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此时左臣使家里也并不平静。

楚远把手上的茶杯一摔,怒气冲冲的看着正在跟他作对的亲儿子:“我说了,不准去就是不准去!”

楚韵铭此时也是怒气上头,他抬手擦了擦刚刚被自己亲爹打出来的嘴角的血,看着坐在红木椅上的亲爹楚远,吼道:“凭什么不能去!今天可是你亲女儿,我嫡亲姐姐的大婚啊!”

“你若是敢去,我今日就跟你断绝父子关系!”可能是因为太生气,也可能是因为吼的太用力,楚远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猛地咳嗽起来。

“铭儿!”何青莲看见楚远咳嗽,看了楚韵铭一眼,走到楚远身前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你们两个都冷静一点。”

“娘!”楚韵铭见他娘向着他爹,无奈的大喊了一声。不过后来见他爹咳嗽的厉害,也慢慢消停下来,坐在身后的红木椅上,还是气呼呼的拍了拍座椅把手。

“那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好的,让眠儿宁可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也要嫁给他!”楚远咳嗽完,伸手拍拍桌子,还是带着些怒气说道。

但是楚韵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竟然从楚远的声音之中听到了一丝的哽咽。

“喝些水吧。”何青莲给楚远倒了茶,递给他。

之前几天楚远跟楚韵眠闹了矛盾,为了嫁给江煜沉,楚韵眠竟然当着家人的面说出了要跟楚远断绝父女关系的这种话。

这样的话语,无疑是让楚远气极,又伤透了心。

“那你就不怕我姐万一被那夫家人欺负怎么办!”楚韵铭又站起身,看着这样子的楚远,语气也放缓了些。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就算被那煜王欺负!我也不会管的!”楚远一向是倔脾气,他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目光看向别处,语气坚定道。

楚韵铭也知道自己亲爹那倔驴脾气。他爹正在气头上,肯定什么话语也听不进。楚韵铭又抬头看了眼楚远,像是妥协了,语气轻轻道:“……今日穿着喜服的姐姐,定是美极了。”

说完,楚韵铭就看见自己爹爹那握着茶杯的手悄悄地紧了紧。

气氛忽然沉默下来。

楚韵铭没说话,他正想着自己姐姐今天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装扮,却一抬眸忽然看到了门口竟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楚韵铭眨眨眼睛,有点不敢相信的喊出了声音:\"姐\"

听见楚韵铭的话之后,楚远跟何青莲也抬头看了过去,本以为是楚韵铭故意在开玩笑,但是没有想到屋门外面竟然还真的站着他的女儿。

他们穿着大红色喜服的女儿。

“你……”楚远看着门外的楚韵眠,手一抖,差点碰到桌子上的茶杯。

果然,跟楚韵铭说的一样,新娘打扮的楚韵眠果然是极美的。只不过都能够看得出来,此时的楚韵眠也是有些奇怪。浅浅的月光笼罩在她身上,他们甚至感觉到她身上有种沉静的悲伤。

“姐,你怎么会来?是不是那个混蛋欺负你了!”楚韵铭自然也是感受到了楚韵眠的不对劲,他蹭的一下从自己的座位上面站起来,走到楚韵眠身边,道。

不过楚韵眠的目光却没有看向他,她看着前面在座位上别扭着不看她的楚远,半响,她朝着她轻轻喊了一声:“爹。”

说完之后,她看见她爹爹的身体轻轻的颤了颤。

上一世,她的家人并不同意她嫁给江煜沉,她跟她的父亲也为此吵过很多次架。以前的时候,她一直以为是父母势利,看不上江煜沉的身份地位。可是后来她才明白,他们并不是势利,而是担心她嫁过去会受委屈,会被江煜沉牵连。

她一直以为她爹爹不同意她的这门亲事,可是上一世,她很久之后才知道,这场本以为是她自己幸运得来的婚约,是她父亲朝当今圣上求来的。她的父亲为她做了这么多,而她还朝着他发脾气。楚韵眠记得清楚,上一次在她大婚之前,他们吵的厉害,两个人甚至好几年都没有说话。等到后来她长大了,楚远也老了病了。她才悔悟过来当初错的有多离谱。

“爹,对不起。”楚韵眠没有动,她依旧站在门外,看着楚远,轻声说道。

这句话落下,楚韵眠便看见一向睿智多谋的爹爹因为她的一句道歉,竟渐渐红了眼眶。

“外面这么冷,还不快让你姐进来!”楚远瞪了一眼楚韵眠身边站着的楚韵铭,道。

“好的!”一听楚远能说出这句话,楚韵铭也就知道他倔驴爹估计是不生气了。也是怕楚韵眠在外面挨冻,楚韵铭立刻拉着自己姐姐进了屋子。

何青莲也是心疼自己女儿,见自己女儿手都被冻红了,立刻转身给她倒杯热茶,边把热茶递给她,边说道:“你们两个啊,都是那倔驴脾气。你爹啊,这几天闲下来就看你小时候的画像,心里想你吧,还偏偏不肯说。”

“我哪有!我那是不小心翻到的,你别瞎说!”楚远看看自己女儿,继续嘴硬道。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了。”何青莲笑笑,不说话了。

其实何青莲可是明白的很,楚远等着的,就是楚韵眠的一个道歉。从小就是这样,无论楚韵眠惹了什么事,只要跟楚远道个歉,楚远瞬间就能没脾气了,也就是这么惯着她,慢慢的把楚韵眠宠成了那副无法无天的样子。但是她这闺女吧,也是个倔脾气。觉着自己做的没错的,就是不肯道歉。

楚远看了眼穿着很单薄的楚韵眠,又瞪了一眼楚韵眠身边的楚韵铭:“你还不快去给你姐拿件披风,现在这么冷的天。”

“……”

楚韵铭也习惯了父亲的偏心,他直接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楚韵眠披上,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楚韵眠问道:“姐,到底怎么了,你为何忽然回来了?”

“没什么。”楚韵眠静静的站着,半响,她才抬眸看着楚远,出声道,“……爹,现在悔婚,还来得及吗”

“……”

气氛一下有些静下来,他们都不知道楚韵眠怎么了,为何会说出这种话。明明前几日她还是心心念念的想要嫁给江煜沉的,可是为何就在今日,忽然自己想开了?

可是这个婚约是当今圣上亲自下旨赐的婚,定然不能是说悔婚就悔婚的。

楚远捏捏手中的茶杯,看了何青莲一眼。何青莲瞬间就了解到楚远的意思,她走到楚韵眠的身边,牵起自家闺女的手,轻声道:“这屋太冷,眠儿跟阿娘到阁屋可好?”

等到何青莲把楚韵眠带走之后,楚韵铭就看见楚远转身就朝着门外走去,他忍不住问了一句:“爹,你干什么去?”

楚韵铭看着楚远手中拎着刚刚揍他的棍子,一边往门口走走,一边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的说:“我去揍死那个小兔崽子。”

“……”

楚韵铭好像失忆了,他看着楚远的背影,想着刚刚那个坚定的说才不会管自己亲闺女的那个人是谁来着?

不过看着越走越远的楚远,楚韵铭随便找了个棍子,抓起来就朝着他爹跑过去:“爹,等等我,我也去!”

*

左臣使府跟煜王府离着并不远,两人就这么气势汹汹拎着棍子,走到了煜王府门前。

好似不知道新娘子已经不见了,煜王府里依旧是热热闹闹的。

“没想到这煜王人缘竟还不错,”楚远看着煜王府门口停着的朝廷各个大臣的马车,出声说道。

身处朝堂,他自然是知道煜王在朝堂之上尴尬的地位。他本以为这次婚宴,并不会有很多大臣来的。

“左,左臣使?”在门口守着的小侍卫认出来了这两个人。他倒退了两步,有点紧张的看着拎着棍子楚韵铭跟楚远。

这大喜之日的,咋拎着棍子上门呢?

小侍卫不知道该怎么办,想着先去通知大管家左臣使来了。可是一转身,接着又被吓了一跳:“王,王爷,您怎么来了?”

楚韵铭跟楚远自然也看到门口走过来的,穿着大红色喜服的江煜沉。他身姿挺拔,眸子狭长,特别是他那一张脸,整个人仿佛天上的勤工巧匠精心雕拙出来的。只不过此时的他,眼神微冷,给人一种不可忽视的威压。

楚韵铭看着江煜沉那精致的脸,有这么一瞬间,他好像忽然明白他姐姐为何这么执着的喜欢他了。

楚韵铭看着黑着眸子的江煜沉一步一步朝他们走过来,感觉像是过来打架的。楚韵铭后退一步,下意识的抓紧了手上的棍子。

不知道为何,他怎么觉得他这姐夫,有点吓人啊。

江煜沉不傻,见到楚家父子两个这么气势汹汹的拿着棍子走到他府前,他大概就能猜到了些许。他走到离着楚远还有三四步的距离,忽然停了下来,就这么静静的对视的楚远。

楚韵铭站在楚远身边,捏紧了手上的棍子,想着若是江煜沉敢跟他爹动手,他保准先一棍子轮过去。

楚远也搞不清楚这个臭小子在干什么,正想开口说话呢,却见他面前的这个臭小子低头,忽然跪在了他面前,还对着他开口道:“爹。”

在场的人包括楚远,万万没想到江煜沉一上来就下跪了,这下都愣在了原地。

门口红色的灯笼照耀着,有着淡淡红色的光芒,几片小雪花轻飘飘的落在了跪在地上的江煜沉的肩上。

场面仿佛静止一般,有种诡异的安静。

听说王爷在门口,大管家赶紧朝着门口赶过来,正好看到了江煜沉对楚远下跪的那一幕。在看见江煜沉下跪的那一瞬间,大管家感觉自己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下跪……大管家可从来没有见过自家王爷给谁下跪过。就连对着圣上,王爷都不曾跪,虽说今日大婚之日,对岳父行礼也是应当。

但是此时此景,大管家感觉越看越诡异……

楚远也是被跪懵了,不过等他反应过来之后,赶快伸手让江煜沉起身。

恰好,这一幕也被刚刚过来的当今圣上江胤煦看见。

江胤煦看着不远处的楚远他们,轻轻转了转手上的凝玉羊脂扳指,嘴角轻勾,道:“今日煜王大婚之日,左臣使来的可是有些晚啊。”

楚远转身便看见那身着一身便服的江胤煦,他是没有想到当今圣上竟然也会来参加婚宴,还这么悄无声息的。

楚远还算淡定,微微俯身,先朝着江胤煦行了礼:“圣上。”

江胤煦点点头,然后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楚远手上拿着的那根棍子,似笑不笑的继续道:“左臣使带来的这个礼物,可真是很有心意呢。”

“……”

楚韵铭看了一眼江胤煦,又看看他爹手上拿着的棍子。心道能没有心意嘛,这可是准备用来抡新郎的棍子呢。

江煜沉顺势接过楚远手中的棍子,还认真道谢:“谢谢爹。”

江胤煦看着江煜沉目光忽暗,没一会儿,又转了转自己的扳指,对着楚远道:“左臣使既然都来了,也得进去喝些喜酒在走吧。”

圣上都发话了,楚远更是不能够拒绝的,便跟着他们进了煜王府。

一上来,江煜沉就先敬了楚远几杯酒。

楚远喜欢喝酒,但是因为身体问题不能经常喝。在家里何青莲又管的严,说起来他都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沾到酒腥了。这一喝,便有些停不下来。

看楚远越喝越猛,楚韵铭伸手拉拉他爹得袖子:“爹,别喝了,你再喝回去我娘该骂你了。”

仿佛想起来发飙的何青莲,楚远的身子下意识的抖了抖,但是还是受不了酒的诱惑,悄声道:“没事,回去你别说,你娘就不知道。”

说完,还又拿起酒杯小酌了一口。

楚韵铭白了他的酒鬼爹一眼,不说我娘就看不出来?

当我娘傻啊?

一直到最后,楚远喝的有些醉醺醺的。

江煜沉扶着楚远,说要亲自送他回府,喝醉的楚远倒也没拒绝。

一路上喝醉的楚远嘴也一直没停下来过,一直在说楚韵眠小时候的事。

江煜沉也不嫌烦,还很认真的听着。

楚远越说越不舒服,这时间过得真快,以前那个总喜欢围在他身边的小女孩现在都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楚远说着说着,最后眼睛里面都有了些许泪光。他擦擦眼睛,忽然伸手拽住江煜沉的衣领。

江煜沉也没反抗,就这么让他抓着。

“我告诉你啊臭小子,你,你要是敢欺负眠儿,我就是这身老骨头也跟你拼了!”

“我会好好保护她。”江煜沉低眸看着楚远,认真承诺道。

这一世,他想好好宠她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舍得欺负她。

或许能够看得出来江煜沉的真诚,楚远慢慢松开了抓着江煜沉衣领的手。

一直走到左臣使府门前,楚远跟楚韵铭快要进门的时候,江煜沉却忽然挡在他们两个前面。

他看着楚远,清冷的声音伴随着冬天有些凛冽的风,甚至有些小心翼翼道:“爹,我可以,把阿眠迎回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