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城分为四域,但九幽塔却分为九层。
虽然不知晓梦道子和魔修是如何潜入了九幽塔中的小天地,但显然梦道子并没有彻底掌控整座九幽塔,只是草草地控制了其中的四层。
而九幽塔九层别于极乐城中其余四域,虽然封闭已久,但并没有受到除魔之征的冲击。
亭台楼阁散落于山川之畔,如果不去看城中肆意爆发的灵力波动与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笼于雨后云雾的九层里仍旧是一片安宁与繁华。
南纱远远望着城中的混乱,握着伞柄的手一阵用力。
远方城中不时有修士长啸着冲上了苍穹,但最后又因为痛苦而摔落入山河,而混乱之中为了一片花叶而爆发的争斗更是不在少数。
身为灵植的罂粟花显然要比寻常的罂粟要更可怖些,以至于化神期修士都无法压抑识海的混乱,最后只能四处宣泄苦楚。
已经进入了九层好一会,南纱转着纸伞,神情不变地看着被自己关在了一起后密密麻麻的叛宗弟子,安静地等着自己约见的城中修士。
而眼前修士四处哀嚎的场景虽然隐隐与十年前的天域相重叠,但显然还差些什么。
当年的天域天崩地裂,灵芒闪烁,漫天乌云侵袭着护宗大阵。
现在的九层虽然也存在着山川崩裂天地轰鸣,但似乎还是太过了安静了些。
南纱心思微动,抬手拂袖令一山的绿意化作了猩红,而后在无数似是癫狂又临时做出了某个决定。
还不够,现在的九层一点也不像当初的天域。
似乎是等待修士的出现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南纱原先一腔的怒意都散去,连原先的打算都稍稍发生变化。
她原先想主动说出接下来九层之中的规定,但在看到城中的乱象后,南纱又觉得让修士们自己发现花开的规律会更有趣些。
等到了最后,九层之中花数渐少,叛宗高高在上的长老们将会彻底癫狂,到时候加上不定期访问九层的天域修士,九层应该会如记忆中的天域大灾一般热闹。
然而某一道破风声忽然响起,南纱戒备地回过头,伞柄上的琉璃珠寒光闪烁,无形的结界瞬间立起,直接将袭来的披帛阻拦在外。
所有威压被尽数被折回,白发蓝衣的女修士瞬间卷着无数披帛滚落下山崖,最后一振袖,狼狈不堪地落回山巅,胸口不断起伏,面上满是癫狂的神色。
“你就是极乐城新主?!”女修士愤怒地望着南纱,原先娇美的面容在一身灵力起伏中竟是不断变换,更若隐若现地出现了老态。
约见的修士终于出现,已经改变了计划的南纱细细打量修士的面容,最后轻笑出声:“许久不见了,半月真人,我没记错的话,你当初是灵欢宗的执律长老?”
像是没有料到南纱会认出自己曾经的身份,半月真人先是一愣,而后又撑起身体,再次一卷披帛冲向南纱,咬着牙开口道:“你找本尊何事?!”
两年前天地异变之后,城中所有神梦宗修士尽数被天道法则所压制,最后又被强行掠到陌生的城中。
一切一切无不在表明极乐城已经另换了新主,而等城中罂粟花泛滥,所有城中长老更是变了脸色,纷纷躲避远离罂粟,最后却又都身陷识海的幻境无法挣脱。
但是没等披帛靠近南纱,半月真人却又痛苦地掐着心口跪在地上,似是饱受着无尽的折磨。
“没想到逼死师姐的竟然是个老婆婆,婆婆你执掌灵欢律例却又率先打破灵欢宗规,更追随魔修攻打剑宗护宗大阵,如此壮举,我又怎么可能不认识你?”南纱的语调不急不缓,嘲讽地看着痛苦的修士。
半月真人又是发出了一阵低吼,伸手扣紧了自己不断变化的面容:“解药,把解药给我!!!”
南纱的笑意稍稍凝固,垂眸打量对方因为痛苦而扭曲的交错面容。
“我只是让你们都染上了罂粟花,除此之外没做任何事情,”南纱的语调依旧温和,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痛苦的神情而有所不忍,“滥用罂粟花这件事我可是跟你们学的,到底有没有解药,你们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修士呼吸一阵起伏,最后扯出扭曲的笑意:“你们当年不屑与我们神梦宗为伍,现在又这么做,就不怕道心受损,违逆天道,堕为魔修?!”
“你们这群炼制鼎炉的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对于半月的话语,南纱似是并不在意,“城中秩序由我掌管,天道劈我也还要隔着一层城中秩序,我做这些事情当然不会害怕。而且我只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不是吗?”
笑了笑,南纱压下最后关于魔修的话语。
所谓的道心蒙尘衍生心魔,而后堕落为魔修,南纱自然是不会畏惧。
就算投身了魔修,她也不过是走上了天容律曾经的道路。
“复仇者都是不讲道理的,而且万衍剑修没有回头的说法,既然我打定注意让九层变成曾经的天域,那就只能辛苦你们陪我胡闹了。”
看着半月真人因为灵力紊乱而不断扭曲的面容,南纱转着纸伞,在身后打开离去的道路。
而看清了南纱的意图,半月真人挣扎着想要冲出门外,却又忽然感到万斤压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南纱招手离去。
远方无数修士冲进了花海里,南纱远远眺望着一切,身后的门扉转蔓延出茫茫白雾。
云雾被寒风吹散,半月真人的神情似是癫狂又似是绝望。
“我找你主要想看看你是个怎样的存在,顺便告诉你一件事情,但是我现在又不想告诉你那件事情了,”南纱的话语不断随寒雾而朦胧,模模糊糊听不真切,“只不过城中其余长老信不信你我就不知道了,我找你来这里好像没有避开任何人,他们应该都在等着你回去。”
眼前的景色不断模糊朦胧,南纱的身前又响起了半月真人愤怒的嘶吼声。
南纱不再犹豫,琉璃珠敲击出清脆的声响,身形穿过重重的白雾往外走去。
梦道子为了极乐城打造的门扉尽数出现在识海之中,南纱在意念操控间选择了南庭。
不知道前行了多长的时间,周围的白雾渐散,呼啸的风声久违地卷来了极乐城之外的景色。
不断有剑吟随风声传来,周围的景色又变成了有些久违的洞穴。南纱的步伐一顿,忽然想起剑吟似乎来自于自己留在南庭的一把把灵剑。
南纱低头看着腰间的清魄剑,轻声叹了口气。
还好当初选了部分灵剑布置成剑阵守护南庭,不然清魄剑已碎,她接下来都只能用剑鞘去砸人。
等到南纱走出了颇为狭长的洞穴,曾经双蛇交尾的入口早已破碎。
而一道道剑芒在林间流动,南纱感受着久违的日光,抬手散去整片剑阵,而身后的极乐城出口也轰然倒塌,所有阵法溃散得一干二净。
王城灵院之中,有些肥胖的中年人揉着紧皱的眉心看着桌上一摞摞书册,显然对着学子们龙飞凤舞的字迹有些头疼。
但是一旁悬挂在墙壁上的灵剑忽然发出一阵清亮地剑吟,中年人浑身一抖,来不及看朱砂笔在书页上划开的红痕便连忙看向墙壁。
墙上的灵剑一阵轻颤,最后扯断了剑身上的束缚向外冲去,直接在墙上撞开了个大洞。
中年人下意识后退躲避碎石,但又重心不稳栽倒在地,而门外巡逻的护卫也听见了动静急忙敲门,得不到回应后粗暴地破门而入。
然而中年人完全在意不了身上的伤痛,看着灵剑离开的姿态,中年人倒吸了口凉气后摸着桌子撑起身体,心里疯狂念着好一阵没用的法诀,一咬牙就要跟着大洞冲出去。
闯入书房中的护卫来不及询问发生了什么,灵力护体的中年人就直接撞破了墙壁追上灵剑。
看着大洞,护卫一阵目瞪口呆,完全不知晓该做些什么。
然而中年人一路往外追去,甚至跟着灵剑撞碎了不少院墙却还是无法将灵剑追回。
在中年人心中满是焦虑之时,不断发出剑吟的灵剑忽而急急向一侧的书苑冲去,又撞碎了一道墙后终于停下,爆发出更为嘹亮的剑吟。
还记着有学子在书院中的中年人一颗心全部提起,顾不上碎石还在掉落就又跟着冲了上去。
但是当烟尘尽退,中年人咳嗽着抬头追寻灵剑后,中年人却又震惊地僵在了原地,神情间满是不可置信。
同样受到惊吓的学子们纷纷往窗外探出了视线,好奇地盯着院中打着纸伞的背影,最后被中年人横扫了一片的眼刀才在压下惊叹声后一齐散开。
南纱握着天璇剑,眼中映满了笑意,更有些好奇地看着一身灰尘的中年人。
“许久不见了,于山长老,”南纱的目光扫过对方肥了一圈的腰身和十分明显的双下巴,最后笑着打趣道,“于长老是应聘了南庭灵院的厨子吗?不知道南纱是否有幸尝一尝于长老的手艺?”
于山怔楞地看着南纱,下意识抬起袖子想要抹去脸上的灰烬,但在摸到一袖的朱砂后只能作罢。
“你……你……你没事……”于山的神情满是恍惚,但到最后又激动起来,话语间更有些语无伦次。
大步走到南纱身前,于山欣喜地开口,声音也有些哽咽:“你们这群年轻人没事就好,是我没用,我一个长老还守不好你们这群孩子。”
于山的情绪显然十分激动,两年前于山醒来,身旁除却天璇剑便只剩下一殿的花君与花妃。
最后知晓了南纱一个金丹去寻找天容律,于山深感无力,却只能痛恨自己的无能。
南纱收起了纸伞与天璇剑,将干净的帕子放到于山的手中。
“墙撞得好像有点多,”看着于山额角被碎石割开的口子,南纱轻声叹了口气,“您不用自责,您可是救下了一殿的花妃与花君,没有您,还会有更多的多人枉死于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