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域的万衍剑宗最近十分热闹,因为剑宗里第一次有内宗弟子被他人打断了闭关。
打断弟子闭关的存在似是个来自域外的闯入者,闯入者身上不携有任何天域的气息,也不知是怎么闯进了天域。
在一片哗然与疑惑里,掌管剑宗律例的剑律阁连夜审问闯入者,以搜魂之术翻看对方的记忆,找寻对方的身份与来历。
然而出乎众人的意料,闯入者存在着记忆与灵力的识海如同雪原一般苍茫,搜魂之术只能寻见无数破碎的记忆碎片,根本得不到任何有用的讯息。
而在闯入者杂乱的记忆碎片里,最为清晰的内容不过是一本书册。
书册上的内容是单纯的人族九州风光,剑律阁的修士们将其反复翻阅许久,仍是得不到丝毫的线索。
此刻整个万衍剑宗因为闯入者的事情议论纷纷,诸多下了早课的弟子们也凑在了一团,呆在书楼里低声谈论着什么。
因着寒冬已去,书楼之外的梨树绽放开朵朵白梨,风吹过时偶有几片洁白的花瓣从枝头飘落,隐约擦过“师姐”与“莫管闲事”的字眼。
细细听去,书楼中的弟子们讨论的多是内宗弟子被打断闭关后的后果,但不知道是谁清咳了一声,数名弟子打了个激灵,有人警惕地看向书楼外,在看见楼外来人后又是一阵惊慌,连忙摁着身旁还不停嘴的同伴。
率先咳出声的弟子又清了清嗓子,掐了同伴一把后尊敬地开口道:“师姐。”
靠近书楼的少女着着内门弟子的服饰,束腰间垂下的冰玉坠饰叮当作响,身后背负的长剑也流动着彻骨的寒意。
此刻少女正垂眸看着手中的玉简,似是并未听到先前的闲言碎语。听见了弟子们的问候,少女抬起目光,脸上的神情并未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轻声做出了回应。
因为少女的出现,书楼里无数温习课业的弟子纷纷放轻了动作,连带书楼深处正辩论着什么的长老弟子也静下声来,满是诧异地看着少女进入书楼。
而少女也似是未发现各色目光之后的探究,握着玉简直接登上了二楼。
直到少女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书楼中的弟子们才松垮下来,所有凝结的气息如同水波一样散开。
弟子们又开始了先前的议论,虽然压低了语调,但所谈论的话语还是与离去的少女息息相关。
面对眼前的一切,新入内宗的弟子不解地望着自己的同门,诧异地询问道:“师兄,这位师姐是位于哪座山峰,为何大家如此敬畏她?”
被询问的师兄抬起头,望了眼二层的方向后继续翻阅着手中的剑诀:“她是雪殿蓝殿主的弟子,清魄剑剑主南纱。”
新弟子仍有些诧异,但想到什么后又错愕放下了手中的课业,追问道:“那她不就是被闯入者打断了闭关的那位师姐?”
师兄点点头,周围的弟子也因为新弟子的惊呼而投来种种视线,而后有关雪殿南纱被迫出关的议论声又是一阵此起彼伏。
新弟子因为各色目光而抖了抖,低下头压低了语调:“想不到当年南剑主流落入中州的独女是这般模样,这次被打断了闭关,也不知道这位师姐的道心是否受了影响。”
不该轻易被提及的名字被新弟子小声念出,师兄叹了口气,念着同门情谊敲着新弟子的脑壳做出提醒:“小师弟,慎言,为了不让南师姐伤心,宗主早已吩咐过不要随意在南师姐周遭提及天域大灾,更不能提起为了剑宗而陨落的南剑主和虞剑主。”
看着南纱离去的方向,师兄的眼中同样有着些许的敬畏。
一山一海阁,七殿内外宗,万衍剑宗以后山灵矿和海中剑阁闻名于天域,更凭借宗中七殿创造出的护宗大阵傲立于天域南端。
而清魄剑剑主南纱师承七殿之一的雪殿,为雪殿殿主唯一的弟子,更是万衍剑宗已故的副宗主的独女,是剑宗已飞升剑尊唯一的后人。
加诸在南纱身上的种种身份,足以使整个剑宗的弟子都不敢轻易与南纱有所接触。
而作为被弟子们议论着的存在,南纱握着玉简,不过一会就独自回到了书楼七层。
七层一偶,无数翻阅至一半的书册散落在桌上,笔墨间隐隐窥得大灾的字样,南纱扫视四周,确定隔间里的摆设没有任何变化才回到桌前。
在被打断闭关后,议论南纱的人不在少数。但因为她在出关后通常只呆在书楼里,能遇见的议论声也不至于多到烦心。
身为雪殿殿主唯一的徒弟与飞升剑尊最后的后人,还没有谁敢冲到她眼前询问她道心是否受到了冲击,修为又是否退损。
身负变异的天阶冰灵根,南纱修行的步调时刻被无数的修士所关注着,这次南纱闭关被打断,整个万衍剑宗都发生了不小的动荡。
不过对比其实并未受什么影响的南纱,打断了南纱闭关的闯入者现下反倒是更凄惨些。
冰灵根灵力寒冷,南纱闭关被惊醒一刻就用身后的清魄剑将闯入者钉在冰墙上。闯入者遭寒意入体,被剑律阁带走后还不得不去了一趟铸剑台,好好烤了一阵才融去身上的玄冰。
南纱垂眼看着桌上记载着大灾往事与各种消息的卷轴,稍稍犹豫后还是用灵力把书册与卷轴一同合上,只是细细地翻看手中的玉简。
玉简中刻录的是剑律阁从闯入者识海中取得的记忆碎片,其间的内容正是被剑律阁认为无用的九州景色。
作为被闯入者打断闭关的存在,南纱在一开始便从剑律阁处得到了刻录记忆的玉简。
不过在南纱将灵力注入玉简后,玉简中描述九州景色的内容竟意外发生了变化,另一道图纹代替风光浮现于其中。
南纱看着玉简上描述的一切,十分确信其间刻录的不是天域中的寻常话本,更不是某些宗门弟子悄悄描着师兄创作出的诗集,而是某种以龙开头以天结尾,在自己曾经的故乡里无比流行的网络文学。
南纱比常人少喝了一碗汤,带着高考查分前的记忆新生于这个玄幻的世界。
久违地看到了与故乡风格相似的作品,南纱丝毫放松不下心情,在看完了初卷内容后握紧了清魄剑。
书册在一开始便出现了熟悉的名字,就连南纱自身也被写进了书中。书中的南纱在初卷看起来似乎是个配角,真正的主角是隔壁千律宗的天容律。
南纱所在的万衍是万千剑修最为推崇的剑宗,而剑宗所在的天域又屹立于整个修仙界的顶层。
天域里宗门无数,若说万衍统率了万剑,那千律宗便是天地间所有音律的归属,无数音修在进入天域之后纷纷投身千律宗。
在发现玉简中的书册文风颇为熟悉后,南纱又认真看了许久,终于确定自己在书里只是个出现在开头和回忆杀里的白月光,隔壁千律宗的天容律则英勇地接过了主角的重担。
按着书里的描述,天容律作为天之骄子诞生,十七结丹十九成婴,风光无限。
然而谁也料想不到,如此耀眼的天才也身负着隐秘。因为身怀魔种,天容律随时都可能堕入魔道,但凭着宗主的庇佑与诸多同门的关爱,天容律成功压抑了魔种的诱惑,始终坚守着自身道义。
直到千律宗与万衍剑宗被来自仙界的使者覆灭。
万衍剑宗和千律宗素来交好,一剑一律镇守着天域南端。谁也不知晓上界中的某座仙宫为什么突然想要夺得魔种,直接使得天域中的两大宗门就此消亡。
天域震荡,依附于万衍和千律的无数势力或是垮塌或是逃窜,仙界天火烧遍了天域南端,剑与律彻底葬身于无尽的火海。
而天容律在这场灭顶之灾里被天火烧去了所有修为,和万衍剑宗的南纱一同被宗门长老送出天域,四处逃亡。
逃亡的旅途里,万衍南纱被仙界雷箭钉死在冰崖上,被南纱推开救下的天容律道心崩溃,借着魔种逃入魔界。
南纱回忆着自己有些模糊的前生记忆,觉得这本书里的天容律比较心酸,走的不是顺风顺水打脸流,而是黑化复仇崛起流。
看着玉简里的描述,南纱的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除了无视伦理纲常的灵欢叛宗,大概没有任何人能在被写成竹马的后宫后做到毫无感触。
作为死得挺早的白月光,释放了书里竹马寻找替身属性的南纱一时间有些难以直视现实中的天容律。
按照书中的描述,书里的自己直到内容过半才消失在了感情线里,远古世族的大小姐正式上位,就此坐稳了正宫的位置。
南纱莫名觉得自己手中的清魄剑又有出鞘的架势,十分想要将书册的作者封冻成冰坨子。
还是无法安心观看桌上大灾的卷轴,南纱收起玉简,打算去剑律阁看一眼审问的进度。
不提在修仙界里少见的文风,单是敢乱写剑律两宗覆灭的事情,南纱都不能轻易放过书册的作者。
只不过南纱刚有所动作,某阵酒香就顺着清风传来。南纱顿了顿,直接将手中的玉简向后方抛去,凌冽的寒意在书楼里流动。
“不是说整个千律宗都在迎接上界仙宫的使者吗,你怎么溜出来了?”
上一刻南纱还不想直视的存在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隔间,此时靠着窗子侧坐着,手中还转着永远丢不掉的折扇。
接住南纱照脸砸来的玉简,天容律顺手注入灵力,听见询问后挑笑道:“你闭关被人打断的事情传得风风火火,我要是敢不来看你,还不得被你拿去当试剑石?”
玉简上的内容因为灵力而被解开,其中刻录的内容也逐渐浮现。
天容律随意地瞥去一眼,却在看清内容时顿住了笑意,诧异地扭头看向正收拾着木桌的南纱。
玉简上的内容正好是天容律和远古氏族的大小姐一眼万年,在大小姐背后氏族的压迫下被迫于冰河两端分离。
看着书上对自己模样的描述,天容律尽可能作出高岭之花的姿态,淡下了神情握紧了玉简,正襟危坐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兴趣。”
南纱把书册卷轴收成一摞后回过头,径直走向可能又犯了病的竹马,不咸不淡地开口:“不管我有什么兴趣,都不及你风姿卓越又被人写作了主角。”
作为千律宗宗主仅剩的弟子,天容律没少被感情丰富的音修弟子们写入话本中。
南纱打量着天容律的面容,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书上的描述。
书册初卷,天容律醉后一箭射杀千律宗的吞音妖兽,整个千律宗长老阁因此而震怒。但因为天容律一贯积累的名气,天容律硬生生将九十九道打魂鞭的惩戒变成只受九道。
如同书里描述的一般,天容律的性格和模样确实十分讨人喜欢,而醉后一箭射杀吞音妖兽,也确实是天容律会做的事情。
在幼时被吞音妖兽咬了一口后,天容律便看妖兽不顺眼许久。
南纱打量着天容律的模样,对比了书里修魔时稳重但是沉郁孤苦的描述,还是觉得现在的天容律更好些。
南纱走上前,夺过对方手中的玉简,好奇问道:“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你可望不可即的一抹月光?”
天容律动作一顿,偏头看着南纱。
没有想到南纱会问出这么突然的问题,天容律收敛下笑意,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南纱,最后伸手碰了碰南纱的额头,不解道:“病了记得吃药,药不够找我,我去师叔那里给你捞点丹药回来。”
千律宗里,天容律的师叔是出了名的丹药圣手。
南纱收起了玉简,拉下了天容律碰着自己的手。
感受到清魄剑疯狂往外彪的寒意,天容律顿了顿,很快又换上了自己一贯的笑意:“我恋慕你许久,就算被师叔罚抄宗规也应该偷他的丹药养你。”
南纱这才点了点头,而后用力一推,直接将天容律推出窗外,在惊呼声里一把合上了木窗。
“你什么时候不通过傀儡化身来看我,我们什么时候再谈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