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芷宁跟出玲珑馆后,便一直没追上秦北霄,他步子大,走得又快,似乎也没有让打算她追上的意思。
她跟了几步不跟了,喊道:“你慢点走,我跟不上了。”
前面的秦北霄顿了顿脚步,没有立马停下来,走了几步后,才转身冷声道:“不是说玲珑馆闷?还要走出来逛逛,走远些不是更好。”
沈芷宁知道他对她也有气了,怕是气她方才为裴延世说情拉他出来。
“这不是已经走出来了吗?”沈芷宁怕他再走远,赶紧小跑到他身边,“我已经不闷了。”
“那回去?”秦北霄佯装想往玲珑馆走。
“不行不行,不回去了,那里面现在肯定还闹得很,”沈芷宁被秦北霄这一举动激得说了一连串的话,“你也不怕事情真闹大了。”
秦北霄目光移至沈芷宁身上,嘴边的话未说出,目光又定在她脖颈上,嫩白的肌肤上留着几道手指印,红白相间,格外显眼。
他的眼底暗沉了几分,声音平淡缓慢:“也是,刚才我就应该直接废了他。”
说罢,他没有再看一眼沈芷宁,偏身看向别处,脸色阴沉。
沈芷宁听了他这句话,顺着他方才的眼神,想到了他这话的意思,笑了起来,脚步一跳把自己跳进了秦北霄的视线里。
“秦北霄。”
“干什么?”他还是冷着脸。
沈芷宁轻咳了两声,随后认真道:“谢谢你,今天要不是你帮我,真没那么容易脱身。”
秦北霄听了这话,淡淡扫了一眼沈芷宁,讽刺道:“还想脱身?我看你巴不得上赶着被裴延世掐脖子。”
“哪是巴不得?”沈芷宁立刻道,“谁会喜欢被掐脖子,我才不喜欢。而且……其实也不重,你来得太及时了,他都还没用力呢。”
秦北霄被气笑了:“沈芷宁,你是哪个庙里跑出来的菩萨?是不是他把你掐死了,你才不会替他开脱是吧。”
“这不是开脱。”沈芷宁反驳道,“这才不是开脱,我只是不想……”
“不想什么?”秦北霄不耐道。
沈芷宁犹豫了一会儿,嘀咕道:“不想你因为裴延世这种人犯事啊,到时候你要是因为这件事被赶出了西园,多不值当,根本没必要。”
嘀嘀咕咕,声音细小轻微,但秦北霄还是听见了。
听到的那一刻,感觉很奇妙,说不出的奇妙,似是一下子将他的怒气与燥意打消得一干二净。
沈芷宁嘀咕完这句话后,也不管秦北霄有没有听见,继续道:“你莫气了,让我来瞧瞧你。”
说着,围着秦北霄转了一圈,好好打量了一番。
“瞧什么?”秦北霄被打量得古怪,皱眉道。
“瞧你还有没有事啊,”沈芷宁道,“昨日你喝了拜师礼的茶,整个人成了那个样子,我还以为你要撑不过来了,没想到今日倒还好。”
昨日秦北霄那样子确实太恐怖了,她还以为要休整好一段时间呢。
“未真的喝下去,大多吐了。”秦北霄回。
沈芷宁当下觉得这药着实厉害,照秦北霄这么说,他就只是含着,就已经到那个程度了,若真的全喝了,那就是痛苦折磨至死。
此人好生狠毒。
“昨日三殿下说是明国,你又说什么赤雪,这赤雪应该便是这毒药的名字吧?”沈芷宁往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可西园书塾怎么会招进明国人?而且方一进来,怎么就冲着你来了?”
沈芷宁有太多疑问了。
不知是因为秦北霄此次被毒害一事,更是因为上一辈子沈家便是因为通敌叛国导致家破人亡,前世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且自打重生以来也没有任何头绪,眼下书院却出了一桩明国人混入的事,这让她怎能不掉以轻心。
若是此人真与大伯有何联系,或是蛊惑大伯呢?又或是,就是大伯安插进来的西园?难道,这个时候沈家就已有这样的动作了?
沈芷宁越想,背后越凉,前世的一切仿佛又出现了眼前,一幕幕冲击着她,沈芷宁陷入回忆,身子都有些踉跄,幸好秦北霄扶了一把。
“你好像很怕。”秦北霄一眼就瞧出了她的不对劲,声音放慢了道,“你也无需怕。赤雪确实就是那毒药的名字,此药乃明国所出,之前有场战役使之闻名遐迩。”
说到此处,秦北霄眼中尽是讽刺与冷漠。
“至于你问的,书塾为何会招进明国人?整个靖国,就连朝堂之上站的那些个冠冕堂皇的大臣,几个或许都还是明国出身,更别谈背地里与明国勾结有多少。上至朝堂,下至庙府,这个书塾进来一个明国人,倒也不奇怪。”
“只是就别想活着出去了,”秦北霄漠声道,“此人定是要查出来才算。”
沈芷宁自然也是这个想法,看秦北霄目前这个态度,再来昨日萧烨泽那要发疯的样子,这两个人恐怕已有所商议了,她自是相信他们,或者说,相信秦北霄。
想到这儿,方才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慢慢放下了,人放松下来,忘记的事也一下子想起来了:“忘了云珠了!你且在这儿等等我。”
她早上还提醒云珠去文韵院叮嘱小厨房烧些好菜来,这会儿也到中午用饭的点了,云珠肯定已经来了,但她人已经跑到这儿了。
这般想着,沈芷宁跑回了玲珑馆,果真看云珠提着食盒在玲珑馆门口张望着,见着沈芷宁过来了,立刻跑过来道:“小姐,你人去哪儿了?这里头好似乱得很,我都不敢进去……”
沈芷宁笑了笑,接过食盒道:“方才闹了点事,不过已经好了,食盒我先拿过去,你先回去吧。”
云珠哎了一声。
沈芷宁拿了食盒回了方才的地,见秦北霄没走,呼了口气,说来他脾气虽说还是差到爆,但比刚认识的时候好了许多,要是换做之前,恐怕这会儿已经走人了。
“说来,今日没有出了这档子事,你没有过来,我也要来找你一趟。”沈芷宁拎着食盒走到秦北霄身边,随意道。
秦北霄扫了一眼她手里的食盒:“找我作甚么?”
“我想过了,你如今身子这么差,定是要补一补的。”沈芷宁将食盒里的菜一一拿了出来,认真道,“你想想,之前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虽说天天吃药,但也要食补,且这还没休养多少天呢,你身上的那些个伤痕都没愈合,昨日又中了那么狠的毒,再不好好找补回来,日后身子要垮了。”
沈芷宁一边说,一边想。
至少秦北霄在沈府的日子,她得把他养好了,养得白白胖胖的,最好病根都没了,自然也不会是之前在东门大街看他的那副样子。
而且,她还欠他钱呢,那些钱,自然也是要在这些里面悄悄还给他,秦北霄这个人疑心的很,也断然不能让他发现了。
不过就算发现了,他应该也不会想到这么荒唐的事情上去。
秦北霄听着沈芷宁的絮絮叨叨,她似乎从第一天见到他开始就一直念叨着让他吃药养伤,似乎他不好起来她便不罢休似的,他还真没见过这种人。
他信了她的不能见死不救,可又转念一想,如若当日躺在那床上的不是他,是另外一个男人,难不成她也是这般对待?
秦北霄心底徒然升起几分燥意,目光落在沈芷宁身上。
被秦北霄盯得有些心里发毛,沈芷宁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盯着我作甚么?”
秦北霄没有说话,那疑问也不想开口问,但压得他很是烦躁,偏头不再看沈芷宁,沈芷宁这个人太容易扰乱心神了。
沈芷宁没有管他,而是舀了碗汤递给他:“喝汤啦,别的不说,我们文韵院小厨房师傅的汤煲得是一流,你好好尝尝。”
秦北霄轻扫了一眼,心情的不悦让他不是很想接,但看沈芷宁那发亮的眼睛,手还是不自觉地接了过来。
舀了舀,喝了一口,确实像她所说的,煲得不错。
沈芷宁见他喝了,立刻道:“是不是还不错?”见秦北霄微微点了点头,沈芷宁更满足了,打算等秦北霄喝完再给他舀一碗。
以后等秦北霄真当上首辅,还可以与小厨房的师傅说一说,当今的首辅大人可是夸赞过你手艺不错的。
秦北霄喝得慢,沈芷宁肚子也饿了,开始不盯着他喝汤,自个儿拿了块纸包的荠菜香饼啃了起来,一遍啃一遍鼓着脸颊叮嘱秦北霄道:“你要多喝点,今儿这汤是专门给你炖的,多吃点好的,多喝点好的,病才会好。”
“还有啊,我说了你千万不要生气,你以后可不能随意使用武力了,你身子根本没好,要静养,像今日这样动武是不利于休养的。”
“还有还有,之前大夫也千叮咛万嘱咐,你的这右手是不能用力提重物,我们还有射箭课,过几日还要去射圃,你记得要与先生说自个儿右手不便,便不参与了,就在边上看看罢。”
沈芷宁说到这儿,放下了手中的荠菜香饼,看着秦北霄的右手,问道:“你现在每日有在涂药膏吧?你的手心手掌要涂,你的手腕处也要涂,不能落了的,你也不能骗我,回头我可是要检查那些个药膏到底有没有少。”
沈芷宁说完,就看到秦北霄不喝了,打算再给秦北霄再盛一碗,但被秦北霄给拦了:“等会儿喝。”
“怎么了?”
秦北霄慢声道:“听都要听饱了,哪还喝得下?”尽管这么说,却也没有生气与讽刺的意思,甚至连走的意思都没有。
沈芷宁听此话,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确实说了许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不是怕你以后留下病根吗,现在养好了,以后才会好。你可不能嫌我啰嗦,知道了吗?”
秦北霄看了她一眼,许久之后,轻轻嗯了一声,那一声嗯轻得就怕沈芷宁听见。
不过沈芷宁也没有再说话,秦北霄以为她是觉得不舒服了,打算斟酌一下用词解释一下,刚想开口说几句,抬眼看见沈芷宁正认真地看着他那惨不忍睹的右手。
他微微皱眉:“怎么了?你看着这东西做什么?”
这东西?
秦北霄说话倒真是清奇。
“这可是你的右手,”沈芷宁道,又似乎陷入沉思,道,“秦北霄,要不我给你的右手做一只手套吧?”
只是她肯定是打造不出前世见他的那一只玄铁手套,那一只手套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还是精心打造的。
但要做出一只手套她还是可以的。
而秦北霄一听这话,脸色沉了许多,将右手收回了袖子就要起身:“怕是我这只手碍着沈五姑娘的眼了。”
明明那日替他擦药还是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可实际还是在意的,也是,他在幻想什么,这只手他一个大男人瞧着都觉得触目惊心,更何况是她一个小姑娘。
沈芷宁连忙站起身拦了秦北霄:“我才不是这个意思,而且哪是我在意,明明是你在意。”
他前世就戴着手套,若是真的不在意,那大可不必戴那玄铁手套,可他就是戴了,说到底还是在意的。
她只是想让他开心点。
沈芷宁怕秦北霄不相信她说的话,焦急之下一狠下心,将他的手从他的袖中拉出来,大大方方牵过来,眼神澄澈至极:“我是真的觉得没关系啊,再说了,要真的怕我之前早就怕了,何必等着今日?”
秦北霄没想到沈芷宁胆子这么大,竟然就直接牵了他的手,甚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只觉得触碰到的地方一片炙热。
烫得秦北霄下意识甩开沈芷宁的手,僵硬训斥道:“沈芷宁,男女授受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