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天道之中空荡而孤寂,只存在着无尽雷海与泥泞的大地。

放眼望去,整片天地皆是虚无,不存在任何翠绿的生机。

提着茶壶,萧敬云走上白玉石阶,穿过重重雷云向深处走去。

不同先前的少年模样,归于天道中的萧敬云显然要成熟许多,黑发红衣,手握纸伞,被寒风灌满的衣袍无端有些透明。

而在雷海中央,无数雷云绕着白玉高台肆意翻涌。寒风呼啸,整片天地都笼罩在荒凉之中。

萧敬云不断前行,而端坐在白玉台上的身形也逐渐清晰起来。

抚琴的青年端坐在中央,漆黑的长发滑落在袖间。像是未曾在意雷云,青年紧闭着双眼,神情间望不清确切的情绪,全身都笼罩在与雷海截然相反的平和里。

流动着电芒的锁链从雷海中伸出,死死地锁紧了青年的手腕。

萧敬云的目光落在青年身旁的书页:“大哥。”

然而青年毫无反应,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萧敬云望了眼周围的雷海,最后疲倦地叹了口气。

踏上白玉台,萧敬云将小心护着的茶壶放在青年身旁,连带纸伞也是放在了一边。

“我已经告诉南纱天道崩溃的事情,她很聪明,在没有得到第二本书的情况下猜到了天律君是谁,”没有再去关注青年的动静,萧敬云直接坐在了一旁,漆黑的长发在寒风吹拂下愈发的朦胧,“三弟的名字我也已经告诉她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遇上。”

听见了熟悉的名字,青年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醒来,目光落在身前的清茶。

有些怀念地触碰清茶的热气,青年身上的锁链响成一片,扣着手腕的铁环勒出更深的血痕。

“南纱……?”青年低声重复着使自己清醒的名字,有些不解地看着透过指尖的热气。但是没过多久,在萧敬云的沉默之中,青年又低声笑着,微挑起尾音:“南纱儿……”

取过身旁被小心压住的书卷,青年将纸页展开,用琴弦在手上撕开伤口后就着血迹在书页上写着什么。

萧敬云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眺望雷海的景色。

而等到染满血迹的纸页意外被寒风卷起,萧敬云主动压住书页,青年像是才发现身旁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眉眼间稍有些诧异。

压紧了自己写下的书页,青年稍有些不解道:“你是南纱儿派来找我的人?”

萧敬云习以为常地不做出回答,而青年也当这一切是默认,小心理好自己写下的书页后将一摞的血书都递到了萧敬云的身前。

“这次把这些带给南纱,加上这几张,第二本就凑齐了。第三本的内容我会尽早写好,你让南纱不用担心,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萧敬云沉默地接过有些沉重的血书,用灵识将其中所有内容拓入记忆,起身向白玉台下走去。

就要踏入泥泞的大地,萧敬云回过头看向又一次触碰着清茶的青年,眼底难得的出现了困惑。

“既然你这么珍惜她,为什么不直接引导她停留你的身旁,而是要把一切真相都告诉她,让她自己选择未来?”

被询问的青年似乎又陷入了思绪里,出神地注视着升腾的热气。

就在萧敬云认为对方不会再清醒时,青年有些疲倦的声音同琴音一起响起。

“珍惜不代表要得到,和我在一起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我的魔种无法剔除,她不该和注定落入魔道的我纠缠在一起。天域很好,剑律两宗都很好,辽阔而无垢的雪殿才是最适合她的地方。”

收回视线,难得清醒的青年又一次闭上了双眼,从弦上落下的琴音如幽泉清冽,在寒风中掩下所有的思绪。

“她的未来应由她自己来抉择,包括我在内,谁也不能干涉她的想法。恭喜你,二弟,你能和小凤凰离开这里了。”

萧敬云沉默半晌,最后踏入泥泞的大地。无数猩红的魂魄因为脚步声纷纷从土壤下爬起,伸出了手试图拉扯住生者的衣袍。

然而寒风吹过,萧敬云的身形似乎又透明了几分,所有抬起的狰狞双手全部擦过了衣袍无法握住,只能流着血泪注视唯一的生者在眼前离去。

越往外走大地便愈发干硬,到最后直接蔓延出裂纹。萧敬云停在某处裂缝前,主动向裂缝中的魂魄伸出了手。

身披火羽的少女从裂缝中坐起,努力回应着萧敬云的触碰。虽然只能在面上做出了相握的姿态,但满身血迹的少女却还是抬起了无比明亮的笑意。

“很快了,”萧敬云在雷声里注视着少女空白的双瞳,任由无数雷芒从雷海落下,撕扯着自己的身上的生机,“新天道就要构建完成,我们就要回家了,小凤凰。”

三个完整的世界被强行融合,为了能彻底地融为一体,三道独立的天道都不得不改变自己,以便与另外两道规则更好的相融。

而在改变之中,有新的存在突然出现,也有旧的事物被彻底抛弃。而对于被抛弃者来说,这一切改变无疑是灭顶之灾。

在近乎绝望的改变中,能够违逆新天道的只有旧天道庇佑的气运之子。

听到了可以离去的消息,少女的笑意显然更加浓郁,但想起了什么,少女的目光又远远地落在了白玉台的方向。

像是猜出了少女的忧虑,萧敬云叹息着做出了回答:“大哥最后会有怎样的结局,大概只有他自己会知道。”

安宁的琴音透过雷声散落在寒风,白玉台上,青年看着身前陌生的清茶,目光又有些茫然。

“南纱……?”

青年的声音满是不解。

——

作为太初宗下宗之一,无为宗第一次发生了在宗门大试后无法聆听宗主教诲的局面。

南纱坐在树干上,抱着清魄剑眺望整座翠溪山的忙碌,天容律站在了一旁用音阵隔绝了混乱,连着萧敬云也无聊地倒挂在树枝上。

一棵树呆着三个人,若是换作以往,翠溪山中的弟子多半要投去探寻的视线。但是现在整座翠溪山都忙着晾晒灵植与丹药,根本没空去管树木到底受了多大的摧残。

一夜暴雨,无为宗里的长老们直接被惊了一夜。

听着轰鸣的雷电声,宗里所有长老连带着宗主都误以为是哪个前辈潜在无为宗渡劫。原先定下的宗主教诲因此被取消,各处长老都忙着探查宗里的情况。

而作为暴雨更为明显的影响,便是数座山峰发生了山洪。山洪倾泻,河道堵塞,半夜里刚回清泽居的纪泽险些被惊得岔气,顾不上被雷劈到就喊上了其余弟子,连拖带抗地将闭关的同门弄到了清溪山的最高处,也就是清源长老的居所。

而在雷停后,纪泽又领着所有人把新弟子逼上了笼络着灵阵的树枝,避免道法不精的师弟师妹不小心发生什么意外。

而作为情况特殊的特殊弟子,刚住进清泽居的南纱几人亦是无法幸免,只能待在树上看着各种弟子来回奔走,尽可能抢救被暴雨摧毁的灵田。

南纱又一次取出了新的灵丹,对准了不远处准备好的早饭,精准地将灵丹抛了进去。

倒挂在树上的萧敬云只看见眼前一道黑影纵过,而后就是南纱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着南纱动作,萧敬云不解地询问:“二姐在做什么?”

视线转向了一边的清水,南纱又抛了抛手里的丹药瓶,开始计算该投入多少灵丹:“补偿,毕竟昨天晚上的暴雨和我们有关系,毁了别人的灵田,总要做出些补偿。”

听见将翠溪山弄得如此狼狈的暴雨竟然和南纱有关系,萧敬云险些一个不稳栽下树枝,折身坐好后满脸震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对昨晚的记忆只剩下被南纱打晕,再睁眼就是被倒挂在了树上,一旁的南纱和天容律善心的解释打晕人只是为了试试萧枂还会不会出现。

而现在听着暴雨的事情,萧敬云又不得不怀疑起自己昏迷期间自己名义上的大哥和二姐是不是多做了些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才引得雷电差点把清溪山给劈废了。

南纱看着萧敬云的表情,瞬间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直接揪过一旁的叶子揉成团就砸了过去。

要真论把清溪山劈成这样的罪魁祸首,第一个要推出来服罪的就是昨晚直接对上了天道的萧敬云。

侧头看向一边闭目养神的天容律,南纱摘下对方挂在腰间的一串药瓶:“我觉得……清源长老已经认定雷是你带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