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孟仙儿姑娘已经没事了,只是余毒未清,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
头发胡子花白的老人恭敬地跪在床榻前,对着床边站立的一身华服的男人道。
孟仰坐在床边,看着床上脸色苍白陷入沉睡的女子,满脸的自责:
“都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才被二皇子的人钻了空子。”
“下毒之人的身份还未查明,还不能断定就是二哥的人。”
男人长身玉立,半个身子隐在阴影中,神情淡漠的看着床上娇柔虚弱的女子,他向前半步,走到孟仰的面前,正是那日祝卿卿在街上遇到的男人。
他毫不在意他此时的悲痛,寒声道:“下毒之人我自会找人去查,陈太医这几日便留在这,务必要在孔盎设宴之前让她好起来。”
“四殿下,我什么时候能带他们走?”
“再等等,最多一个月,到时候,你们想去哪儿,就和我没有关系了。在此之前,你要看好他们,尤其是那个连杭,若是他那边出了什么意外,我可不会像你那么心软。”
“是……”
说罢,那人转身离开,屋外的侍卫随之而去,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的背影,孟仰藏在衣袖中的手慢慢握紧。
急匆匆地从清明台回来,刚从后门进来,齐文书一头撞到了祝景信的背上,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祝景信转过身来,看清来人之后,满脸疑惑:“不是让你去打探情况吗?你怎么……”
齐文书踮起脚捂住他的嘴,环顾四周后,将他拖到了后院,找到了等在这里的祝卿卿和秦云敛。
看到神色慌张的齐文书,祝卿卿心中一紧:“如何?”
今天早上孟仙儿倒在了台上,吓坏了台下一众宾客,孟仰更是慌张的冲了上去,发了疯似的让人去请大夫。
好在当时秦云敛在,把脉之后知道孟仙儿是中了毒。
在秦云敛告诉孟仰,孟仙儿中的毒毒性不大,他可以解的时候,刚刚还着急万分的孟仰却突然变了脸色,客气的将院中的客人,连带着祝卿卿他们都请了出去。
站在孟仙馆的门前,看着那扇木门在自己面前关上,正准备施针的秦云敛和打算帮忙的祝卿卿都懵了,不知道孟仰这是唱的哪儿出。
事情蹊跷,几人在孟仙馆附近找了家酒楼盯着,果不其然,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提着药箱从后门悄悄溜进了孟仙馆,身后还跟着两个披着黑袍的人。
“哟,那不是陈太医嘛。”齐文书眼尖,一眼便看出来那人的身份,“陈太医是太医院的老人了,原本是在宫里伺候贵妃的,后来被皇上派去给孔将军治病了。”
“孔将军?孔盎?”
“对,孔将军征战一生,一身的伤,老了之后大病小病不断,皇上怜惜,便把太医院中资历最老的陈太医赐给了他。我刚来京城时见过陈太医几次,他那个时候就是头发花白了,没想到都这么些年了还健在呢,不亏是深谙养生之道的人。”
几人顺着齐文书的目光看下去,陈太医已经走了进去,送他来的马车也不见了踪影。
孔将军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堂堂太医屈尊给一个艺妓诊病,孟仰虽然也是京中有名的商人,但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脸面吧,难道是孔将军爱惜,知道孟仙儿中了毒,特地派人来救治?
祝卿卿脑瓜飞速运转,目光最终停留在齐文书的脸上。
“卿卿姐姐……你想干什么?”
齐文书抱紧自己,警惕地看着她。
“看起来……”祝卿卿慢慢走近他,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你和孔将军挺熟的?”
连喝了三杯水,在众人满怀期待的目光中,齐文书长舒一口气:
“我没见到人。”
祝卿卿:“……”
祝景信:“……”
秦云敛:“……”
“那你这个样子干什么,我还以为你打听到什么惊天大秘密了呢!”
齐文书一把按住正打算走的祝景信:“你们先听我说啊,虽然我没见到孔将军,但是我在清明台见到别人了……”
在祝卿卿的胁迫下,齐文书硬着头皮去了清明台。
早在祝卿卿他们到京城之前,齐文书便接到了孔盎的邀请,于十六日在清明台,为京城中的官家子弟设了宴,届时将有孟仙儿和杭儿前去助兴。
孔盎虽是个久经沙场的武将,但却是个和蔼可亲之人,又颇喜欢和这些年轻人接触,京中大多数官家子弟的骑马射箭都受过他的指导。
齐文书和孔盎的关系也不错,这次借着拜访之名去探听消息,对齐文书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请柬上都说了是十六日,齐文书怕他这样贸然前去会引起孔盎的怀疑,可祝卿卿逼得紧,心里再不满,齐文书也没有办法,毕竟祝卿卿许诺的那三十两黄金对他来说还是挺诱人的。
“为什么就不能宴会那天再打探呢!又不急于这一时,一个艺妓,至于那么上心嘛!”
碎碎念的来到了清明台门前,看门的小厮一眼便认出了他,同他打了招呼,却没有要放他进去的意思。
一打听才知道,孔盎今天一大早便被皇上召进了宫。
扑了个空,齐文书只能无功而返,心疼着他那三十两黄金,齐文书走了清明台后面的那条街,转了个弯,便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之人。
“是五皇子啊,五皇子!那个传说中瘸了一条腿的五皇子!他就站在清明台后面那条小巷里,完全看不出来是个残废啊!”
按住忽然激动起来的齐文书,秦云敛将目光转向祝卿卿:“不是说五皇子他已经闭门不出很多年了吗?”
一抬头,撞进秦云敛和祝景信疑惑的目光中,祝卿卿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她也不知道啊,原著里这些皇权斗争什么的根本都不是重点好嘛,她怎么知道那个五皇子是怎么走上王位的。
“你确定你没看错?”
“我看到他的脸了!今年宫宴上我见过他,五皇子随他那个早就死了的生母,容貌是一等一的俊美,我一眼就记住他了……你们能不能这样看着我,我只是单纯的欣赏。”
齐文书慌张的解释着,奈何越描越黑,几人的眼神看他更加奇怪了。
齐文书:“……”
听完他的话,祝卿卿确定那人就是五皇子,而且他很有可能已经开始准备这场夺嫡之战了,孔盎也应该已经成为了他那方的人。
五皇子是怎么被立为太子的她不知道,但是二皇子会死在这场夺嫡之战中是肯定的,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杭儿和孟仙儿应该也是这场战役的中的棋子。
要是想救杭儿,他们说不定会被卷进这场斗争来,更何况他们连杭儿的身份都不清楚。
那么……祝卿卿看着秦云敛的眼睛:他们要为了不相关的人把自己卷进去吗?
【齐府后院夜】
像昨日一样提着食盒来到后花园,秦云敛一眼便看见了凉亭中托着脸的祝卿卿。
“为何又不吃饭?”
秦云敛将食盒中的点心端了出来,祝卿卿仍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今天下午文书说完五皇子的事情之后你便这样了,可是因为这个?”
“云敛哥哥。”祝卿卿难得的正经起来,“如果杭儿他是五皇子,或者其他皇子的人,你还要救他吗?”
“……”
在知道杭儿遭遇的时候,祝卿卿很心疼他,也很想救他。
既然杭儿选择了向秦云敛这个陌生人求助,若是放任不管,让她有一种辜负了他的信任的感觉。
可是,太危险了。
“师父从小便教我,无论是行医还是处事,都要秉持着一颗仁心。”沉默良久,秦云敛缓缓开口:“若是你被绑架了,百般无奈之下找了陌生人求助,他不帮你,你会恨他吗?”
“……不会。”
但是会很绝望。
祝卿卿垂下眼睑,明白了秦云敛的意思。
“但是,不管他是什么人,于我而言他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我问过师父,若我在行医之时遇到了一个浑身是伤奄奄一息但是作恶多端的人,我该不该救他呢。师父说,要看你自己。”
秦云敛话锋一转,看着她浅笑道,“我确实同情杭儿,但若是会因此伤害到你们,我可能要再考虑一下,毕竟你们才是最重要的。”
“……”
心头一酸,祝卿卿立马低下了头,掩住了红了的眼眶:
“等到了宴会上见到杭儿再细问一下吧。”
秦云敛笑着点点头,将食盒放在一旁坐了下来:“先吃点东西吧。”
【清明台】
“那个秦少爷好像也来了啊。”
连杭坐在梳妆台前,孟仰从身后揽住了他的肩膀,指腹在他后脖颈上轻轻划过,暧昧至极。
“滚开。”连杭皱起眉,偏头躲开了他的触碰。
“换一件衣裳,这件衣服,遮不住。”
指尖的温热骤然消失,孟仰哂笑着收回手,目光在连杭脸上扫过,“等今天的事情结束了,我就让你去见孟仙。”
说罢,孟仰转身离去,一旁跪了许久的小丫鬟赶紧拿了另一件衣裳过来:
“姑娘,穿这件吧。”
连杭有些诧异的望着镜中那人孤独的背影,心中竟有一丝的疼。
莫名其妙。
连杭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的掐了一把,起来换上了那件衣裳,遮住了脖子上一片淡红的痕迹。
出了门,孟仰却没有离开,站在屋外的栏杆旁,孟仰望着楼下忙碌的仆人,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即使看不到,他也能想象到那人欣喜的表情,能见到仙儿了,他一定很开心吧。
等这件事情结束了,他就要放他们走了。
两年了,也该放他们走了……孟仰捂住自己隐隐作痛的心口,泪水从眼角缓缓落下。
“我说……”齐文书看着跟在自己身后打扮成下人但是气场完全盖过了他的三人,“你们真当这里的人都眼瞎吗?再说了,虽然请柬是给我的,但是又没说我不能带朋友,你们这样……”
眼见祝卿卿三人各自打量着四周,完全没有理会他的话,齐文书又在心底感叹自己怎么认识这群人的,正想着,一个和他年岁差不多的少年走了过来,齐文书立马换上了笑容:
“夏菏,你也来了。”
被称为夏菏的少年有些畏缩的看了他一眼,低下了头:“是、是,哥哥他走了,父亲让我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但齐文书听清楚了,也意识到自己忘记了眼前人是前几日死在孟仙馆后街的夏挺的弟弟。
“夏菏,你……节哀。”
“嗯。”夏菏点点头,余光瞥到祝卿卿他们走了过来,拔腿便走,“我、我去那边了!”
“夏菏!”齐文书叫了他一声,却只看到他落荒而逃的背影。
“夏菏?夏挺的弟弟?”
秦云敛的目光落在那个瘦小的背影上,那个畏手畏脚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太像是个富家公子。
“是啊。”齐文书压低声音,“夏菏他是庶出,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这个性子,小时候怕是没少受夏挺的欺负。”
收回目光,齐文书的脸上有一丝的欣慰。
和夏挺比起来,他还是更喜欢乖巧的夏菏,夏挺那个家伙死了,对夏菏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夏挺的事情,有听齐大人说过什么吗?”
看着祝卿卿的眼睛,齐文书摇了摇头,就算是有,牵扯到皇子之间的事情,他爹也是不会告诉他的。
“我先带你们去找孔将军吧。”
“是,少爷。”
“……”
强忍着心中想把三人赶出去的冲动,齐文书带着三人来到了主厅。
“那是涣州祝家的人吧?”
四殿下站在阁楼之上,身边是孟仰和一个清冷且俊俏的男人,那人和四皇子有几分相似,但是眉眼要比他阴柔许多。
“是。”孟仰站在两人身后半步之遥,恭恭敬敬地答道,“那就是祝九化那对龙凤胎儿女,祝尚书的弟弟妹妹。”
“呵。”四皇子轻笑一声,目光落在几人中间的妙龄女子身上,“祝家可是一座钱库呢。”
他转身看向身边的男人:“老五,你之前不是说要吞了祝家的财产吗?我看那小姑娘长得还不错,说不定她想当个王妃。”
“不必。”男人的语调中没有一丝起伏,“我有别的办法。”
“那便随你吧!”四皇子打开折扇,在面前扇了几下,笑道,“我去会会他们,你不喜欢,我和这位祝小姐可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这两天消停一点,牧国的人快来了,不要再搞出那么大的事情了。”
听到他的话,四皇子的脚步顿了顿,笑道,“好。”
“杭儿姑娘……公子。”
得了孔盎的许可,几人来到了杭儿的房间,支走里面的小丫鬟,齐文书和祝景信在外面守着,祝卿卿和秦云敛走了进去。
“秦少爷,祝姑娘。”看到两人,连杭很激动,看到两人的衣裳,他脸上有一瞬的惊讶,“你们怎么穿成这样……”
“……”
粗略的跟杭儿解释完来龙去脉,祝卿卿也知道杭儿他原名叫做连杭,原先是祁州人,三年前来了京城,进了舟杭坊。
“是谁逼你男扮女装的?怎么威胁你的?”祝卿卿问道
“是……”
连杭忽然沉默了。
“连公子,既然你想让我们帮你,那你也应该告诉我们是谁……”
“两位,对不住。”连杭开口打断了祝卿卿,“是我一意孤行了。我不该……”
“齐公子。您怎么在这儿?”
屋外传来孟仰带着笑意的声音,连杭脸色一变。
“秦少爷,祝小姐。”
门被打开,孟仰有些急切地走了进来,在看到祝卿卿二人时化为笑意,“二位怎么在这,还穿着下人的衣服?”
“我们……”
“听说秦少爷来了,我特地请他们来陪我说会儿话。”
连杭换回女声,暧昧的眼神在秦云敛的脸上流连。
“是,”祝卿卿顺着他的话继续说,“我们没有收到邀请,怕麻烦少爷,才想到扮成下人。”
“这样啊……”孟仰微眯着眼,“孟某有话要对杭儿姑娘说,可否……”
“杭儿姑娘,打扰了。”
祝卿卿赶紧拉着秦云敛走了出去。
关上门,听到里面没有什么声响,祝卿卿才拉着一旁心虚的齐文书二人离开了。
“我也没想到孟仙馆的老板会在这。”齐文书挠挠头,看到孟仰的时候,他也吃了一惊,差点以为里面是孟仙儿,他们走错了地方。
“同为青楼,舟杭坊的老板又不在,可能是趁机挖人的吧。”
祝景信猜测道,却见祝卿卿和秦云敛都沉着脸。
齐文书和祝景信交换了眼神,然后同时摇头,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
为了保护杭儿,祝卿卿没有告诉他们连杭是男人的事情,找了个借口让齐文书带他们来找杭儿。
杭儿在见到他们时,显然是很惊喜的,可为什么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不肯告诉他们幕后之人是谁,还有孟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姑娘,又见面了。”
一道男声打断了祝卿卿的思绪,她抬起头,看到了那日在街上遇到的那个人。
本以为是哪家的少爷,她刚刚张开嘴,便看到旁边的齐文书恭敬的弯下了腰:
“参见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