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静一直知道自己呆在虚假的书中世界。
在无尽的痛感和血腥味退散后,她一睁眼,入目的便是无数怨恨的眼神,以及来自高座之上满带着侵略意味的兴奋打量。
在层叠的白纱守护与花妃的侍奉中,她从死亡的痛苦与茫然里醒来,在一阵混乱后终于明白了自己已经到了另外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这里是虚假的书中,亦是真实的新生。
在弄清楚了周围的情况后,尤静清楚地知晓自己重生在了某个自己曾经看过的小说世界里。这个世界的主角名为萧敬云,在承受灭族之痛后一夜成长,背负着血海深仇,带着活下来的族人在九州里挣扎,在成为西三州尊主后又成为妖界之主,飞升之后成为初元界北方仙帝,一路追求着天道秩序,始终护卫着天地的安宁。
而在尽可能回忆书中的内容后,尤静苍白了脸色,狼狈不堪地逃出了极乐城。在经历了各种谋算之后,尤静计划着搭上主角的风帆,凭借主角光环改变自己的命运,成为萧敬云的恩人化解自己将承受的各种痛苦和磨难。
故而在无为宗遇见了刚入宗门的萧敬云后,尤静便无比喜悦地上前与对方结识,在发现对方的形象和记忆中有所不同后也压下心底的不安和疑惑,只把这一切当作意外。
而在对方突然消失在无为宗后,尤静也只安慰自己这可能是自己弄出的蝴蝶效应,毕竟自己一进无为宗就和对方的爱慕者之一月小姐对上,多少改变了些既定的命运。
所以在萧敬云又一次回到无为宗后,发现对方正在调查极乐宗消息的尤静虽然惊讶于极乐城之事的提前发生,但同样也欣喜若狂,心中压着的大石终于撤下。
就算自己扇起的蝴蝶效应有些巨大,甚至改变了事件的进程,但对方还是成功地对上了极乐宗,有几率帮着化解自己的危机。
不多想,尤静直接用穿越者的身份和自己知晓剧情的便利靠近萧敬云,试图和对方组成同盟。然而现在,尤静心中的期盼与欣喜却破碎得一干二净。
她看过不少的小说,所以认识追求秩序的书中主角萧敬云。
但是同样的,她也知晓南纱是谁。
南纱分明是另外一本小说中的女配角,更早早的死在了男主天容律的回忆之中,并没有留下多少的笔墨。
回想着现在的时间线,尤静的脸色有些苍白,现在的南纱应该正和天容律留在天域之中潜心修行,享受着两年之后剑律之灾到来前的最后的安宁,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所看过的这两本小说都由同一人所写,书里使用着同样的背景与设定,不同之处不过是创造出了不同的角色。
萧敬云的世界中虽然也有剑律之灾,但却并没有能从剑律之灾中逃出的天容律与南纱,此处的天域更是从未有过天容律与南纱。
对上树上少女似笑非笑的神情,尤静浑身冰冷一片,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经。
不管现在的世界到底出了什么毛病,不管为什么会出现天容律与南纱,只要她的记忆还没有错乱的话,她现在的出身正是天域所厌恶的灵欢叛宗。
尤静艰难地看着南纱身旁的替南纱整理着发髻的音修,一步步后退躲进了少主团的中央,心中是满满的恐惧与茫然。
她试图靠近萧敬云寻求自救的方法,现在却直接把自己带到了厌恶自己出身的南纱和天容律眼前。
曾经将书中的内容看过不下一遍,她自然知晓发生在十年前的天域大灾到底有多么的凄惨,而眼前见证了大灾绝望的两名“穿越者”对于强迫双修和操控他人的行为又是有多么的厌恶。
思绪愈发的混乱,尤静终于承受不住一切的冲击,直接晕倒在了身旁最近的青年的怀里,脸上的血色因为自己各种的猜想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一时间少主团里惊呼声四起,担忧的呼唤与对萧敬云的胁迫瞬间响成了一片。
树上的南纱有些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面容,而后又捏了捏天容律的侧脸,无视了萧敬云的求援声认真地望着天容律:“她应该不是被我吓昏过去的?什么时候我自曝出身都能产生这么大威力了?”
也不知道这位第一次正式会面的穿书者脑补了些什么,才会在看见她和天容律后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整个少主团都乱做了一片,各种法器的光辉几乎是在瞬间占满了庭院。
“美色误人啊。”伸手挡了挡有些刺眼的法器光辉,南纱有些无趣地下压了唇角,凌厉的剑意不客气的往外爆发。
*
在萧敬云离去的这段时间里,南庭国里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南庭灵院的存在阻隔了聚灵阵福运,这个消息已经在南庭国传得沸沸扬扬,逐渐有朝臣开始提议将灵院挪回都城,避免聚灵阵的风水被破坏。
而今的南庭灵院已经是人走楼空,南庭国主颁布了旨意,在灵院的位置重新定好之前,所有对灵童灵女的授课全都先停止。
根本不需要大昭国师对所有病患许诺的一月之期,灵院在短短十几天内就让所有访客自由地离去。
而同访客们一起下山的,还有各种不安的揣测。
除此之外,所有隐藏在灵院的利益全都被打散,南纱和天容律轮流带着凌和外出,挨家挨户和利益纠缠者谈心,耐心地同利益受损而试图抗议的官员富商坐下喝茶,谈论了片刻真正的修仙者是多么冷酷无情与无理取闹。
期间凌和和南纱冻出的冰坨子数目又刷新了南纱留在雪殿中的记录,使得天容律头痛的次数又增加了不少。
而因为灵童灵女全部被遣散,大昭国师也就能更加随心所欲地在愤怒之中释放自己的寒意。
故而在层层的霜雪里,也就没有任何人看见了灵院气势惊人的少主团,南纱啧啧地感叹了一句少主团的风采和冲动,顶着无数的法器光辉将昏死的尤静给带进了不远处的客房。
等忽悠完南庭国主的凌和回到灵院时,看见的便是南纱和天容律坐在房檐上,萧敬云被少主团围成了一团,客房内不时传来一声声满怀担忧的“静儿”的呼唤。
“这是怎么回事……”看着眼前似乎有些奇怪的氛围,凌和满脸的疑惑。
因为突然带着霜雪出现,围着萧敬云当人质的少主团齐齐回过了头。但是在看见凌和的模样后,少主团里忽然有人发出了惊呼。
作为西三州的天之骄子,少主团里自然存在有踏上过海外仙岛求学的存在。
被围做一团的萧敬云在看见凌和的到来后仿佛看见了救星,想也不想就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时遛上了屋檐,逃命似的躲在了南纱和天容律的身后。
南纱正和天容律低声谈论着穿书者的事情,在被萧敬云的动作惊到后有些无奈地敲了敲对方的脑袋,主动带着好不容易逃上来的便宜三弟又翻了下去。
“辛苦了,国师大人,”和天容律一起拉着萧敬云回到凌和的身旁,南纱又敲着萧敬云的脑袋,“这是你上次见过的傻三弟,这次他回宗门打听了一下情报,结果带回了一大群的……客人。”
提及客人时,南纱的话语不由得顿了顿,而少主团的视线也纷纷落在了南纱的身上,使得天容律不得不放慢步伐,将所有恶意的目光全部都拦在了身后。
凌和点头以示明了现在的情况,看了少主团一圈,在确认眼前并没有自己记上了脸的存在后身上的气息愈发的冷淡
“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凌和的目光越过众人,最后落向了客房的位置,“没有猜错的话,里面应该还有人?”
天容律拎好萧敬云,在自己拦下所有恶意的探究后回身望向少主团,唇侧的笑意莫名有些嘲讽:“确实有人,看起来还是这么多天之骄子们的……心上人……”
听出了客房里的人是女性,还想去看看能不能帮忙的凌和立马停下了步伐,颇为真诚地注视着异性里唯一不怕自己寒意的南纱:“要动手随时叫我,要治病你们自己想办法,我怕把人冻死。”
虽然凌和说的十分的真诚,但是在天容律的笑声里,少主团对于凌和的话语却还是感到十分的不满。
只不过少主团刚想质疑凌和的意图,守在屋内的青年却又推门走了出来,在看清凌和的存在后,青年瞳孔微缩,惊呼出声:“小岛主?!”
又一次被无视得十分的彻底,开始怀疑天域地位的南纱和天域率沉默地后退了一步,默契地把一切交给了凌和。
然而凌和疑惑地看了走出来的青年好一阵,半晌后又跟着南纱和天容律后退:“不认识。”
喊着小岛主的青年神情一阵僵硬,在凌和做出回应后一时间不知该做些什么,最后只能结结巴巴地试图介绍自己的身份:“小岛主……您怎么出岛了?我是剑使七白的弟子,曾与师尊一同拜见过岛主。”
凌和又是一阵沉默,似乎是在回忆着剑使七白是哪一个,但最后却又什么都不再开口,只是冷漠地和萧敬云一起站在了天容律身后。
身为仙岛岛主之子,凌和见过人的不再少数,要是每一个都要他记下,那还不如让他闭关抄岛规。
南纱环视了周围一圈,海外仙岛,西州世族,中州国师,东州弟子,加上自己代表的天域,眼前的灵院里难得聚集了人族修仙界各方的势力,哪怕这里面数个势力都有着重叠。
“不认得就不认得了,你们不也不是不认得我和天容吗?”侧过身,南纱打量着戒备的少主团,怀抱着灵剑轻挑起笑意,“怎么样,检查清楚了没?你们的心上人应该只是单纯的昏过去而不是被我的傻三弟做什么手脚?”
在尤静昏迷之后,眼前的少主团瞬间激动得要和三人拼命。
提及了尤静,被凌和无视的青年气息又柔和了下来,连眼底都挂上了笑意,放缓的语调染满了温柔:“静儿醒了。”
南纱因为青年过分缠绵的语调而不由得向天容律靠了靠,愈发觉得自己平日里没个正经的竹马比较像个正常人。
天容律虽然也动不动就逗她或者喊她南纱儿,但却绝对不会喊得这么“浓情蜜意”。
像是猜出了南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天容律有些无奈地又理了理对方发髻间歪了的花枝,主动拉着人向客房里走去。
看着少主团纷纷戒备起来,天容律一拂袖打开音阵,强行在人群里闯出路来。
“我对你们娇滴滴的心上人不感兴趣,现在,不想体会一下什么是天域修士的冷漠无情就先让一让,不然要是你们的心上人不小心被塌了的房子给埋了,天域概不负责。”
转着手中的折扇,天容律直接用音阵将所有少主团推在一旁,将南纱推进客房里确认没有什么不雅的画面后自己又跟了进去。
被留下的萧敬云打量了周围一圈,虽然不知道南纱有没有啃下准五弟,但也毫不犹豫地拖着人往客房里冲去。
在被留在外面和少主团面面相觑,萧敬云无比肯定自己又要被围起来指责千里符使用得不好,才会使得脆弱的静儿一路颠簸身体不适,现在意外地昏睡了过去。
客房中的尤静确实已经起身,此时不知道在哪一族的子弟搀扶下倚靠着床榻坐好,但片刻后又莫名其妙地坐到了对方的怀里。
捂着双眼被天容律推进房的南纱透过指尖打量了周围一圈,发现屋里没有任何意外后放下了双手,进入内屋后拉过椅子坐在了茶桌旁,在天容律站在自己身后后满是兴味地打量着少女。
少女好不容易红润起来的脸色在看见南纱后又苍白了起来,有些恐惧地往青年怀里缩了缩。
萧敬云把错愕的凌和一把推进房里,又啪地一声合上了房门,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又把凌和推在了门上使得冰霜将门扉封冻,门外的少主团顿时不敢再用力拍门,只能不安地在门外喊着静儿。
抱着尤静的青年脸色同样好不到哪去,但也尽量将尤静护在怀中。
“这一位……静儿姑娘?”天容律撑着南纱身后的椅背,眉眼挑笑地看着少女,“我们的三弟说你有关于梦道子的事情要告诉我们?”
对上天容律的视线,尤静莫名地有些恐慌,知晓剧情带来的自信溃散得一干二净。
在以天容律为主角的世界里,眼前的这位千律宗弟子比任何人都擅长用音律蛊惑人心,进而从无数修士的口中挖出了各种情报。而且不似守序的萧敬云,天容律虽然背负着律之名更是天道的部分化身,但在大秩序不会损坏的前提下天容律的行事十分的任性。
“我……我确实知晓一些事情,”尤静的唇色也变得苍白,恐惧地看着含笑的南纱与漫不经心的天容律,“我原先是想告诉敬云师兄……”
被点名的萧敬云无视了凌和冷漠的神情,听话地守在南纱另一侧,以动作表示自己的二姐并不缺少主团:“我听大哥和二姐的。”
尤静颤抖着身形,不安地躲在了青年的怀里,哽咽着不想再多说些什么。
将少女的不安和茫然全部都看在了眼里,南纱抱着清魄剑,指尖规律地敲击着剑鞘。
沉吟片刻,南纱敛下所有的笑意,颇为正经地打量着少女:“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直接被我和天容吓得昏了过去,但在你的少主团们急成一团的时候,我顺便和傻三弟了解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顿了顿,南纱整理着思绪,懒散地向后方靠去:“傻三弟说你精通卜算,算出他来自古老的东方与五星照耀之地,真巧,我也来自那里,只不过就是不知道静儿姑娘能否再占卜一卦,替我找一找天律君在何处?”
现在的天律君又理了理南纱发间的花枝,对对方提出的话语不做评论。
尤静飞快地在心底推算着现在的情况与可能性,原著的南纱虽然也是一个穿越者,但却绝对不可能在现在就知道天律君这个独特地称谓。
思来想去,在尤静的眼中,对方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和自己一般同为穿书者。
尤静此时不知道是该为遇见了同类而高兴,而是对现下的情况感到担忧,只能尝试着做出回应:“再过两年,当剑律齐鸣之时,你自然会发现天律君的存在。”
南纱点了点头,而天容律则体贴地做出符合书中人物的做法,不解地垂眸注视着南纱道:“不是说询问梦道子的事情吗?怎么又问起了天律君?”
“因为天律君能帮着我们解决梦道子的问题,”怀抱着灵剑,随意扯了个答案的南纱又把注意力放回了尤静的身上,“我想静儿姑娘已经卜算出了我的情况,所以静儿姑娘,我们现在能不能单独谈一谈?”
后方的青年下意识地把尤静藏在怀里,戒备地打量着南纱:“你到底想做些什么?”
“不是你们自己跟着傻三弟过来找我的吗?”南纱从椅子上站起,揉了揉全程在状态外更一脸错愕的萧敬云,主动向着床榻走去。
尤静按住青年的双手,深吸了口气后试着自己坐直身体,在南纱停在了自己身前后对上对方的视线:“我们谈一谈,阿泽可以信任,让他留下吧。”
南纱打量了面前一脸戒备的青年一眼:“可以啊,但这样的话我也要让天容留下。”
尤静的脸色又是一阵变化,但最后只能摇头示意满脸不赞同的“阿泽”先行离开。
而天容律和南纱相视一眼,直接拎着不知道在摸着什么的萧敬云和凌和往外屋退去。见着天容律几人已经离开,青年虽然有着诸多的不赞同,但到最后也只能轻声叹了口气,安抚地替尤静掂了掂被角,而后跟着起身离开。
只不过青年刚刚消失在尤静的视野,还不等其走出外屋,青年又突然后颈一痛,挣扎的闷哼声在被音阵封锁后整个身形都倒在了地上,后脑啪地被萧敬云贴上了幻身符。
而内屋里,南纱也坐在了床榻旁,不过分靠近尤静,却也使得对方离不开自己的视野。
“自我介绍一下,我现在是天域万衍剑宗的南纱,和天容律关系还算融洽,”伸了个懒腰,南纱的话语间依旧带着笑意,“我的傻三弟和我的竹马长得都不错吧,你对他们有什么看法吗?”
贴了幻身符,和天容律凌和一排站在床前的萧敬云立马竖起了耳朵,生怕尤静不顾同乡的情谊垂涎自己的美色。
而尤静脸色一变再变,努力猜测着南纱对两个主角的看法,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是南纱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有些歉意地柔声开口:“抱歉,刚刚忘记和你介绍了,之前站在我身旁的除了我的竹马天容律和便宜三弟萧敬云,还有一个我十分想打好关系的大昭国师,他是来自海外仙岛的凌和。”
尤静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震惊地看向凌和原先停留的位置,最后又两眼一翻再一次昏死了过去。
南纱心情沉重地抱住了清魄剑:“很好,这次看起来不是我把人吓昏的,把人吓昏的是国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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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纱:精不精彩,意不意外?种下一个萧敬云,可以结出三个龙傲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