣示主权,后面两人一言不合,没说两句话便直接干起架来。
夹在中间的昭昭瑟瑟发抖。
一个是一剑便可毁天灭地的第一剑修
一个是阴郁疯批精通阴灵法术的狠角色。
她一点都不想经历这要命的修罗场。
“裴师兄尽管放心去捉妖降魔,昭昭我自会照顾妥帖。”风玉本就面容昳丽,带了三分女相,此时阴恻恻一笑,更像极了妖孽。
“毕竟,我与昭昭的关系非比寻常。”
话落,风玉还甚是温柔地低头问她,洒落在她耳廓的气息里还带着馥郁醉人的桃花香:
“你说对不对呀,昭昭。”
对对对,你说什么都对。
颜昭昭身体僵硬,笑得比哭还难看,完全不敢动。
她的脑袋刚刚又钻心地疼过一次了,在她想要甩开风玉的手跑去裴吟之那时。
这又是一个她要走的剧情。
按原剧情,她必须站在风玉旁边。
“既是我剑宗之人,何时需要外门人来照顾了?昭昭你过来。”
裴吟之冷哼轻笑,但却带着一股无法令人抗拒的威压,周身气息冰冷彻骨,眼里的狠意无法遏制地发散。
气氛已然是冰火相交,剑拔弩张,一点就爆。
“这个……师兄你别生气,我那个……”颜昭昭挠头,搜肠刮肚许久,后想出了一个非常蹩脚的理由。
“我那个脚痛!对!痛痛痛,真的好痛啊,痛到我只能站在原地走不了路一走我就要痛死了师兄……”
说到后面,颜昭昭越来越小声,底气不足。
毕竟,这理由拙劣得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裴吟之目光自上而下,淡淡看了她一眼,无话。
风玉眼底笑意更深了,他略一挑眉,本别在腰间的长笛不知何时到了他指间,穗铃空灵声音响起,他越过颜昭昭,背脊直接挡住她望向他的目光,后又将长笛别在背后,朝裴吟之走去。
时间被拉得很长,长到似乎是停滞了,谁都没有再说话。
“裴师兄,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告知你……”
在一片死寂里,风玉悠悠然走至裴吟之面前耳语,红色发带随风扬起,背后长指翻飞,长笛法器悄无声息被注入灵力。
昭昭只听到这前半句,后面风玉便刻意压低声音,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大殿内人皆散去,此时已是日落,天地间几缕昏黄斜阳照进,显得殿内越发惨淡,空寂。
昭昭耳边静了片刻,什么都听不到,可不过转瞬之间,惊霜剑光暴起,破空之声直要震碎她耳膜。
裴吟之不知为何遽然拔剑,强大剑压之下,一阵风雪倏忽覆盖整座大殿。
在一瞬之间,地面、空气甚至是她眼睫都覆上一层浓重寒意,空气迅速结冰,寒光刺眼---
风玉似是早有准备,在惊霜出鞘的那刻用长笛做挡,电光火石间快速后退,跳至裴吟之远处。
他仍旧那般散漫丝毫不放在心上,笑意盈盈里尽是得意。
空气凝固,颜昭昭被殿内涌动的剑压灵力裹挟定在原地,在漫天桃花的掩映里她怔怔抬头看去,瞳孔骤然紧缩。
恍然之间,惊霜刺破了风玉布下的桃花障术,以不可阻挡之势直朝风玉而去。
风玉一惊色变,长剑与长笛相碰发出骇人声响,剑刃发生偏离,急速擦过他脖颈,而后铿锵一声,惊霜剑直直钉在颜昭昭前面几步之处。
地面裂出千万缝隙,像枝叶脉络不断延伸。
昭昭呼吸停滞,颤颤眨眼间看到了惊霜冷白剑锋上沾染的鲜艳血迹。
“是么。”
淡淡笑声飘在上空,随即殿门大开,裴吟之缓缓朝外走去,冷如冰刃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在殿内回响。
“可这与我有何干系?”
话落,惊霜剑拔地而起,叮铃一声入了裴吟之手中剑鞘。
殿门砰一声,又重重关上。
“你和他说了什么?”
花瓣卷起又落下,一地残红,颜昭昭看着脚下大地裂出的缝隙怔怔问他。
*
后面,日子平静了几日,裴吟之当真一个人除妖去了,而颜昭昭,自然也被关进了青玄门的刑律堂。
或许因为裴吟之同他们的书玉师叔打了招呼,颜昭昭在刑律堂这几日当真没受到什么难以承受的变态刑罚。
书玉象征性地将她关在刑律堂的惩戒之地,以玄铁锁链缚住她四肢,将她绑在了一个刑架上。
按刑罚,颜昭昭本应遭受雷电,再被火烤,若无浑厚强大的灵力抵抗,如此三日过后,灵脉会被焚烧断裂,修为尽毁。
颜昭昭先前之所以不惧,是因为她自信以自己的修为灵力足以抵御这刑罚。
可能会受伤,但不至于毁灵脉修为。
而裴吟之自行渡来的灵力则更保证了这点。
“按理,你应受三日雷击天火,昭昭。”
书玉生得温润如玉,俊雅非凡,他一身雅致锦衣,头束玉冠,正低头带笑抿茶。
“师叔您真是好雅兴啊。”颜昭昭羡慕道,还咽了咽口水。
那人风清气正,体面地在那饮茶,而她则被灰溜溜拷上锁链,任人宰割。
书玉听此摇头,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无奈又温和地看着被绑在刑架上的昭昭。
“还记得师叔以前怎么和你说的吗?万妖窟是你绝不能接近之地,难道吟之没有告诫你?”
书玉墨眉拧起,脸上尽是担忧,语气温和得似一池春水,听起来不像是在训人,反倒是种安抚。
颜昭昭对眼前这温柔师叔实在是杠不起来。
这位师叔在原书着墨不多,在她的记忆中,他一直就是位温润良善的如玉君子,脸上总是带着和煦温暖的笑容,对宗门内所有人都极尽宽容与照顾,包括颜昭昭。
颜昭昭天生自带一股强大而骇人的邪气,宗门内的人皆将她视为妖孽精怪,无时无刻不想将她打入万妖窟。
只有裴吟之和书玉不是。
风玉姑且也算。
裴吟之是将她带回宗门的人,自是不会嫌弃。
而风玉看上去似乎很爱她,占有欲强烈,因她偏执又善妒,虽然做了很多疯狂可怕的事情,但还不至于想让她进万妖窟。
只有书玉对她与旁人无异,单纯是因为他本身的涵养与良善。
他待所有人都这般好这般温柔,君子风度,并不只对她颜昭昭例外。
“师叔,如果我说……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走到万妖窟那处,你信吗?”对着书玉,昭昭的声音都温软了几分,不忍对着他大喊。
“信,我当然信。”
书玉放下茶杯,走到颜昭昭面前,语重心长道:“昭昭啊,虽宗门内的人大多说你是魔物,不喜欢你,但那是因为他们天生便将妖魔对立了起来,对于修道之人来讲,这似乎不能说是件坏事,但也不是件好事,我知道昭昭你很好,心地善良,从来不会因别人的眼光而心生怨恨,不怨恨是好的,若是生了怨恨仇恨之心,那对你是种更大的灾难。”
“我并非不怨恨,我也怨恨,也会有杀意,但师兄最后帮我消解了这些怨恨。”颜昭昭诚实地交待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当初刚刚进这宗门,裴吟之又需要四处除妖,总有无暇顾及她的时候,当她被人欺负得惨了时,总像个嗜血的小野兽,红着眼睛死死咬牙,想扑上去撕碎他们,想将受的欺负加倍还回去,杀人的念头总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但她只会嚎叫,只会死死瞪着他们,就算扑上去也不过是受到更大的伤害而已。
她没有一次能成功地将欺负她的人杀掉,最后还被反杀,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喘息。
每每裴吟之回来看到她一身伤的场面,他的眸子总会比她更红,身上的杀意比起她来有增无减。
甚至于,她没能杀掉的人,最后都差点死在他手上,如果不是被宗门其他长老拦了下来的话。
但颜昭昭现在也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她以前会在裴吟之保护她、安慰她的时候转而发狠发狂地咬他手,甚至是咬他脖子。
她现在都能回忆起那些场面,尖牙刺入他冷白的肌肤,鲜血漫出,那熟悉而刺鼻的血腥味溢满她唇齿,而他竟然还摸着她的头对她笑。
“昭昭又在想什么呢,这般出神。”书玉五指在颜昭昭面前晃了晃。
“啊……没什么,没什么。”昭昭回过神,有些恍惚地看着他。
书玉天生笑眼,总是令人如沐春风,忍不住弯起嘴角也跟着笑起来,此刻他细心地替她拂开飘在眼睫的发丝,也不再追问她什么,转而从宽袖中拿出了一白玉瓷瓶。
“万妖窟魔气太重,你接近那处恐已经影响了体内本已稳定的邪气,昭昭,我需再取你一血练丹药,你服下后便能压制体内邪气,不受其侵扰了。”
“谢谢师叔帮我。”昭昭心里一阵暖意,发自内心地道谢。
“不用道谢,分内之事。”书玉仍是眉眼温温地看着她。
“碍于宗门规矩,昭昭你再忍耐一夜,等三日刑罚期过,这玄铁锁链会自动消失,师叔今晚就不陪你了,我得先去为你炼出丹药。”书玉伸手,指尖轻触颜昭昭指尖,旋即一滴鲜血入了白玉瓷瓶。
取完血后,他还不忘嘱咐:“对了,万妖窟阴气邪气魔气都极重,日后你要尽力避免靠近那处。”
“好,谢谢师叔。”
颜昭昭重重地点头,书玉看着她笑意温柔,很快便离开了。
漫漫长夜,在书玉离开之后,颜昭昭的神识很快便探到了一缕气息。
带着危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