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北边的熙华斋里,孙习文正坐在案后,一群和祝卿卿他们年纪相仿的孩子正低着头奋笔疾书。
如果说尚贤斋里的孩子几乎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从衣着来看,熙华斋里的应该都是来自普通人家。
通过秦云敛的介绍,祝卿卿知道东院共三个教室,分别由秦云守,孙习文和另一个叫做王致的先生带着。
尚贤斋里的孩子都是临江城显贵之子,大都是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为了避免他们和这些普通人家的孩子起冲突,便分隔开来,一北一南。
“其实主要是因为他们打不过这些从小就帮着家里人干活的孩子。”
看着祝卿卿一脸疑惑的样子,秦云敛解释道。
祝卿卿恍然大悟。
来自不同阶层的孩子,生活习惯和经历不同,难免会有点小摩擦,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也是常态,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尚贤斋那些娇滴滴的富家娃,又岂是他们的对手,若是真的闹起来,估计也只有被打的份。
孙习文他们也是无奈,才不得不把两伙人隔开。
祝卿卿忽然很想看他们两个班打一架……
“那王致教的那些是什么人啊?”祝卿卿问道。
王致这个人出场不多,原著里也是一笔带过,没什么重要的戏份,祝卿卿不怎么了解他。
可是照秦云敛所说,两个班不就够了吗,那王致是干什么的?
秦云敛沉默了半响,看着祝卿卿好奇的眼神,缓缓道:
“我也不太清楚,他们上课的时间在晚上,我曾经偷偷地溜去看过,还没到门口就被我大哥带走了。”
那天的大哥很生气,罚他抄了一天的书,还勒令他以后不许再靠近那里。
白天的良芳堂空着,就好像荒废了一样,只有秦云敛知道,到了晚上它便会亮起烛光。
王致沙哑低沉的声音不时传来,却听不到其他的声响,就好像他一个人在自说自话一样。
可是透过窗户,远远地可以看见模糊的人影,身量与十岁左右的孩子无异,都坐的端端正正。
但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秦云敛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进的教室,又是什么时候回的家。
那么多的人进进出出,怎么也该有点动静,可秦云敛一次都没看到过。
王致也是,白天见不到人,只有晚上才出现,也不爱说话,秦云敛有记忆以来,他便待在书院里了,可两人只见过几面,更是连话都没有说过。
因为这些原因,他对良芳堂多了几分恐惧,不怎么敢靠近。
祝卿卿没发现秦云敛脸上的怪异,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书里可没说过有这么一回事啊,难道又是狗作者埋得伏笔?
那王致这算什么,上夜班?那他教谁啊?
这个临江书院好像还有不少秘密的样子……
祝卿卿忽然萌生了一种夜访临江书院的冲动。
秦云敛看着祝卿卿脸上的表情从疑惑不解忽然变得兴奋,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出声叫了她一声。
“卿卿……景信他,进熙华斋了。”
“……?!”
祝卿卿回过神,发现祝景信已经站在了门前,孙习文笑吟吟地看着他。
祝景信回头一指,孙习文笑着朝他们看过来。
祝卿卿当时只想躲在她的云敛哥哥身后,用他那略有些庞大的身躯遮住自己。
上学第一天带着弟弟逃课,要是被祝九化知道了,她是不是得被说教一顿……
秦云敛扯扯祝卿卿的衣袖,不慌不忙地走到了孙习文面前,拱手叫了声“孙先生”。
“云敛怎么来了?你大哥呢?”孙习文笑着问道。
“我们被大哥罚了。”秦云敛面不改色,好像被赶出来是家常便饭一样。
孙习文了然地点点头:“那进来吧,里面还有位置。”
秦云敛点点头,拉着在一旁发呆的祝卿卿,轻车熟路地在最后面找了个位子坐下了。
其他学生司空见惯一般,头都没抬一下,盯着案上的书苦思冥想,那表情,像极了祝卿卿做高数的样子。
祝景信跟着孙习文,在孙习文旁边盘腿坐下。
“哎,信儿……”
祝卿卿刚想开口叫他,却被秦云敛制止了:
“让他坐在那里吧。”
祝卿卿回头,看到孙习文对着祝景信,满是皱纹的脸笑得像一朵灿烂的花。
她记得孙习文的妻子难产,一大一小都没保住,孙习文也没有再续弦,可以说是个实实在在的孤家寡人了。
心中有些难过,祝卿卿转过脸,也不再管祝景信了。
秦云敛从桌子下面抽出一本白皮书来,打开其中一页放到祝卿卿面前:
“他们今日应该学到此处了。”
祝卿卿在书上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繁体字看的她眼疼。
“云敛哥哥,我看不懂。”祝卿卿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秦云敛,怕他不信又加了一句:
“《千字文》是先生教给我的,可我只会背,很多字都还不认识呢。”
秦云敛顿了顿,道:“那我读给你听。”
“嗯!”祝卿卿愉快地答道。
“今有人持钱之蜀,贾利十三。”
秦云敛的声音还带着稚气,专注地盯着手中的书,嘴唇一张一合,两颊上的肉也跟着晃动,祝卿卿撑着脸看着他,很想上手捏一捏。
“初返归一万四千,次返归一万三千,次返归一万二千,次返归一万一千,后返归一万。”
等等,祝卿卿回过神来:这个发展怎么不太对劲,怎么听起来那么像……
“凡五返归钱,本利俱尽。问本持钱及利各几何?”
秦云敛合上书,看向祝卿卿,语气真诚:
“卿卿,听明白了吗?要不要我给你讲解一下?”
祝卿卿已经黑了脸,她没想到,即便是穿越了,还是逃不开数学的魔爪。
好在她是一个大学生,这些题对她来说,几个公式就能解决,哼哼。
“不必,这题我会。”
祝卿卿从秦云敛手中接过毛笔,拿了一张白纸便要开始演算。
贾利三十……三十……
明明心中明白这题很简单,答案也呼之欲出,但祝卿卿的脑子里好像起了一层雾,让她看不清楚那个答案。
祝卿卿摇摇头,又捋了一遍思绪,她的想法明明是对的,为什么得不出来答案?
看到祝卿卿捏着毛笔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半天,秦云敛轻笑一声,把毛笔拿了过来。
“你的握笔姿势都错了,还是交给我吧。”
说罢,秦云敛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片刻后便得出了答案。
熙华斋里的孩子也都围到了两人旁边,星星眼的看着秦云敛:
“哇,秦少爷又做出来了!”
“做得好快啊!”
祝卿卿也从一开始对自己脑子变笨的不爽变成了对秦云敛的崇拜,秦云敛做完之后把纸推到了他的面前:
“卿卿,如果看不懂,我再与你细细讲解。”
“多谢云敛哥哥。”
在一群小孩子艳羡的目光中,祝卿卿略有些羞涩的把纸拿到眼前。
对,没错,她就是这么想的啊,为什么做不出来,可在看到秦云敛的答案之后便明朗起来。
她赶紧把书拿过来,摆到秦云敛面前:
“云敛哥哥,给我找一道最简单的题!”
秦云敛怔了怔,不知道她为什么反应那么大,但还是挑了个最简单的题读给她听。
在听他念题时,祝卿卿心中闪过了多个解决方案,列方程求解,用公式……
可在她即将得到答案时,脑中的那团雾又上来了,像是故意要遮住答案一样。
“……”
祝卿卿在懵了一刻之后终于发现了一个令她绝望的事情:
她被降智处理了!
记忆都在,情商也在,但是智商变低了!
祝卿卿无语望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不过是多接受了几年的现代教育而已,又不会用这些知识去干坏事,凭她的学渣属性,也造不出来先进的仪器,为什么要对她降智处理?让她只是想在小孩子中装个X,又没有打算成为天才,有那么难吗?!
“卿卿,以后我可以教你的。”
以为祝卿卿受了打击,秦云敛安慰道。
祝卿卿都不知该怨谁了,是怨这个世界的规则,还是让她穿书的操纵者。
听到秦云敛这话,她心中更加不开心了,她需要别人来教她小学数学吗!
“好!谢谢云敛哥哥!”
当然不需要,可教的人是秦云敛,那就另当别论了。
降智又怎么样,她还有她的云敛哥哥,以后她就有借口找秦云敛了——一起讨论学习是多少爱情的开端啊。。
祝卿卿一扫脸上的阴霾,笑弯了一双眼睛。
孙习文怀中抱着祝景信,教他用毛笔写字,也不管这边的嘈杂。
倒是祝景信先坐不住了,他抬头,疑惑地看着孙习文:
“孙先生,他们在做什么?”
“在学算术。”
“算术是什么?”
“礼、乐、射、御、书、数,此为六艺,是安身立命之本。算术便是其中的‘数’。”
祝景信眨眨眼睛:“那‘御’是什么?”
“‘御’是驾驶,也就是驾车。”
“驾车?是骑马吗?”
“差不多吧,以后都会学到的。”
……
祝卿卿看到秦云敛给周围的孩子讲题,孙习文和祝景信之间相处的其乐融融,心中泛起一阵暖意。
可她很快就有了别的疑惑,在熙华斋里,没有人会因为秦云敛的外貌而疏远他,他们都对秦云敛这样的学霸抱有崇拜之心,那为什么不让秦云敛来熙华斋呢?
“大哥和孙先生不一样,他对我更严厉些,要求也更高。我犯了一点小错他便会罚我,在外罚站更是家常便饭。”
秦云敛解释道,“我时常趁着罚站的时候到这里来,大哥也不会管我。”
至于是没发现他来这里还是默许,祝卿卿就不得而知了。
聊起秦云守,祝卿卿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出来了这么久,秦云守会不会已经发现了?
还未等她把这个想法告诉秦云敛,便听到祝景信带着几分兴奋的声音:
“秦先生,您也来了!”
祝卿卿回头,看到了门口黑着一张脸的秦云守。
熙华斋的孩子也怕他,立马便散开了,直接对上秦云守的眼睛,祝卿卿脑中只剩了两个字: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