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牡丹

连玉向着花容的院子走去,秋风卷起她的裙摆,层层叠叠。

枝头的树叶在风中飒飒作响,偶有几片泛黄的叶子,已不堪凉意,早早地别了枝头,扑向大地。

花容的院子在西边,与云柳的牡丹园正好遥遥相对,如她们在春香院的地位一般。

院中立了假山,山前挖了一方小池塘,想来夏日之时,也有一番莲花盛景,此时却只剩一池残肢败荷,几条肥硕的红色锦鲤于残荷间穿来穿去,甚是悠闲。

“花容姑娘。”连玉行至院中依然不见有人,便提高了嗓音唤了一声。

“进来吧。”正房那边,花容推开了窗,立在窗前,温温柔柔地笑着唤道。

连玉回给她一个笑容,迈开大步走向正房,推开房门便走了进去。

回身关门的瞬间,一双大手伸来抓住了她的手,立时反剪到背后,用麻绳捆起来。

连玉转头看过去,原来这人是后院的帮佣老五,生的人高马大,人很是凶恶,经常欺压后院的丫头们,被连玉撞见,跟荣妈妈告过几次状。

几个呼吸之间,连玉的双手已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把她扔进来!”一个软软的声音从里面屋子传出来,自然是花容的。

连玉被老五提着进了里屋,花容正穿着一身水红色纱裙懒洋洋地靠在锦榻上,手里摇着一把绣着富贵牡丹的香扇。拿扇子轻轻往地上点了点,连玉便被抛到了她的脚边。

她从旁边案几上摸起一个深褐色的荷包扔了出去,老五一把接住,里面发出“叮当”的撞击声,连玉心想,是银子,听着还不少。

“你可以走了!”花容板起脸,对老五冷漠道。

老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把荷包揣入怀中,转身走了,还很规整地把门关好。

花容把眼神收回来转到连玉身上,拿扇子用力戳着她的额头,桀桀笑道:“怕吗?”

连玉白皙的额头瞬间被戳出了几条红色的印子,她往后缩了缩身子,垂着眼眸,低声回道“怕的。”声音有点颤儿。

花容用手强行托起连玉的小脸,摩挲了几下,笑道:“年龄小就是鲜嫩,这么轻轻一碰,就红了,还真是惹人怜惜呢!”说着用力往外一推,抬起脚,一脚把连玉踹翻在地。

看着连玉歪在地上的狼狈模样,她的面部表情愈来愈狰狞,笑声也愈来愈尖锐:“谁给你的胆子?敢偷学我的剑舞,是云柳那个贱.人给你的胆子?”

连玉瑟缩了一下,低声回道:“不是。”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果然是这件破事儿,知道了事情的因果缘由,才好选对策。

花容走上前来,在连玉的身边蹲下,紧紧盯着连玉的眼睛,狞笑道:“不承认?不承认也无所谓。我动不了云柳,还动不了你这个臭丫头吗?以为偷着摸着学,我就不知道了。我跟你说,这整个春香院只要我想知道,就没有秘密,之前放任你,不过是没空搭理你们。”

听到“你们”两个字,连玉心中咯噔了一下,看来梅雪也在练的事,她也是知道的。

不知道是因为梅雪侍女的身份,还是她那照着葫芦画瓢也画的不成样子的水平,让花容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所以只绑了练玉一人。

很庆幸今日被骗过来的是她,而不是梅雪。这点小事对她来说,无关痛痒,但若今日绑的是梅雪,对梅雪来说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花容忽而从头上的发髻中抽出一支长长的金簪,簪子的一端看上去尖锐恐怖。她拿着金簪,用锋利的尖端在连玉的脸部外侧一下一下比量着,阴恻恻地笑道:“你们这些贱丫头,怎么就不长记性呢?是不是上次那个什么桃儿杏儿的脸被划得还不够烂,血流得还不够多,所以才让你们这些贱.人,总想挑衅我,来偷我的东西。”

连玉转过脸向窗外看了看。

这动作被花容看在眼里,她冷笑一声,道:“别看了,荣妈妈不会来救你的。”接着又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你知道荣妈妈去干什么了吗?”

“今日我就发发善心,跟你提个醒吧!傅长史被急招回京了,也不知道荣妈妈这着急忙慌地,能不能赶上见他一面,替云柳求个护身符呢?”

“若是求不到,你的靠山可就要倒了哟,吴望海因为她断了一条腿,你说吴家会不会放过她?不过对你来说都没有意义了,你连今天都过不去。”

连玉忍不住蹙起眉头,没想到傅衡这么快也走了,也不知道他这魏国公府的余威能有多少作用,还能不能镇得住吴家。

看到连玉竟想事情想的出了神,花容不满地扇了连玉一巴掌,立马把她扇地怒目瞪了过来。

花容满意地看着连玉脸上愤怒地情绪,桀桀一笑:“今日我就废了你一只眼睛,让你们这些贱.人好好长长记性。”说着,她举起手中地金簪,狠狠地向着连玉的左边眼睛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手腕被什么人握住,再也不能往下刺去半分,定睛一看,那个握住她手腕的人,竟是本应该躺在地上待宰的贱丫头。

这丫头的手劲怎么这么大?她用力挣扎,依然纹丝不动。也不知道贱丫头是怎么挣脱开的绳索?难道是老五那个狗东西背叛了她,不舍得下狠手,绑得太松了?她狠狠瞪着连玉的脸,骂道:“红颜祸水,这么小就知道勾搭男人。”

只见这丫头捡起地上的绳索,慢条斯理地把她绑在了旁边的桌子腿上。夺过手中的金簪,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在她的脸侧一下一下来回的比量,还露出一个童真的笑容,好奇问道:“原来姐姐喜欢玩这种游戏呀?我来陪姐姐玩好不好?”

“我跟姐姐不一样,我不喜欢插眼睛,就喜欢在脸上画花。”

然后歪着脑袋,笑道:“姐姐知道我为什么被卖到这里来吗?嘻嘻,因为我用母亲的银簪子在弟弟的脸上画了一只乌龟。那只乌龟我画的可好了,龟壳上的每一个条纹都没有遗漏。”

花容惊恐地看着她,身体不停地往桌子下边缩,却又被连玉一把拖了出来,笑道:“姐姐跑什么呀?我都好久没有遇到愿意跟我玩这个游戏的人了,姐姐你人真好。”说着她用手温柔地抚摸着花容的脸,开心道:“姐姐,你的脸真好,又白又滑,是一张最好的画布。我都想好了,给你花一朵牡丹好不好?我觉得重瓣牡丹最好看。跟你的名字也很配呢,花容,花容,画了花的容貌,姐姐的名字取得也好。”

这就是个疯子,花容吓得眼泪像大雨一样糊了整张脸,不住地摇头求饶。

连玉从花容的怀中抽出一条水红色的丝帕,一只手固定住花容的脸,一只手拿着丝帕一下一下地擦掉她脸上的眼泪,温柔道:“姐姐不要哭哦,水太多我要是画的不漂亮了怎么办呢?我会生气的哦。你看,你这么白,这么好看,我才给你画牡丹的,我对姐姐多好。”接着,脸色一变,阴沉沉地冷声道:“不像我弟弟长得那么黑,他的脸就只配画乌龟。”

魔鬼,魔鬼,这是一个魔鬼!她怎么可以用这么纯真的表情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她想逃走,但是她动不了。她想大声呼喊救,可是嗓子里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在不停的往外涌。

“哎呀,姐姐怎么还哭呀?这样影响我画画,我可真要生气了。”她皱起一张小脸,看起来甚是苦恼,而后忽然又兀自咯咯咯笑起来,“我想到好办法了,我先在姐姐的胳膊上练习一遍,熟练熟练就好了。”

说完便松开了捏着花容下颌的手,掀开了她衣服的纱袖,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臂,左右端详了一番,看上去甚是满意。

于是一手紧紧固定住这截手臂,一手握着金簪认真地画了起来,一笔一笔,画得又慢又认真。

撕裂血肉的疼痛立刻传遍全身,直刺花容的大脑,她的口中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她终于能发出声音了,可这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根本顾不上呼救,只剩下一声又一声越来越凄厉的嚎叫。

然而这院落周围又被她提前清空了人,只留了自己人在这里值守。

此时外面值守的人听了这声音都忍不住寒毛倒立,心想又一个小姑娘完了。在这春香院里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花容姑娘,因为她心眼小爱记仇还心狠手辣,但她又最大方,所以这院中从来不缺助纣为孽之人。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次哀嚎的人换成了花容自己。

也不知道画了多少下,等连玉画完的时候,花容已经昏了过去,歪在地上,脸色苍白,嘴唇都咬出了血渍,头发粘腻地贴在脸侧湿漉漉的,不知道是被汗水还是泪水浸湿的,看上去好不凄惨。

连玉啧啧两声,摇摇头,呢喃了一句,“太弱了。”然后便拿起桌上的茶壶对着花容的脸浇下去。

花容被浇醒,睁开眼睛看到连玉的那一瞬,又立刻瑟缩着往桌子底下钻,嘴里还念着:“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错了!”

连玉灿烂一笑,说道:“姐姐说什么呢?姐姐一点错都没有,喜欢陪我玩游戏的姐姐都是最好的姐姐。”说着,拉起花容的胳膊向她邀功道,“姐姐快看,我画的牡丹好不好看。”

花容提着心,悄悄地看了一眼,整个人都要裂开了,你把这样叫做好?这奇形怪状的一团,哪里看着像牡丹了?

花容开始死命地挣扎,比起在脸上被画上一朵牡丹,画上这么个东西,更加可怕一百倍!

呜呜,原来变态连审美都是变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