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册里,天容律的心底始终有一道执念,那便是为了救他而死的南纱。
身为青梅竹马却没有长歪成妹妹一般的存在,南纱自然拥有自己特殊的地方。毕竟想要成为白月光,就必须存在有无可取代的特质。
而南纱的特质便是自己的过往,因为天容律最初的记忆不属于这个世界。
在修仙界重获新生后,天容律就放弃了穿越前的一切,但是曾经十几年的经历养成的习惯始终不可能轻易被抹灭,故而在某种情况下,能够理解并回应天容律的只有同样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南纱。
然而在各种机缘巧合下,两人从未发现过对方的隐秘。
直到天域覆灭,天容律和南纱才在逃亡的途中意外看见了彼此的记忆,知晓了对方与自己一般的穿越。
南纱为救自己而死去后,天容律开始四处寻找南纱的影子,但哪怕后面出现的人再怎么和南纱相似,也始终无法拥有南纱的性格与过往。
南纱未曾看完的后半本内容,正是通过天容律的心魔揭露了天容律复杂的感情,以及天容律曾经的过去。
曾经在另一个世界的过去。
南纱无比自信,除了先前的同乡,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知晓自己的另一道人生。在看清了书中对天容律体内魔种与对另一个世界的描述后,南纱的思绪几乎要被某种疯狂的想法给占满。
“天容……”南纱干涩地开口,抱着天容律的身体一阵颤抖。
千律宗中的使者说得确实没错,按照书中的描述,初元仙宫对剑律两宗的疯狂打击正是发生在三年之后。
三年之后,天容律醉后一箭射杀莫名疯狂的吞音妖兽,受罚领九道打魂鞭。天容律受罚当夜,仙宫修士降临天域,剑律两宗被毁灭于火海,天容律与南纱携带着宗门承传被长老们拼死送到九州逃亡,但最后却还是死死伤伤,失去了两宗所有的寄托。
南纱被自己的猜测压得喘不过气来,整片识海都一片混沌,体内的灵力也因为气息的混乱而在经脉里肆意流窜,清魄剑的寒意疯狂外涌封冻了大片的荒漠。
“南纱?”天容律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南纱,丝毫无法明白南纱的灵力为何会如此混乱,“怎么回事?你闭关被打断是不是还是遗留下了影响?!”
南纱摇了摇头,死死地握紧了天容律的衣领,像是想要证明什么一般紧紧地注视着天容律的眸子。
“天容是真的,我是真的,师父也是真的,千律,万衍,天域……不可能是假的……”
南纱努力压下心底疯狂蔓延的不安,但最后却还是咳出血来,视野化作了一片通红。
混乱的灵力冲击上金丹,识海震荡,南纱眼前一黑,意识直接摔入了识海中无比冰冷的河流,耳畔天容律不安的呼唤在黑暗中支离破碎。
冰河的感触无比真实,疯狂地吞噬着意识的温度,一重一重地将南纱给淹没。
周身的河水很冷,一如十年前的天域冰河,凝结灵力,夺掠生机。
十年前的天域大灾,虽有蓝梨一战成名,但更多的还是死去的修士。
当年父母献祭宗门大阵庇佑剑宗,见证一切的南纱摔进割开剑律两宗的冰河,从此识海中留下了冰河的痕迹。
南纱永远忘不了冰河的冰冷,更忘不了天域的混乱,修仙界的残酷无情第一次展现在备受父母宠爱的南纱眼前。
大灾之时,灵欢宗大半个宗门叛变天域,引着魔修攻击各处山门。无数天域弟子被炼制为鼎炉抛进了灵欢建立的极乐城中,供诸多魔修与叛徒肆意玩弄享受。
连最为疼爱南纱的宗门师姐,也在大灾时为了守护诸多小弟子而被废去了修为。师姐被打上鼎炉烙印推进极乐城中,被救回后也痴痴傻傻,日日准备小弟子的吃食,而后尖叫着求饶。
到最后,意识难得清醒的师姐哭着将南纱抱在怀里,半晌后甩开所有师长绝望地跳进铸剑池火海,就此身死道消,再也无法寻回。
天域大灾的十个月是天域从未有过的阴暗,南纱无法想象,如果冰河的寒冷与天域的荒芜都是书中寥寥一笔的内容,那么还会有什么是真实。
当初魔修盯上了万衍剑宗,她的父母作为副宗主以身祭剑守护护宗大阵,亲眼见证父母死亡的南纱喊哑了嗓子请求父母回来,最后却失力摔进了万衍与千律相隔的冰河。
她便是在那时和天容律亲近起来,同样见证了收养自己的养父母身死道消的天容律跳进冰河拉着南纱逃亡,双目被冰河的寒意侵蚀失明。
在之后,她因刺激再也发不出声音,天容律便带着她逃出天域,一起在中州流浪许久,在大灾结束后被哭红了眼的蓝梨带回宗门。
书册里,因为天域大灾而厌恶魔修的天容律最终修魔,立志要继承父母遗志飞升仙宫的自己被仙宫射杀,南纱不知道是该嘲讽还是怨恨,只能无力地缩成一团。
如果书册的一切都是真实,那么自己的过去委实可笑。
她尽心尽力调查魔修破封的缘由,书中却直接写出大灾只是作为令魔种苏醒的缘由而发生。
后半本书包里含的信息远比前半本要多,书中解释了天容律体内的魔种如何觉醒,换而言之,大灾正是为了魔种的出现而形成。
在之后,南纱和天容律所受的痛苦是为了奠定一句月光,剑律宗的覆灭不过是寥寥几笔就概括过去的血海深仇。
恍惚之中,真实与虚假难辨,南纱所有的意识都随着冰河河水翻滚起伏,心底所有的温暖和信念都被淹没。
重重地刺激之下,她似乎永远都脱离不了最不愿去回忆的冰河。
一路沉到了识海中的冰河之底,南纱虚握住四周浮起的记忆,抬起手来努力拉住父母离去时的背影,努力拉住天容律痛苦地按着双眼的身形,努力想要回应红着眼眶的蓝梨朝自己伸出的手。
然而所有记忆,晦涩的,明朗的,痛苦的,美好的,所有存在于南纱记忆之中的过往,哪怕是先前所不愿意回忆起的天域大灾,全部都化作泡沫破碎在南纱的手中。
清和的琴音里,受袭的金丹终于流转开明净的光泽,引导属于清魄剑的剑芒斩断了整片冰河。
有些久远的记忆透过冰河浮现。
那是大灾发生之后的场景,流落中州,失明的天容律死死地拉着她的右手,拍去她发上的积雪后带她从废墟里走出。
“南纱儿,回到天域之后,你修剑道,我修乐道,我们的道心要比谁都坚定,而后得证大道。我们要看着那群叛徒跪地求饶,死在天劫之下,永不得解脱。”
南纱紧紧地握住了右手,清魄剑的幻象出现在手中,问心剑的剑辉流淌在金丹四周。
不知道在冰河底沉寂了多久,南纱终于睁开了双眼,被纱窗滤过的阳光与袅袅的香烟率先落入了眼帘,而后便是木桌上的古琴,以及闭着眼依靠在窗边休憩的天容律。
天容律虽然已经是元婴初期,但还是遵循着以往的作息,丝毫不愿意同其他核心弟子一般没日没夜的修炼。
南纱静静地看着有些疲倦的天容律,抱紧了被放在床边的清魄剑,识海里一片空荡。
或许是南纱的目光太过明显,闭上眼短暂休息的天容律很快就醒了过来。发现南纱已经清醒,天容律松了口气,揉着额角凑上前,放轻了声音,道:“南纱?”
南纱在床榻上又安静地瘫了一会,在天容律主动上前后轻声开口:“我觉得你会这么关心我,完全是担心我会和师父告状,并且会收回给你的天璇。所以现在,我也要让你体会一下我昏迷时的心情。”
正考虑着是否能带着南纱提前回天域,天容律不解地望着南纱,停下了手中取出灵丹的动作。
南纱撑起身体,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后握紧了清魄剑,借着清魄剑的凉意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一些。
“你可以先找个位置坐好,放下天璇剑,收好清徽琴,避免一时冲动毁了千律宗最骄傲的希望,”凝聚灵力取出玉简,南纱看着天容律的神情有些复杂,但缓了口气后还是坚定地开口,“接下来你将面对社会主义正确三观的拷问,我要和你一字一句把玉简里的内容念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