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撬开缺口后,后面就很顺利。
一院子数十人连日带夜算计不停,在十三午后就完成的糯米和芦杆的核算。
萧迟优哉游哉,吩咐再复算一次,不急。他赶在宵禁前的最后一刻,才交出最终结果。
这是在卡萧遇时间,剩下一日需将各项结果合算并折合成银子,再反复验算以确保无误,明日早朝上奏皇帝。
他这态度把萧遇气了个半死,不过他也没空和萧迟打嘴仗,再怎么忌惮萧迟下绊子,前提也不能影响了他的正经差事。
连夜核算,加班加点,反复验算确保无误,直到次日戌正才堪堪计算停当。
萧迟这时已经睡下了。
早早用了晚膳,消了食,沐浴洗漱,然后愉快上床,枕着他的枕窝睡下了。
明天会是他第一次上早朝。
……
寅时,天还黑着,王鉴轻手轻脚入内殿,轻声唤:“殿下,殿下,该起了。”
萧迟立即就睁开眼,翻身而起,一身簇新的王鉴忙扬声叫人,候在外殿捧着温水铜盆巾帕的小太监们鱼贯而入。
头戴红缨金翎冠,身着赤色盘领蟠龙朝服,脚踏皂色云头锦履,小太监们抬来人高的锃亮大铜镜,萧迟垂眸瞥去,只见镜中人一身赤红亲王朝服,眼眸湛亮,面如冠玉,身姿挺拔矜贵逼人。
他十分满意,吩咐:“赏了。”
话罢,大步而出。
登辇,往位于外朝最中央的宣政殿而去。
这时不过刚刚寅末,仅东边泛起一抹鱼肚白,天还黑着,不过萧迟一点不困,相反他精神奕奕。
抵达宣政殿前的大广场,人已经不少,已按品级排成两列整整齐齐。
萧迟下辇,广场依旧安静无声,不过明里暗里打量的视线不少,他丝毫不在意,顺着勋贵和武将那一列直上,到了最前排,站进第三的空位上。
前面就两人,皇太子萧遇,还有新封安王的二皇子萧逸。
萧逸回头,冲萧迟微笑点了点头。他礼部的差事办得差不多了,今天也是第一次上朝,
萧迟颔首,算回了个招呼。
接着萧逸就转过头去了,宣政殿前不得喧哗。
当第一缕金色阳光落在宣政殿正脊最顶端的巨大兽首鸱吻上时,“砰”一声大响,两扇朱红色的巨大殿门启动,缓缓往两边推开。
萧迟仰首,由下往上,不得不说,庄严肃穆的此情此景很给人一种热血沸腾的战栗感。
“进!”
宦官高声唱道。
文武百官鱼贯而入,分列大殿两侧,少倾,静鞭响,“陛下驾到!!”
“臣等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卿请起。”
低沉威严的男中音,皇帝叫起,他往萧迟站的右列前头看了一眼,问:“诸爱卿有何事启奏?”
早朝开始了。今日朝上最重要的就是河工银子核算完成的事,皇太子和户部陈尚书已联名具折,由陈尚书上奏。
陈尚书出列,拱手道:“启奏陛下,有关河工银子核算一事,臣等不负陛下所期,如今经已核算完毕。”
说着,将折子递给下来的张太监。
皇帝接过翻了翻,和他预估的差不多,很清晰:“很好,着户部调发库银,筑堤修坝,务必在明年春汛前完成第一部分工事。”
“臣等领旨!”
涉及臣工齐齐领旨,接着皇帝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最后看回陈尚书:“不错,汝等有功。”
户部工作做得确实不错,建堤的前期工作已开始了,材料也运抵好些,陈尚书的折子很清晰,把这两部分都录得清楚明了。
陈尚书立即道:“陛下谬赞,臣老眼昏花,时有病痛,怎敢居功?此次全赖皇太子殿下监督主持,三皇子谨慎协助,领户部上下,方能这般及时清晰。”
陈尚书极擅体察圣意,捋须又补了句:“三皇子虽初领差事,却极有章法,负责算计的糯米芦杆是一丝不差。”
他乐呵呵作揖:“臣贺陛下啊,又得一子分忧!”
皇帝被他逗得露了笑脸,说了一声好,又看萧迟:“既然陈尚书赞你,可见你是做得不错的,当更加勤勉多学,不可懈怠,可知晓了?”
虽是训懈,却语调温和颜面带笑,可见皇帝是极满意的。接着又给了赏,太子萧遇有,完成礼部差事的萧逸有,萧迟还以被陈尚书夸赞的名义多加一份。
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帝心情愉悦,三皇子深得帝心看来果然不假。不过萧迟这首次差事确实办得不错,有些事情是瞒上不瞒下的,但凡消息灵通点的,基本都风闻前几日户部的你来我往了。
看来,这三皇子也不是传闻中那么顽劣跋扈啊!
有些心眼灵活的,已寻思三皇子这名声是怎么来的,不着痕迹往皇太子方向瞄两眼。
萧遇如芒针在背,胸口一团恶气憋得他两肋生疼,偏他还不能露出异色,只能咬牙苦忍。
萧遇有多郁怒难受,萧迟就要多畅快,他利落跪地:“谢父皇,儿臣领命!”
“好!汝当恪尽职守,勤于王事,好了起来吧。”
“是!”
萧迟站起,昂首而立,意气风发。
大朝会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后面还有不少琐事,萧迟却丁点不觉得冗长,他听得认真甚至兴致盎然。
朝会就在萧迟的意犹未尽中结束了,送走了皇帝,应付了过来寒暄两句的重臣,萧遇皮笑肉不笑说一句“恭喜三弟”,借口有事就走了。
萧逸只当不觉,微笑拱手:“贺三弟了,愚兄惭愧,当再努力些。”
萧逸和煦温润,素来合人,不过萧迟偏偏不爱和他相处。他不爱,从不会勉强自己的,因此兄弟感情只算一般。
不过比起萧遇也算好了,今天他心情好,于是也说了几句。
兄弟两个正说着,张太监疾走奔出廊下,见萧迟还在松口气,他笑着上前给二位殿下见了礼,又道:“三殿下,陛下有请。”
又朝萧逸略歉点了点头。
萧逸忙道:“三弟去罢,我先回去了。”
很识趣打了招呼,萧逸就走了。
萧迟站了片刻,便跟张太监绕往后面的御书房去。
……
印象中,皇帝并没主动召见过他,除非他犯了错或者闹出什么事。
朱红色的廊柱一根接着一根,长长的廊道望不见尽头,身边慢慢安静下来,萧迟的兴奋情绪亦有如大潮过了汐时,渐渐消褪了下来。
到了御书房,他在殿门前站了片刻,才抬脚进了去。
“迟儿来了?”
皇帝却很高兴,他少见这般喜形于色,见萧迟来,未见礼就叫起,又招手让坐到他身边来。
侧头看萧迟,他的儿子不知不觉间,原来已长得和他一样高了。
忽百感交集,心头似喜又似悲。
萧迟心脏似被什么蛰了一下,又酸又涩,垂眸,不肯和皇帝对视。
他极不自然,好在皇帝很快回神,诸般心绪敛下,重新高兴露笑。
“嗯,这回你做得很好。”
拍了拍萧迟的手,皇帝说:“日后还要多看多听,勤学不怠。”
萧迟低头嗯了一声。
皇帝还说了好些其他,户部同僚处得如何,差事可顺利等等,萧迟俱简短应过去了。
皇帝不以为忤,最后问他:“工部上折,说王府一切俱妥了,你想早些这个月就出宫,还是再晚些。”
萧迟抿唇:“我要早些。”
“好吧,早些就早些。”
皇宫住腻了,孩子长大,总想早些当家做主的,“那重华宫给你留着,你何时爱回来住住,午晌也方便歇。”
“好了,你先回去吧,朕稍后就下旨。”
……
当日,皇帝降下圣旨,着二皇子安王、三皇子宁王,月内出宫开府。
萧迟该收拾的都收得差不多了,圣旨一下,他第二天就开始搬家。
先搬大件,再搬笼箱,而后是贴身细软,最后才是人。
萧迟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光库房就三十多间,一队队骡马奔走在宫门和宁王府之间,从早到晚足足搬了三天,人仰马翻,才算搬得差不多了。
第四日,萧迟出宫搬入宁王府。
总的来说,他心情还是非常不错的。
顺利完成户部差事打响头炮,让才朝野上下刮目相看,一举洗刷了多年顽劣不学无术之名。
紧接着,又大赏出宫开府,正式当家做主。
这么漂亮的入朝一仗,他情绪当然高。有些话不好对其他人说,但裴月明是个例外,于是他兴致勃勃地给她详细转述的朝会现场,又发表了许多感想。
“……你不知,他们当时那眼神儿,心里必是诧异极了,想不到吧?哼哼!”
多年流言萧迟也不是无知无觉,如今他一朝强势洗刷,心里那个畅快劲儿是别提了。
“你不知啊,萧遇当时那脸色。”他哼笑:“低着头都抬不起,就怕被人看了去,他贤太子的名头就要挂不住喽!”
反正一个字,就是爽!
跟三伏天吃冰西瓜似的,说不出的通体舒泰。
“如今看来,先前忍他一忍倒也无甚妨碍。”
想起先前被吕侍郎等人留难,他咬牙苦忍,这破天荒头一回,道理是很明白,但实话说心里一直是很憋屈很不乐意的。
但现在成果出来,萧迟却有种类似自豪沉淀的新感觉。
很奇异,不知怎么形容,但他不排斥甚至很喜欢。甚至比打马疾驰御风而行,或许过往十几年任何一件得意事都要让他喜欢。
要是从头再来一次,他想他会毫不犹豫照样再做一次的。
甚至乎,连应付朝臣,他也开始觉得不是一件那么烦人的事了。
这几日除了忍怒以外,萧迟还举一反三稍稍按捺下性子应付户部官员及朝臣,没有不耐烦就甩手离去。
“也罢,和他们说几句也没什么,朝上和宫里终归是不同了,……”
萧迟摇头无奈叹,话里话外颇有几分看尽世态老气横秋的味道。
裴月明翻了个小白眼,这才哪到哪啊大兄弟?
她百无聊赖,又给自己剥了颗花生,把红衣搓掉,再分开两瓣抠掉芽,才往嘴里放。
裴月明一开始也挺兴奋的,奈何萧迟说得实在太久了,可能有一个多小时,或许还不止。
至于吗,不就是学渣翻身狂打脸,围观群众掉瓜,他吐气扬眉尝到成功滋味后随之带来了兴趣吗?
还有完没完了……
最难的他还不乐意唱独角戏,长篇大论的间隙还关注你有没有专心听,还要给反应。
她太难了……
裴月明心里吐槽,边还得时不时点头“嗯嗯啊啊”应付他,好不容易见到有完事迹象,精神一振,忙道:“知道就好,我早就说过了。”
萧迟终于讲完了,其实还有些意犹未尽的,不过他说久了很口渴,于是就停了。
“还用你说。”
坐回圆桌边,连喝了两盏茶,睨了裴月明一眼,萧迟忍不住挑剔:“看你这身穿得?像什么样儿?”
裴月明一身王府侍女样式的墨绿衫裙,头上两个双环髻,扮得和个小宫女似的。
“你以为我想穿么?”裴月明白了他一眼。
说起这个,还要怪萧遇。
户部一出后,他似乎怀疑些什么,正四处乱嗅。因怕暴露城东小宅继而被人扒出真实身份,因此碰头地点暂改为宁王府。
皇子开府,相当于皇帝给儿子分家,除了封地食邑护军太监宫人等等,在京还有各式各样的田庄产业,日常供给另有一套体系。
每日各田庄的骡车络绎不绝往返王府,运送最新鲜的蔬果鲜肉等等。裴月明换上王府服饰等在特定地点,混上车,而后就顺顺当当就进来了。
别以为王府目标大,其实更隐蔽,尤其萧迟刚开府,旁人更摸不清他府里情况。
就是这身老气横秋蛤.蟆绿有点伤眼睛,萧迟啧一声:“你就不能把它换了么?又不是没衣裳。”
他十分挑剔打量她两眼,幸好皮子白,还有两分颜色,不然真不能看了。
也好在裴月明不知道他想什么,所以她只是没好气道:“跑来跑去,得费多少时间啊?”
“你就不会使人拿过来?”萧迟给她一个‘你怎么这么蠢’的眼神。
你才蠢,你全家都蠢!
裴月明都懒得理他,一男一女还没亲戚关系,她有这个必要在人家屋里特地换身衣裳么?
又不是选美。
“行了,那以后有什么事,我就让人在小宅的门枋上挂条红巾。”
“行,我让冯慎使人留意。”
靠互换总会有许多不确定性,萧迟想了想:“倘若我这边有事,就让冯慎在他门前挂个大灯笼。”
裴月明点了点头,“那我再在冯慎那边置个小宅吧。”然后再专门放个人守着。
就这么说定了。
萧迟才要叫王鉴知会冯慎,不想王鉴却先一步进了来,禀:“殿下,蒋弘和冯瑞几个来了。”
今天是萧迟出宫的第二天,其实他也不算清闲,不过其他事情往后挪挪无妨。
府里的事好挪,外客拜访却不好挪,于是萧迟就说:“叫进来罢。”
他站起身,绕帐幔出了明堂。
两人就是银銮殿后的嘉乐堂,萧迟前院起居的正殿,中间明堂大殿,两边各有次间稍间。二人刚才就坐在东次间里头。东次间和明堂就隔了一架顶天接地紫檀多宝阁,还有一层绡纱帐幔。
绡纱轻薄,裴月明看外面挺清晰的,外头也隐隐约约能看见她。
影影绰绰,绡纱帐幔内的的圆桌旁坐了个婀娜人影,看身形是个年轻女子。蒋弘掠一眼忙低下头,他想起那日酒楼的蒙面女子,不敢多看,恭敬伏跪:“拜见殿下,下官等贺殿下开府大喜。”
几人恭敬叩首,而后呈上贺礼。
好歹是头一拨收的门人,萧迟态度尚算温和,示意王鉴上前收下贺礼,“都起罢,坐。”
“王府廿五乔迁宴,到时你们也来吧。”
“谢殿下!”
……
外面一问一答,除了蒋弘,冯瑞几个也是核算那会有样学样投过来的,萧迟查了查背景就收下了。
目前,宁王府的门人就这些,小猫两三只,说到底还是少了,和太子比差很远啊。
太子萧遇涉政多时,不但早有母家梁国公府辅助,后面又添了太子妃娘家长信侯府杨氏,光这两家的姻亲故旧就能扯出一长串的人,可谓羽翼丰满。
萧迟这就远比不过了。
想到这里,裴月明难免想起萧迟的母家永城伯府。
要是能……
诶算了,他正兴头上,还是先不提这个吧。
裴月明等得无聊,索性研墨提笔,看着礼帖给拟乔迁宴的宾客单子。
萧迟出宫建府,宗亲勋贵满朝文武不管认不认识的都会送上乔迁贺礼,这两日门房和账房忙得是脚不沾地。
“写什么呢?”
蒋弘等再是头一拨那也是小门人,坐一刻就识相告退了,萧迟回来见了,就说:“让王鉴草拟得了,贺礼都是他经手的。”
那行吧,裴月明从善如流搁下笔,她也只是闲着。
顺手把帖子放回箱子里头,她环视一圈次间里搁的一大堆红绸礼盒,啧啧:“这也太多了吧?”
能送到萧迟面前叫他看一眼的,必得是身份高的,且还得剔除了绝大部分粗笨大件,只捡体积小精贵的才会递进来。
萧迟啧一声,十分嫌弃看了她一眼,瞅瞅这没见过世面的小样儿,“东配殿还搁了两库房呢。”
再精巧贵重也就那样,他心情好才允许放一会,完事就搬库房去了。
嫌弃完了,他还挺大方的:“瞧瞧有没看上的,喜欢就带回去。”
“真的?”
难道还有假的?萧迟斜睨了她一眼:“喜欢哪个就拿哪个,先使人搬回木樨院去。”
木樨院,就是给裴月明那个院子。
“这可是你说的啊!”
裴月明就不客气了,拆包裹谁不爱呢?这辈子她钱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萧迟给,她就大方要了,该她心安理得的不是?
“萧迟,把那个拿过来……对,就是系吉祥绦子的!”
“你自己不会拿么?”
送她东西还被她使唤上了,萧迟很不满意,不过最后还是顺手给扯了过来。
“这不是你近些吗?”
裴月明利索拆盒,眼前一亮:“哇,这对梅瓶不错!”
颜色素淡绘图清雅,正正是她最爱的款式,她兴致勃勃欣赏了好一会儿,阖上,将盒子搁到一边,笑吟吟:“归我了。”
“还有那个,这个盒子有点大了,帮我抬一下,……”
“还有完没完了你!”
……
正说说笑笑间,忽闻外头有脚步声,有点像王鉴的,二人停了停,回头看去。
果然是王鉴。
萧迟随口问:“什么事?”
他刚搬家,皇帝不会搅他,这两日外事都是贺礼,他也不大在意。
果然是贺礼的事,不过王鉴这次脸色有点古怪。
顿了顿,他有些小心翼翼地说:“禀殿下,是永城伯府送来了贺礼。”
永城伯府?
裴月明手上一顿回头看去。
她今天才想起了它。
才想曹操,曹操就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是肥肥的一章~~~(*^▽^*)
出宫啦,开府啦,要当家做主了,小迟加油!!
给你们一个大大的么么啾!宝宝们,我们明天见啦~(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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