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后殿,宋明煦派人收拾了一间书房出来给惜珍议事用。
眼下惜珍端着茶碗坐在书案前,祝文灿、杨泽浩等几名与她一派的官员坐在下面,神色各异的看着她。
抿了一口茶,啧了一声,惜珍放下茶碗嫌弃的把它推了老远。
杨泽浩比不得其他人这么沉得住气,先开口问道:“王爷,陛下把您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惜珍揉了揉额头,昨夜她睡不着时也在想这个问题,可惜想了一夜都没有答案。若说是要故意折磨她又不像,早晨吃鱼片粥的时候宋明煦本人吃的还是挺开心的。
“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惜珍摇摇头,觉得男人的想法有些难猜。“不过也无需多虑。陛下如果真有什么打算的话……那见招拆招就是了。”
杨泽浩想了想,觉得也对。他们王爷多有心眼啊,小皇帝要是能斗得过,当初也不会被燕王逼成那副模样了。
不过惜珍倒是不像他们一样,把宋明煦看的那么没用。当初宋明煦斗不过燕王他们,除了他年纪尚幼外,也因为先帝太废,给他这个做儿子的留下一摊烂摊子外加坏名声。
而惜珍能一下子在朝堂站稳脚跟,不仅是靠着拿燕王杀鸡儆猴立了威,更是因为她是“宸王”。是她父王为这个称谓赋予了不一般的分量,才让她可以轻易的获得朝臣的尊敬和信服。
别的不说,当初她出府前宋明煦能死咬着不松口不如燕王的意,又一个人和五位王叔周旋了一个多月,就能看出他比绝大部分朝臣认为的要聪明的多。
惜珍甚至觉得,就算她不出来,宋明煦也能找到解决的办法。或者给他充足的时间谋划布局,他早晚能将几位王叔一一拉下马。
毕竟她这几位王叔,实在是不够看的……惜珍如是想到。
燕王封地偏远,现在没钱没粮的自然也就没了多余的心思。
郕王鲁莽,脑子一根弦。身边的幕僚谋士好几个是其他王叔派去的,就为了煽动他去做出头鸟,他像是不知道一样屡次中计。
邺王就不用说了,他这种蠢人都有争皇位的想法,这一点就够让惜珍想不通了。
秦王不出头不张扬,也会明哲保身。如今形势未明他也心存妄想想要搏上一搏,要是时局稳定了,他肯定是第一个自请回封地的聪明人。
鲁王为人和他的封号不同,最有心机,惜珍也不敢等闲视之。
如今几位王爷都在上京没回封地,除了他们几人对皇位还有些想法之外,也是因为惜珍想要查清遇刺案的真相。
当年先宸王遇刺身亡后朝廷也彻查过,可惜只是不痛不痒的办了几个人,而后就敷衍过去了。等惜珍再出来已经是两年之后,很多证据早就被人故意掩盖,查起来并不容易。
不过不论有多难,她一定要查到真相,让幕后之人付出百倍的代价,以解她心头之恨。她这五位王叔谁是真傻谁是假傻,也还需要慢慢看清楚。
许是因为一夜未睡,惜珍脑子里一直在想其他的事情,集中不了注意力。好在今天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她又交代了几句,也就散了。
养心殿侧殿外,富贵正指挥着人往里搬刚从宸王府里运来的东西。
在不远处看热闹的砚台,惊讶的张着的嘴一直都没合上。
“秦野你快看你快看,”砚台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这花瓶,看起来真贵啊。”
秦野抬头看了一眼,不怎么有兴趣的移开了目光。
“还有这烛台,哇,是青玉的吧,造型好别致。”砚台啧啧称赞,这宸王府好东西真多。“怪不得王爷住不习惯呢……”
“我们王爷倒不是挑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不远处的巧晴突然开口,吓了砚台一跳。秦野倒是早知道她在那儿,嫌弃的把砚台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拍下去。
无视砚台有些尴尬的表情,巧晴继续解释道:“我们王爷就是恋旧,用别的东西不习惯而已。”
“哦,这样啊。”砚台配合的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就是这样。”巧晴笑着点点头,“就像是灯台,用用惯了的灯台放置蜡烛,王爷看折子的效率才会高。”
砚台干笑着答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巧晴满意的笑了笑,冲着砚台和秦野行了一礼,回侧殿帮惜珍收拾东西去了。
砚台看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声,“秦野,你说我刚才是不是给咱们陛下丢人了?”
秦野瞥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你才知道”的眼神。
砚台也觉得自己好歹是陛下贴身伺候的,表现的这么没见过世面实在有些不妥。可他们陛下虽然从小吃的用的都是上好,但跟只用最好的宸王殿下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的。
就像现在,巧晴不过是早晨去御膳房里转了一圈。午膳的质量就有了飞跃性的提升,宋明煦都忘了装病,忍不住多吃了两碗饭。
不过装病这件事从昨晚开始他已经忘了好几次了,宋明煦觉得宸王兄恐怕早就知道,只是是没戳穿他罢了。
惜珍姿态优雅的用着午膳,在她看来虽然称不上多美味,好歹也能入口了。
惜珍从小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宋明煦则不然。他做太子时没有父皇母后撑腰,当了皇帝心思都在保命上了,也不爱享受,下面人当差时自然也就不尽心。
今天巧晴去敲打了一番,采买和御厨知道宸王来了,不敢再怠慢。
不过在惜珍看来,还远远不够。就说这米,就不如宸王府的米吃着香糯。当初宸王府的大米是谁送的来着?惜珍咬着筷子,苦恼的回忆着。
在朝廷里,宸王殿下除了爱惹事外,另一个爱好就是收礼。而且是有名的什么都敢收,收完不办事,收完了不仅不办事还可能转头把送礼的人办了。
只不过人都有从众心理。你送了,那我也送。送了有没有用不知道,但不能落下就是了。
不少大臣对宸王收礼这件事颇有微词,可转过头跟陛下和其他王爷一比……
又觉得爱收礼都算不上缺点。甚至还有的大臣互相安慰,收礼就收礼了,等他当了皇帝整个大夏都是他的,那他自然就不收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何况惜珍也没因为收了礼就帮对方办事,反而收了重礼转头还给送礼的治了个贪污罪。别的大臣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把这个当成大问题了。
宋明煦两碗米饭下了肚,看着对面数着米粒用饭的王兄,一时有些恍惚。以前没有觉得,这两天他突然发现王兄和珍儿生的很像,甚至有些小习惯小动作都一模一样,几次他差点没控制住喊出珍儿的名字。
宋明煦小时候被宸王叔接到宸王府住过一阵子,那也是他出生到现在最开心,最没有烦恼的一段日子。
当时宸王为了让宋明韬多结识些同龄的朋友,将他送到书院读了一年书,自己则亲自教导女儿跟当时还是太子的宋明煦。
宋明煦刚到宸王府时整个人像小刺猬一样,炸着身上不怎么有威慑力的刺,小心的保护着自己。
惜珍是第一个向他伸出手,带他一起玩儿的人。他不想唤她堂姐,就跟王叔一样叫她珍儿。他觉得王叔真是了不起的人,不然怎么能想到这么美的名字?!
惜珍对称呼什么的无所谓。她只有哥哥,还是第一次有弟弟陪着玩儿。
宋明煦那时瘦瘦小小的,大大的眼睛里闪着不安,别提多让人可怜了。宋惜珍小霸王一样的人物,第一次见他就拿出了当姐姐的架势,把好东西都分享出来,带他玩儿很多以前在宫中都没听过的东西。
宋明煦出生到现在二十年了,只有在宸王府的半年是他没有伪装的活着的半年。
还有珍儿……每次一想到这个名字,宋明煦心中就是形容不出的复杂滋味。
惜珍奇怪的看着宋明煦,不明白他上一秒吃的还挺香的,怎么这一秒就把筷子放下了。
难道是噎着了?惜珍没心没肺的猜测着。
宋明煦呆坐了一会儿,抬头看到正看着自己的王兄,长出一口气调整好了情绪,问道:“不知平日在王府的时候,王兄下午都做些什么?”
“唔,就是继续处理公务罢了。”惜珍笑着答道。
皇帝陛下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宸王兄下午还在处理公务,而他……
“那陛下都做什么?”惜珍反问。
“我都是跟秦野……”宋明煦话头一顿,暗道自己面对宸王兄太过没有防备,太冲动了。他下午都和秦野在一起练武,只是这显然是不能说的。
“哦~”惜珍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点点头。“我知道了。”
“王兄,您您知道什么了?”宋明煦眉心直跳,直觉他知道的方向可能有点歪。
惜珍但笑不语。秦野是禁卫统领,平时都在内宫之中没怎么见过外臣,不过他本人十分的“有名”,甚至还引起了一场讨论。
讨论的主题是:断袖之癖,到底会不会遗传。
先帝喜好男风,尤为喜好身材清瘦,容貌绝色的少年。
秦野虽然听名字就知道既不清瘦也不绝色,但也只能说明今上和先帝虽然在眼光品味上有所差别,但大方向还是一致的。
宋明煦本人显然也听过相关传言,连忙解释道:“王兄您听我说,我跟秦野不是……”
“我知道。”惜珍笑道。
“你,知道?”宋明煦怀疑,说不准她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
“当然知道了。”惜珍用了口汤,眼神一亮,烫的味道还不错。
那边宋明煦眼巴巴的看着她连喝了几口汤,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我觉得陛下的,喜好。和陛下的病一样,外人说的做不得准。”说完勾起唇角一笑,“陛下,您说我说的对吗?”
猜到自己装病被识破,但没有料到识破还要被戳破的宋明煦,僵笑着点点头,“王兄说的,都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