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中的桃树似乎已经枯萎了许久,但是当些许的绿色重新出现在枯枝上时,呆在树下的人还是瞬间有了反应。
南纱儿抱着红薯站在树下,好奇地看着枯枝间抽出的新叶。
一旁的男孩明明闭着双眼,却也望向了桃树的方向,而后又看向了女孩,最后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应该是桃树的树根还没有枯萎,枯木逢春,是个好兆头,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回天域了。”
听着同伴的解释,南纱儿点了点头,又小心地将红薯举起,举着胳膊递到了男孩的身前。
感受到红薯的热气,男孩愣了愣,最后又笑出声,小心地将南纱儿揽在了怀里,摸索着将红薯放进了南纱儿身上背着的小布包:“哥哥不饿,这是路上遇见的婶婶觉得南纱儿可爱才给的,哥哥已经吃过了,这是南纱儿的。要是南纱儿不饿的话可以先把它收着,等接下来饿了再吃。”
南纱儿认真地看着男孩的模样,皱紧了眉心打量着对方,最后点着头将小布包小心地合上。
又一次看了眼枯树间的绿枝,南纱儿捡起一旁的竹节,放在男孩手心后小心地牵着对方走回不远处的林道。
而男孩也满是信任地由着南纱儿牵着自己,紧闭的眉眼间寻不见任何失明的阴霾。
重新回到林道,南纱儿又确认了一遍前后的方向,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后稍稍松了口气。
而感受着手心紧紧握着自己的温度,南纱儿又皱紧了眉头,尝试着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还是苍白着脸色发不出任何声音。
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南纱儿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似乎是听见了轻叹声,男孩又安抚地开口询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南纱儿又摇了摇头,但在想起对方已经失明后又晃了晃两人相握的手,以此证明自己的无事。
看着眼前似乎望不见尽头的林道与散落在周围的破碎光斑,南纱儿苦着一张脸,反过来有些担忧地回过头看着身旁的男孩。
然而对方却没有察觉南纱儿眼中忧虑的神色,反倒是细细思索起了别的事情。
“说起来下个月就是南纱儿的生辰了吧,南纱儿也要七岁了,很快就不再是六岁的小丫头,”男孩的眉眼因为思索而微微敛起,似乎是有些纠结,“等到了大昭,我们再找一户人家停留几天,然后我带你去买新衣裳,糖葫芦,再给你做碗长寿面?”
带着路的南纱儿一阵沉默,在想了想对方的厨艺后张了张口,但最后又无奈地咽下了自己的叹气声。
两人一个说一个看,不急不缓地走出了一程,但还没等两人彻底离开树林,周围便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隐隐约约还带着嘲讽的笑闹声。
南纱儿神色不变,依旧带着路,而男孩却是认真地听了片刻周围的动静,而后用空着的右手取出了南纱小布包里的竹叶,递在唇侧吹出了清亮的音色。
片刻的混乱后林间响起了一片的摔倒声,沉重的声响听得人一阵发疼。
男孩安抚地握紧了南纱儿的右手,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要嫌弃我吹叶笛难听了,毕竟师尊让我修习的是清徽琴,叶笛只是和在大师姐闲聊时临时学的。只不过听说中州大昭国泰民安,等到了大昭,路上就应该不会再遇上山匪了。”
听着男孩絮絮叨叨的一大段话,真的没有嫌弃对方叶笛的南纱儿抬头看了看苍穹片刻,在心里默默思考着路上怎么连坑带骗地让对方把红薯给吃了。
真信对方吃了东西,她就还是别姓南了。
只不过思考到一半,南纱儿又回过了头,有些好奇地看着来时枯树的方向。
枯树逢春,似乎真的是一个好兆头。
想到了这里,南纱儿连男孩说到了大昭还是不给自己买糖葫芦的话语都给无视。
再之后又是漫长的旅途,南纱儿真的被对方带着到了大昭,而一路上竟是意外地又遇见了许多的桃树。
有刚刚抽出新叶的桃树,也有载着一片绿意的桃树,更有一树的花苞,一路上所见的桃树似乎长势越来越好,也越来越讨人喜欢,每次遇见桃树,南纱都要在树下休息好一阵才肯继续旅途。
而在这期间,男孩也真的闭着眼在裁缝的忽悠下给她买了红配绿的衣裳,而南纱儿也在厨娘欲言又止的目光下面无表情地吃完了把糖当盐的长寿面,在被用防长蛀牙为理由抢走了糖葫芦后把对方带着走进了小水渠里。
等到终于看见了彻底盛开的一树桃花,南纱儿当真如七岁的孩童一般笑弯了眉眼,在得到男孩的应允后笑着扑向了桃树,好奇地看着一树的生意盎然。
握着竹节,男孩也跟着走到了树下,抬起头倾听着随风摇曳的花叶音律。
恰好有桃花从枝头间飘落,南纱伸长了胳膊想要去接,但最后却被男孩半道截胡,伸出右手接住。
南纱儿气得鼓起了脸,但还是乖巧地看着男孩的动作,并不做出动作打扰。
然而片刻后南纱儿又震惊地瞪大了眸子,诧异地看着对方将桃花戴在了自己的发间。
“没有戴歪吧?”将桃花插在南纱儿的发间,男孩捏捏了捏南纱儿的侧脸,轻声做出询问。
南纱儿愣愣地看着男孩的模样,下意识伸手触碰桃花,但又怕将桃花弄伤而生生停下了动作。
感受着脸上的温度,南纱儿摇了摇头,笑弯了眸子,反拉住对方的右手往树下走去,放好竹节后带着人坐在了树下。
但是刚刚碰到树枝,耳畔似乎突然响起了木牌敲击的声响。
南纱儿诧异地抬起头,但树上却只剩下一树的桃花,并没有丝毫木牌的存在。
一旁的男孩有些担忧:“怎么了?”
南纱儿摇了摇头,揉了揉额角后扶着人坐下,自己也跟着靠在树下。
但是当第二瓣桃花落下时,木牌敲击的声音又跟着响起,南纱儿满是疑惑,伸手接住了桃花。
第三瓣桃花飘落,身旁的男孩似乎是因为一路的疲倦而安心地靠着树干休息,右手仍小心翼翼地握着了南纱。
木牌的声音再次响起,南纱的目光又立马从男孩的面容上挪开,抬头寻见了第四瓣桃花。
清风吹过,越来越多的花瓣从枝头间飘落,隐约里似有红绳从树枝上垂落。
花瓣一次次地擦过眼帘,不断遮掩着一树的桃花,留下似真似假的红绳与木牌。
南纱儿有些不适地按着额角,但来不及理清心底的疑惑便又脸色一白,浑身针扎一般发疼,更蔓延开一阵阵寒意。
察觉到了南纱的骤变的气息,有些疲倦的男孩又清醒过来,一晃神便连忙将南纱儿护在怀里,小心地拍着背脊进行安抚。
“乖,不怕,是不是冰河的寒意又发作了?不怕不怕,等我们回家,回家后一切就都好了。”
“等我们把整个中州游历完了,师尊他们就会来接我们回去,南纱儿不怕,挨过这波不舒服,哥哥呆会就给你吃糖葫芦吃,好不好?”
“别怕,南纱儿……”
似是被触动了什么,因为痛苦而挣扎的南纱儿勉强地睁开双眼,但入目的除却男孩焦虑面容,便又是一树盛开的桃花。
恍惚间脑海中似乎有谁也在呼唤,小心翼翼地将她安抚。
“别怕,南纱儿……”
就像是现在的男孩一般的安抚。
无尽的血色骤然遮蔽了整片视野,南纱儿摇着头,试图将所有的不适甩去,但情绪却又因为疼痛而变得激动起来。
抱着南纱的男孩又是一阵手忙角落,只能担忧地将人紧抱。
“……”
南纱儿挣扎着想要发出什么声音,但身体的不适却死死地勒紧了喉咙,使得自身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响。
越来越多的桃花飘落在风中,红绳飘荡,木牌敲响成一片。
南纱儿心底的慌乱越发的浓郁,挣扎的动作也大了起来,落在耳边的安抚开始朦胧而模糊,甚至有隐约的雷声在耳畔炸开。
直到挣扎许久,突然有桃花落在眼帘,南纱儿脑海中沉重的疼痛又瞬间被铺平,温柔的感触不断抚去记忆中的迷雾。
南纱儿在一瞬间似是想起了些什么。
“南纱儿?”
男孩的呼唤也变得清晰。
南纱喘着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气息,安静地听着落在耳畔的心跳声。
男孩似乎仍是担忧,南纱平缓着混乱的心绪,耳畔地雷音渐渐清晰。
“天容……”
南纱尝试着发出声音。
而听见了呼唤,男孩先是一愣,在发现南纱似是不再痛苦后浮现出笑意:“南纱儿,你能说话了吗?”
南纱点了点头,在感受到对方欢喜的意味后又轻声开口:“我没事了,而且我们还会回家,顺利地回家。”
握着对方有些凉的右手,南纱一阵犹豫,但最后还是带着对方的右手摘下了眼前的桃花。
桃花被拂去后,无论是男孩还是桃花,此时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清脆的铃音顺着清风从窗外吹来,漫天的雷云也开始消散。
心魔已过,雷劫消退。
吸纳了无尽雷芒的古塔流动着温润的光泽,檐角的银铃与琉璃敲响成一片。
南纱有些茫然地看着窗外飘散的雷海,最后又闭眼归于识海。
识海之中的桃花依旧盛开,南纱稍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抬手触碰着桃树。
在数次的心魔之中,似乎就是眼前的桃树一次次将自己从心魔幻境中唤醒。
天容律留给自己的除了琉璃九幽塔,便是这一树桃花的守护。
倾听着冰河的声响,确定自己再不会陷入长眠,南纱在树下休息了许久,最后取出蓝色的丝绳,绑上银铃后用灵力将其缠绕在了桃花的枝头。
“我们会一起回家的。”南纱轻声开口。
不再在识海中停留,南纱重新归于古塔。然而睁眼之后,南纱似乎仍不能缓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片刻后握紧了一旁的纸扇站起,径直走向传来铃音的木窗。
窗外雷云消散,连绵的山川景色映入了眼帘。
感知着体内发生了巨大变化的灵力,南纱有些迟疑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尝试着凝结出一道道冰花。
似乎是睡得太久了,以至于南纱完全记不清自己被雷鸣声惊醒了几次,又在这个地方沉睡了多长。
第一次短暂醒来时圣君遗迹的景色就已经消散,陪伴自己的只剩下识海中的桃花,以及窗外清脆的铃音。
以及现在仍旧残余在脑海中的,大部分心魔的记忆。
一次次渡劫的心魔中似乎有以身祭道的父母,有跳下火海的师姐,有血祭的天容,以及自己和天容当年在中州逃亡的旅途。
就算当初的天容律多少还能使用些许灵术以防意外,但逃亡的日子总不会太好过,人心也不总是满怀善意。
但是一觉醒来,就算重新回忆起心魔,原先堆积在心中的不甘与沉重竟也轻松了许多。
让手中的冰花消散,南纱垂下了眸子,在猜测自己的修为无果后又叹了口气。
现下的所在似乎是在极乐城中,看着檐角的银铃,南纱隐约想起留在了自己识海中的九幽塔,主动将传说中的塔心给唤出。
九幽塔的塔身上还流动着未彻底消散的雷电气息,想着应该是九幽塔替自己一次次抗下雷劫,南纱又小心地将九幽塔收起。
“好像睡的有点久了……”
揉了揉额角,南纱再一次长长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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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午就要在统计学的海洋中仰泳啦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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