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告白这件小事,到底是谁先开始的，两人各执一词。不过大体上跟那年的平安夜，漫天的雪花飘飘洒洒有关。
少男少女们热衷于每一个可以偷懒片刻的节日。简言跟班主任争取了很久,才被批准在周五,班里可以自行组织一个小小的圣诞晚会。
为此，高二一班班委提前半个月高效的运转起来。这种隐秘的快乐一直在同学之间酝酿着。其实也并不纯粹是为了偷懒,大概学生时代，能在学校里做一些与学习无关的事，就是一种禁忌又刺激的体验。
周五,当最后一节数学课的老师前脚踏出教室,后脚整个班的同学都行动起来。搬桌子清场、挂装饰、摆水果糖块等等，忙得不亦乐乎。
说是晚会,其实更像是茶话会的形式,爱唱歌的、爱表演节目的，早早有报名又有文艺委员尹小月张罗着。其他人比如简言只需要表示赞同、给班费、捧场就对了。
不得不说，尹小月的组织能力不错，教室中央摆着一颗一人高的圣诞树,单独的座椅围着圣诞树形成了一个大圆圈，中央的空地就是表演区域。窗户上花、灯管上彩纸、黑板上的画,各处都有红绿色的装饰。圣诞的氛围被烘托至热烈的高度。
气氛也不嫌冷场,简言第一次发现班里同学们个个都身怀技艺呢。
比如,她从来不知道，腼腆内向的学习委员居然会弹吉他，还有当众表演自弹自唱的勇气。
学习委员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到人群中央，视线扫视一圈，看向某个方向，脸颊耳朵都泛红了。
简言在人群众跟着鼓掌，鼓励同学的勇敢。
不好好在位置上坐着，反而倚靠在桌子边沿而坐的某人，大长腿像是无处安放似的，无意或是有意的踩到简言的椅子腿上。
简言回头瞪他一眼，“老实点！”
她算是把韩祁这小子看白了，空长着一副好皮囊，实际上是个绣花枕头。除了体育，其他什么都不行。
偏偏人倒是嘴乖，两家人又住的近，讨得她奶奶的喜欢，日常叮嘱要多照顾。
韩祁老老实实的从桌子上下来，拖了根椅子坐她身边，瞅了瞅人群的中心，正在卖力表演的眼镜男，眉眼一挑，轻笑一声，“你喜欢这种调调？”
别以为他没看见，那个书呆子视线一直朝这边打转，还唱着腻腻歪歪的歌，难听又矫情。
她回头看他，却被他干净又耀眼的面容给晃花了眼。半晌，才没好气的道，
“这种调调怎么了？人家唱的一般，但是至少勇于上场。你行你上呀！”
内向的学习委员愿意当众表演，真的是自我突破了。再说人家唱的也不差，至少声情并茂。
韩祁噎住了，唱歌是他的短板之一。
简言没搭理他，回过头，准备专心的看表演。
韩祁凑得近了，一直在旁边絮絮叨叨，总不让她清静。从糖果点心到装饰、表演，嫌弃个没完没了。
简言听得烦躁，干脆扒了个小橘子堵住了他的嘴。全然没在意两人这番互动落在他人眼中是怎样的亲昵，直叫有心人黯然神伤。
一曲终了，简言站起身跟着同学一起热情的鼓掌，大声喝彩。坐下来的时候头歪到尹小月那边，问，“他唱的什么来着？”
“你没认真听呀？”尹小月一脸诧异。
“刚刚跟人说事去了。”简言一脸坦然的说谎。
尹小月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刚刚看出来了，学习委员的视线频频扫向圈子外侧，班长所在的方向。其异常认真执着的演绎，和那样的歌词，让人不免联想到其他。
“《窗外》。”
“哦。”简言无动于衷的点头表示知道了。她日常与学习委员接触比较多，万一哪天谈起来穿帮不好。
作为班长，班会完了以后，她得和班委一道，带头留下来收拾残局。等忙完了，教室里只剩了她和学习委员两个人。
简言收拾着书包，随口道，“你先走吧，我来锁门。”
没注意到对方扭捏的神情，直到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递到眼前。
简言有些征愣，手没有接，下意识的问，“什么东西？”
“平安夜吃苹果，平平安安。”这大概是内向而别扭的男孩子，面对心仪女神最大的露骨了。
简言的视线没有停驻到他身上，而是被窗外逐渐密集的雪花所吸引。冬日的第一场雪在平安夜当天降临，挺好的兆头。有雪花作伴的圣诞才有气氛呢。
一个愣神，包装精美的苹果落在手心，对方也快步走了。只是那离去的背影匆匆，怎么看都有种落荒而逃的架势。
夜色深沉，从窗户外突然跳进一个身影，把简言唬了一跳。一看是韩祁，下意识的就要怼他。
“好好的大门不走，翻窗干嘛，显得你腿长？”
韩祁没有答话，视线在她身上缠绕，最后唇角勾起冷笑，“原来好学生也会早恋？不过眼光却不怎么样……”
以简言的段位根本不会为这点小插曲动怒。她背上书包，从他身边施施然的走过，一一按灭了灯光。
暗夜里，城市的霓虹反射到窗户上，明明灭灭的，高挑的身影存在感更甚。他的脸颊在或明或暗的光影中，显露出一种不同于少年的锐利分明。
“还不走？”
半晌，韩祁没有说话。简言皱眉，终于在她耐心告罄之前，他沉默的走了出来。
周五的夜晚，高中生照例是要离校回家过周末的，韩祁没有走也是因为要等她。两人老家所在的村子离县城有5公里，晚上又没公交之类的。
远不远，近也不近的路程走着有点尴尬，不知道两家长辈什么时候有的默契，就发展到现在，韩祁骑自行车回家，顺路载上简言。
今天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毛病，异常沉默。简言也没在意，这时候都7点多了，折腾了半下午，她早就饿了。
干脆拆了那个苹果，先吃着垫垫肚子。等她三两下拆了包装，还没吃到嘴里，一只手从外而降，把苹果拿走了。
她还来不及反应，就眼睁睁看着韩祁擦也不擦就咬了一口苹果。
“你干嘛！”
“我当苦力蹬自行车载你，连个苹果都舍不得？”韩祁嘴里含着果肉，吐字不清。
他嚼了一下，唇角笑容轻慢，呸的一声吐了出来，顺手把咬了一口的苹果投进十米远的垃圾桶。“这苹果真难吃，又酸又涩。”
简言翻了个白眼，懒得跟这混小子计较。
出了校门，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亮着灯。便利店里咕咚咕咚煮着的关东煮散发着诱人的鲜香滋味。
简言脚步一顿，转弯就走了进去。
“海带结、豆腐、魔芋丝……”
视线扫过透明的橱窗玻璃，高挺的少年，推着自行车，安然的立在路灯下，不疾不徐的等着。
“再加两串鱼丸、鱼蛋……”
韩祁静静地立在路灯之下，明亮的橱窗里，关东煮的锅子蒸腾着丝丝缕缕的烟雾。她的脸在烟雾之中，是眉眼弯弯？还是酒窝浮现？他看不清。
一如他看不清、猜不透她的心思一般。她忽远又忽近，有时候灿然一笑如春花烂漫；有时候横眉冷挑又如寒冰初融。
没有让他等太久，简言抱着一大份关东煮出来。热热的纸盒子，捧在手里香香的，暖暖的。
两个人走在雪地上，一个专心致志的吃，一个推着车子沉默的走着。
许是她吃东西的样子太过兴高采烈，不把他放在眼里心上。
“你还真是没心没肺，独自一个人吃的高兴，我辛辛苦苦骑车送你……”
“骑车送我这件事，你是打算用来一辈子卖惨吧？”虽然口舌怼他，简言还是把丸子递给了他。
他一手推车一手吃东西不方便，干脆把自行车架在路边，就在路灯下与她分食一盒平生从不感兴趣的小吃。
“你都吃这么多了，海带结给我留一个！”
“我咬过了！”
“我又不嫌弃。”
“鱼丸你一个人吃光了！刚刚问你的时候你不说话，现在又来跟我抢。属驴的呀你？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我就是驴你能把我怎么的？”
胃满足了的两个人仿佛精神也餍足了，可以默契的并肩行走于天地间。
“你喜欢那首歌吗？”
“啊？”简言被他这天外飞来的话题给镇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学习委员唱的自弹自唱诉说情怀的那首《窗外》。
简言皱了皱眉，这首歌她不是很喜欢，歌曲缺乏逻辑。既不告诉人家姑娘真情实感，又暗自期待姑娘能独自等待，等待一段没有承诺的感情。
察觉到他话里的深意，她决定避重就轻。
“还好，经典歌曲之所以成为经典，总会有些能打动人心的东西。”
“我不喜欢！”他眉眼灼灼的看着她，一字一顿的道，“暗恋的调调我不能感同深受，我若是喜欢谁就直接拦着她告诉她。你呢，你喜欢一个人会怎样？”
“喜欢？现在什么年纪谈什么喜欢？读书才是正理！赶紧走吧，雪越下越大了！”她试图越过他，却被他挡住了去路。
纷纷扬扬的雪花越来越密了，从天而降，落在头上、脸上、眼睫毛上。他的身躯岿然不动，立于天地中，眉眼执着的锁定她的，索要一个答案。
简言的神情有些不耐烦又有些老羞成怒，“我若是喜欢一个人，喜怒无常、无理取闹都会在他身上体现！”
“所以，你这样忽冷又忽热的对我是因为喜欢我吗？”他的眼神一瞬间亮的惊人。
“我喜欢你什么呀？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还是属狗的脾气，翻脸无情？”
“还是霸道自私臭屁？”
她每反问一句，他的脸色更黑了几分。从未想到那些在她眼里都算是缺点。
“就这么个一无是处的玩意，我还得一遍遍提醒自己，这人不靠谱不适合，一日三省不能喜欢他！”简言摇了摇头，颇为自己不值得，她的洒脱自如，在他面前都失去了效力。
韩祈松开了手，自行车跌落到路边的沟渠中，发出一声巨响。
“你又发什么神经……”
不等她抱怨完，他已经用力的拥抱住她，声音高兴的像个孩子。
“承认吧，就算我一无是处你还是喜欢我的！”
“你是女孩子，脸皮薄。我就大方的承认，是我先喜欢你！是我一直在你身边旋来旋去！是我先动了心！”
简言被拥在他怀里，呼吸着他身上干净阳光的气息，浮浮沉沉的心思也变得安稳下来。就这么个东西，谁叫她颜控呢，她认栽。
两个人在风雪中冻得惨兮兮的，才舍得分开。
韩祈从沟里把自行车扶正推了出来，却发现刚刚摔那一下，车把手给摔变形了。
“韩祈！你是不是傻？！”
韩祈一张俊脸大笑着，干脆把车扔在路边，一把把她裹在大衣里。
“我们走回去吧！”
“我才不会跟你犯傻！”
“放心，我就算把自己淋湿冻病了，也不会让你沾染到风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