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翎这次领命去江南赈灾,随行的大臣哪一派的都有。他明面上没什么动作,暗地里差了一队人装作回乡的商人走在前面打探消息,正巧救下被官兵追捕的一位书生。
这位书生自述其游历暂居秦州时遇到水灾,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本打算靠着仅剩的盘缠回家,却没料到秦州官府做的第一件事情既不是赈灾也不是上报灾情,而是将被打水冲垮的城门修好,关闭了城门。说是防止外人进来,将疫病带进秦州。
不让人进书生还能理解,可这也不让人出去,他就看不懂了。
不让人出去,城里的粮价又被炒到了普通人接受不了的程度。不少人开始想办法出城,只不过大部分都被抓了回去,书生算是运气极好的逃出来还碰到了季翎的人。
惜珍回信给季翎,让他按照原定的赈灾路线行进,绕过秦州。而她自己则打算和宋明煦一起,去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出宫的理由嘛,就是宋明煦在早朝时说的梦到了明帝想见他们之类的。两人假借去皇陵祭拜的名义,去秦州一探究竟。
“王兄,你不在上京城没问题吗?”宋明煦问道。
惜珍笑笑,说道:“你才是皇帝,应该是你不在没问题吗?”
“我?”宋明煦自嘲的摇摇头。
惜珍轻叹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安慰他道:“放心吧,前朝有王太师盯着,城门有彭将军守着,出不了大事的。”
“也对。”宋明煦刚要松一口气,突然反应过来。“王兄你,彭将军和我……”
宋明煦说的磕磕巴巴的惜珍没听懂,眨了眨眼问道:“彭将军不是你的人吗?”难道她猜错了?
“是,是我的人。”宋明煦想到之前自己自作聪明的行径早就被眼前人知晓,羞愧的低下了头,猛灌了几杯茶水。
惜珍心中滴血,她这上好的茶叶,一年就只有几十斤,花再多钱都买不到的……
算了算了,反正他是皇帝,茶叶也是他送的,浪费点就浪费点吧。惜珍做了几个深呼吸,放平心态。
——
虽说去皇陵只是个幌子,可姿态还是要做足。
惜珍让人随便收拾了一下,就收拾出了两马车的行李。可惜去秦州不能这么大张旗鼓的,就只能挑重要的带。
不只是行李,连随行的仆人、侍卫,也都要精简人数乔装改扮,尽量低调行事。
“去秦州咱们应该带什么人,怎么去,陛下有主意了没?”惜珍问道。
她身边能动用的就是王府的亲卫,不过他们太扎眼,而且还要保护去皇陵的“宸王”,恐怕没法都跟在身边。
大夏尚文轻武,惜珍相熟的武将也就是几个领了闲职的世家子弟。彭将军是宋明煦的人这件事,还是她偶然间发现的。
倒是宋明煦,在武将中像是颇有人脉,或许能找到可信任可用的人。
宋明煦想了想,说道:“要不,雇镖局吧。”
“镖局?”这倒是惜珍意料之外的答案。
“对,就扮作去南面贩梁的粮商,请镖局来护送粮食。”宋明煦道。
惜珍想了想,觉得他这主意不错。现在南方受灾,想要运粮过去高价卖的粮商肯定不止一家,他们这个身份合情合理,又不会引人生疑。
“那,请哪家镖局呢?”惜珍又问。
宋明煦犹豫了一瞬,抬头答道:“四海镖局。”
——
镖局和粮食的事情宋明煦让秦野安排好了,到时候他们在城外驿站留宿的时候,从去皇陵的车队里悄悄离开和镖局的车队回合。
秦野这么显眼的人肯定要跟着去皇陵的车队,砚台也要帮假扮宋明煦的人打掩护。惜珍这边也一样,最后能跟着他们的就只剩下了平安一人。
不过宋明煦既然连四海镖局的名字都能说得出来,想必他们之间也不是全无联系,倒没什么可担心的。
惜珍他们这边都准备的都差不多了,倒是秦州府那边,还有需要提前扫除的障碍。
工部尚书在早朝上声泪俱下的向皇上禀报着,因为缺少壮劳力受灾最重的江州等地的堤坝到现在都没能筑好。万一要是又来一场雨,那损失真是不可估量。
百官这个说等到季翎赈灾的米粮运到了,修筑堤坝的进程就能快一点了。
那个说雨可不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了。
底下又吵成一团,宋明煦坐在龙椅上表情为难,似是不知该听谁的为好。
惜珍心道,陛下演技倒是真不错。就是如果能把这将百官骗的团团转的演技用到别处,就更好了。
这么想着,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其他官员一听宸王出声,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惜珍本来打算过会儿在出场的,不过现在既然已经都等着她登台了,那她也就不客气了。
惜珍向外跨了一步,其余四位王爷眉心一跳,不知道她又要出什么馊主意了。
“陛下,臣建议调动青州、秦州等受灾较轻州府的守军和衙役,去帮江州等地修筑堤坝。”
“不可!”秦王在朝中行事低调,平日里又有郕王和邺王两个傻子出头,他一向不过多参与政事,仿佛自己对上面那把龙椅没什么贪念似的。
万万没想到今天宸王这把火烧到了自己头上,他也没办法再装什么清高,只能出声阻止。
“为何不可?”惜珍拿出自己惯常看郕王和邺王的眼神看着这位秦王叔,问道:“秦州府的守军难道不是我大夏的将士,不能为大夏出力只能为秦王效力不成?”
秦王手指紧握,装作没听到惜珍的话,向宋明煦解释道:“禀报陛下,臣并非如宸王殿下所说。之所以不同意宸王的提议,只是因为秦州也受了水灾,如果将守军和衙役调出,臣担心会出乱子。”
宋明煦张了张嘴似要开口,可惜他什么还都没说,就又被惜珍将话头拦了过去。
“能出什么乱子?只是用秦州和青州的守军去帮着修修堤坝罢了。再说旁边不是还有北州和邺州,若是秦州真出了什么事情,那两州的兵马马上就能增援过去。”
惜珍说的轻巧,可秦州府真正的受灾情况秦王自己心里有数,根本不像报上来的那样。
他也不跟惜珍争辩,依旧对着宋明煦解释:“陛下,水灾后人心不稳,若是没有兵马压阵,臣担心……”
惜珍冷哼一声,“秦王叔,您要是觉得秦州的知州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我看您还是回秦州就藩亲自管理吧。”
“宸王不要欺人太甚,我在跟陛下说话你三番四次的打断,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吗?”秦王忍不住拔高了音调,将大不敬的帽子直接扣在了惜珍头上。
惜珍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说道:“秦王叔说什么呢,我是看陛下不想理你,为陛下分忧罢了。”
秦王撩起衣摆猛地跪下,“陛下,宸王嚣张无度出言无状,恐有不臣之心。您不能再如此纵容下去了。”
“有不臣之心?”惜珍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我又没四十好几了还赖在上京不走,秦王叔也太冤枉人了。”
惜珍这话一出,本来想站出来和秦王一起斥责她的郕王又悄悄退了回去。
最近惜珍把就藩的问题当成了杀手锏,时不时的就要祭出来警告他们一把。
秦王仰望着坐在龙椅上的宋明煦,“陛下……”
“这……”宋明煦面露纠结之色,一开口又忍不住咳嗽了一阵子。半晌后才声音虚弱的说道:“朕看宸王说的有理,就按宸王说的办吧。”
秦王跪在地上垂着头,双手紧握成拳。他知道再阻拦就过了,反而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只能应了一声“遵旨”,起身又站了回去。
郕王心想秦王这人向来装腔作势,平时在朝堂上装的不争不抢,朝堂下对其他人的暗中示好也都装聋作哑。如今怎么样,不也是在宸王这个侄子手里吃亏了么。
一想到今天有人代自己去承受惜珍的冷嘲热讽,郕王心里还怪开心的,总算体会到了平时其他人在一旁幸灾乐祸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