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第115章

夜色浓稠如泼墨,枯燥的虫鸣蛙叫一声接着一声,远近响成一片。

愈发显得室内静寂。

人多,却落针可闻,气氛沉沉。

盯了那两幅画半晌,裴月明长吐了一口气,抬头:“怎么办?”

接下来怎么办?

可以说是幸运的,也可以说是很不幸,他们在最后关头终于发现了真相。

可惜他们现在已身在通县,落入毂中。

察觉到了森森杀意。

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他们惊讶感叹,杀机迫在眉睫,该怎么应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商议出一个应对章程来。

正厅的房门紧紧闭合,窗纱全部在内部用厚布蒙上,烛火挑起,众人肃然围坐在一起。

葛贤已思索良久,他道:“我以为,此时并不适宜立即妄动,我们当尽快试探一下。”

不知深浅,不知敌人已布置到怎样一个程度,宜以最快速度试探一下才。

心里有点数,才好制定应对策略。

这话非常有道理,大家纷纷赞同,“确实该如此。”

裴月明点头,她想的也是这样。

萧迟道:“好,那我们马上试探一下。”

很短的时间内,他已经把所有震惊错愕收敛了起来,迅速推敲过后同意。

烛光映照下,他下颚紧绷,神色肃然。

一致通过。

那接下来要商议的是,该怎么试探。

裴月明沉吟片刻,“我们明日一早就往外发信?”

“可以。”

诸人商议一阵,觉得这法子不错,公函折子,还有私信,兵分两路。

蒋弘道:“我们还可以请霍将军帮个忙。”

帮忙发一封密折,将这里的情况隐晦向皇帝禀明。密折出了江南东道后,可以走六百里加急,这个要霍参安排。

“只是这么一来,我们怕是要多遣一路人了。”裴月明补充。

这是慎防密折出现什么意外,落到萧逸萧琰手里,这样就糟了,会立即暴露促使对方马上采取行动。

所以暗中再遣一队人尾随,十分有必要。

萧迟看向肃立一侧的冯慎:“去把霍将军请过来。”

“是!”

冯慎应了一声,没有走前面,从后房门悄悄出去了。

霍参的伤包扎好了,他闭目假寐并没睡着,很快就跟着冯慎过来了。

震撼,惊悚,失色,他很快恢复过来了,绷紧凝肃,点头:“好!我写一封手令,待出了江南东道后,就六百里加急上京!”

商议妥当,立马分头行事。

霍参去写密折,萧迟和裴月明分别写了钦差折子和给段至诚的私信,然后就是葛贤蒋弘等人写了不少的公函混在一起,以达到掩人耳目的效果。

这时候,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萧迟亲自挑了人,再三叮嘱过。

该准备的准备,该换装的换装,此时天色大亮,去县城采买和联络的人已经陆续出发了,照常有一个卫兵背上信囊,骑马往北去了。

该出发的都已经出发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

大家这才匆匆回去咪了一下,待到卯正,萧迟又得起了,他得继续和萧逸窦广前去县衙。

醒的裴月明,今天她和萧迟换过来了。

用凉水洗了好几次脸,还特地用鸡蛋滚了滚眼下,确保丁点一夜未眠的痕迹都看不出来,她这才翻身上马,往正门而去。

“三弟。”

“见过三殿下。”

萧逸和窦广已经在了。萧逸一身银白襕袍微笑温和依旧。而窦广则暂作普通文史打扮,布衣幞头,清瘦严肃,正恭敬拱手。

这两位,真的是奥斯卡都欠他们一座小金人。

好在,裴月明演技也不差。

她漫不经心扫了一眼,随意点点头,“起罢。”

率先一扬鞭,一行人往县城南门奔去。

照旧是先去县衙,从县衙一侧的宅子进入,然后从后花园绕过去。今天的重点,还是靖王位于通县往西的那个转运粮仓的线索。

裴月明不动声色和葛贤对视一眼,毋庸置疑,这个粮仓是对方抛出来的最后一个诱饵。

但由于卢刺史莫县令打了鸡血般的努力,现在这粮仓线索又有了进一步的进展。

“启禀二位殿下,昨日连夜刑审,如今已能确定,这个粮仓确有其事!”

莫县令唾沫横飞,在舆图西北方向一指,“就在通县往西将近二百里,与矩州相邻的大雁山一带。”

“大雁山地形复杂,河流山梁纵横交错,确实是个容易藏匿并适于运输的地点,这靖王真好大胆子!”

“二位殿下,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然后,裴月明发现,萧逸在试探和观察自己。

很寻常很自然的态度,也非常符合他的人设,温和笑笑,他问裴月明:“三弟以为?”

若非昨夜明析的一切,裴月明还真没法察觉这种非常微妙的观察和试探。

她心内了然,这是昨夜霍参一行暴露的后遗症。

该怎么应对呢?

照她内心的真实想法,那肯定是不能去了。最起码在试探完毕定下行动计策之前,绝对不能贸然涉险。

但她若一口拒绝,岂不是有了破绽嫌疑?要知道这个萧逸,观察力是非常敏锐的。

裴月明心念急转,面上却霍地站起,一拍大案,冷冷怒哼:“真是岂有此理!”

“本王以为,既然确定是大雁山,那当马上点齐州兵及钦差卫队,将其捣毁,夺回漕粮!”

反其道而行。

反正现在其实没确定具体位置的,回旋余地是有的,她给了葛贤眼色,打算和他一唱一和。

一打消萧逸疑心,二,她也想刺探一下对方。

果然,萧逸那些许怀疑就去了,他放心了,但随即出言制止裴月明。

皱眉沉吟,他有些迟疑地说:“只是这么一来,岂不是容易打草惊蛇?只怕粮仓的人,要闻风而遁。”

萧逸道:“要不先遣暗探实地勘察一下吧,最多也就两三天的时间,愚兄以为,这般会更稳妥一些。”

裴月明眼睫微微一动,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两三天之后,一切就准备就绪?

萧逸说的这话,正好适合接上拖时间。

几乎是马上,她不着痕迹往葛贤方向瞥了眼。

葛贤马上就明白了,他立即附和,“劝”裴月明:“殿下,下官也以为,这般可能好些。”

“大雁山靖王孽党盘桓多时,我们初来乍到,不知深浅,当谨慎些为好。”

“急不得,细细探察清楚了,再行围剿不迟。反正漕粮沉重,大雁山河流多狭窄湍急,即便十天八日的,也运不走多少。”

裴月明顺势沉吟,半晌才点点头:“说的也是。”

“行罢,那就先遣人探探。”

掠过萧逸的脸,未见异常,她侧头吩咐莫县令,“去多寻些本地土民,熟悉大雁山的,做引路之用。”

“切记,不可声张。”

“是,是!”

……

和萧逸打交道半上午,比连续熬几个通宵都累。裴月明精神一直绷着,昨夜还没睡过,颇有几分筋倦骨乏的疲惫感。

一路熬到中午,好歹换回去了。

问了一下,萧迟早上已经重新调整了守卫,明松暗紧,收缩精锐在高度警惕了。

霍参也是。

好了,不用她费心,裴月明一头栽在床上补眠去了。

睡了三个小时上下,醒来脑仁儿一抽一抽的有点儿疼,她用热帕子敷了一阵,感觉才好了些。

然后萧迟回来了。

“怎么样?”

“土民选好了,回来之前,往大雁山的暗探已经出发了。”

有县衙的人,也有钦差卫队,后者里头还包含了他和萧逸的人。

不过想必,对方已经布置好了。

就上下午的情况详细交流过,两人的神色都严峻,裴月明长吐一口气,“暂时,我们先拖着。”

萧迟点点头。

得益于今天早上的对话,很顺利成章的,他吩咐务必要“仔细查探”清楚,不得遗漏,大雁山这么大,估计起码能拖个七八日。

现在,得等送信的明暗两路人马回来再说。

……

暗下的私信,是陈云负责的,而明面驿兵则由邬常亲自领人悄悄尾随。

两路刺探的人马,回来得比萧迟裴月明预料的还要快。

当夜,潜水从湖底悄悄折返了。

前后脚,就差两刻钟。

当时都丑时了,急促拍门,萧迟裴月明立即惊醒,匆匆披衣而起。

情况很糟糕。

邬常一身黑衣还湿淋淋的,神色沉沉:“我们兵分三路,跟着传讯驿兵沿官道北上,出了通县后,过苍县青县,在青县往北山野间,驿兵被害!……”

这些人,竟敢截杀走明面官道的传讯兵!

邬常领着人一路尾随讯兵,这过程也颇不容易。讯兵骑的是快马,邬常等人也得骑马才能追上,这在人多车多的地方还好,到了偏僻的地方就很麻烦了。

过了青县之后,就是一片偏僻的山野,再继续缀在后面就很显眼了。邬常不得不兵分三路,一路走水路,一路抄小径,这两路需赶在驿兵前头在出山口等着。

而邬常本人则领着佯作商旅的弟兄们,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在后面跟上。

然意外就是出在这里的。

驿兵不翼而飞。

短短错眼这小半个时辰,驿兵连同快马都失踪了。

紧急回头找,很快找到了绊马索的痕迹和草丛里飞溅的血迹。循着找去,在不远处找到草草掩埋驿兵和马的尸首。

邬常大惊,赶紧跟着痕迹搜索,对方也没走太远,很快就找到了。一行有十几人,出了山以后,还紧急往外传了讯。

这伙人正犹豫着要不要拆封,折子和公函都是用了火漆的。如果他们拆了,那邬常只能将他们全部杀死了,密折内容不能外泄。

只是这么一来,怕是会让萧逸萧琰生疑。

幸好他们赶得及时,还没来得拆。邬常就设了计,让那个头目模样的人一个不慎,连人带包袱都摔进水里去了。

最后果然,底下人七嘴八舌安慰,反正都是日常的折子,之前呈上去的两次,主子不也没说什么吗?就说包袱被马匹带着冲进水里,他们紧急翻了一下见都是寻常事就行了。

确实趁着刚捞起来时翻了一下,面上的都在寻常公文,密折在最底下,早糊了,样式也平平无奇不起眼。

邬常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了,但神色却一点不见轻松:“听他们所言,从前几日起,便开始截杀传讯驿兵。又因见他们传讯,卑职便使人悄悄跟上去。”

结果让人震惊,从青州往北的一路,层层设伏,包括官驿都放了人,保证不会漏掉半个北上的驿兵。

这还只是探出来的而已。

上述的也只是明面的。

暗地里的私信也送不出去。

邬常说完,轮到陈云,陈云一句,惊动裴月明霍地站了起来。

“主子,不好了!他们封停了所有码头,严禁两岸通航!!”

“你说什么?!”封停码头?!

文州在大江之南,而淮南道在大江之北,滚滚江水就是一道不间断的天堑,欲往北,非得通过它不可。

一旦叫停两岸航运,即封禁南北。

这一惊真的非同小可,裴月明失声:“他们怎么敢?!”

可他们偏偏就是这么做了。

而且封停的理由也是现成的,泗州漕粮失窃,钦差一路追踪到江南一带,为擒匪再追回二十一次巨额漕粮,即日起封停江南东道一路往上至舒州段的河道。

陈云挤上前去看了,告示栏贴了一张簇新的公告,底下一方鲜红的钦差大印。

是萧逸。

钦差大印,萧逸也有。

萧迟大怒,切齿:“萧逸,你竟敢!!”

筹谋至今,对方没什么不敢的,且据陈云几人观察,河水两岸官兵来回巡视,交通要卡也设了哨,连设法泅水过去都不能。

眼见大事不妙,他赶紧折返回禀。

说到折返,另值得一说的是,没什么人折返。因为官兵的说辞,会让人认为很快就会解封,最多也就两三日的功夫,因此不管是商旅还是途人,都按捺下心思在江边等着。

这是预防大规模折返,导致消息四散,传进萧迟的耳中。

短期内,还真挺有效的。

在场所有人,除了萧迟裴月明还有匆匆赶过来的冯慎葛贤等,心下皆大凛。

这般不计一切代价,显然萧逸萧琰是布置妥当并成竹在胸了。

他们深陷何等险境,可窥一般。

葛贤悚然,半晌喃喃:“幸好我们先使人探一探。”

否则,若贸贸然北上遁离,只怕后果堪忧。

……

除此之外,还另有一个更糟糕的消息。

在得悉全部真相的第一夜,萧迟和裴月明不禁对卢刺史和莫县令也生了怀疑。

这件事情显然布置了很久了,那么通州头顶一级的文州,被窦广带过来的文州刺史卢危,会不会也是早已安排好的?

萧迟也立即遣人去查一查。

是罗迁领人去的。

也是事有凑巧,一行人才出通县没多久,就先救了一个姬女。

这个姬女还是熟人。

就是之前卢刺史送上来欲逢迎萧迟的那个红纱姬女,因不安分被大怒的萧迟命拖下去打了三十大板,而后还给卢刺史。

这事的后续,是卢刺史惶惶来告罪,被萧迟训斥了几句,事儿便算揭过去了。听说这姬女稍稍养一养伤,就会被立马送回文州。

本来以为完了,谁知没有。

通往文州的官道也不多,罗迁心焦如焚本不想搭理这些破事儿,但他率的人里头有一个当夜值守过的,这裸.女被打板子还挺吸人眼球的,他多看了几眼,于是就把人认出来了。

罗迁皱了皱眉,就使出手段搞了一个错位,把重伤的姬女救下来了。

救治了一会,姬女在药力下醒了过来,罗迁抓紧时间问,她断断续续将事情说清楚。

其实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她本来是文州城花楼的花魁,清倌人,有一日突然来了一个人,把整条花街都逛了一遍,最后选中她,买了下来。

后面才知道这人是刺史卢府的管家,被带到卢府后,嬷嬷告诉她从今就是卢家家姬了。没两天,有家人急急折返,说是老爷让选两个干净的最好的家姬,要献给贵人。

姬女使出浑身解数,她最后中选,被带到通县别院。

后面的事情就不用说了。

姬女一直都是自认倒霉的,也就出了通县突然被家人捅了一刀,才醒悟过来,她恐怕是陷入个什么谋算里头去了,事儿没成,要被灭口了。

罗迁问了问姬女赎出的日期,发现正是窦广抵达文州的当天。同一天,二人连同莫县令赶赴通州。

他不敢轻信,留下两人看顾这姬女,立即快马奔往文州城。当天傍晚抵达,一行人直奔花街,佯装嫖客,很快打探到,姬女说的都是真的。

“这么说来,这卢刺史和莫县令,也是萧逸和萧琰的人了。”

话音一落

一室皆寂。

情况探出来了。

由萧逸和萧琰动作的力度,可见二人的决心,也可见二人的信心。

窥一斑而见全豹,也可见这万籁俱寂的表面平静下,萧迟现今的处境有多么凶险。

困而不出,天罗地网,明面暗里,都是敌方的人马。这通县内外,也不知布置下了多少人手杀着。

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萧逸和萧琰是势在必得的,诶,太难了!

肥肥的二更发射完毕了,明天见啦宝宝们,爱你们!!(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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