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五福一直在伸着脖子,看着外面的海的颜色。
这时候海的颜色,由于太阳的变化,从银光闪亮的颜色,在慢慢地往蓝色变幻。就像是一个银甲战士,在慢慢地褪去“他”的银甲,亮出了本色。
胡五福这辆小车车,悄无声息地自动驾驶着,跟着庄斯南进了一小片比较茂密的林子。
胡五福这会儿才意识到,他们到了,来到了庄四文在这边的镇子。
为什么胡五福一下就知道是镇子呢,从很远位置就能看到前面的镇子上的门头。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岁月同阳光雨水的洗礼,门头上的俩个字,只看得清一个了。
就是那个“镇”字,而镇子后面是什么字,却看不清楚了。
胡五福从车上下来后,就听到庄斯南在他的车旁说,
“这里应该是离镇子最近的林子了,这边靠海,湿气重,林子的树长得特别密。”
胡五福抬头一看,确实是枝繁叶茂,而且矮丛很多,正好把他们的车车能遮挡起来。
庄斯南在附近找了几圈,终于找到个最密的矮丛林,小车车停在那头,再用树枝遮挡一下,就不会有人发现的。
庄斯南之所以这么小心,还是因为庄四文和庄斯东他们都在镇子上呢。
而且,既然庄斯东都跟着一起过来,到现在任务还没解决,庄斯南敏感地发现,这次任务恐怕是碰到麻烦的事了。但是,庄斯南又不能同胡五福说,只能让胡五福看一眼庄四文就离开。
想想也知道,庄斯东和庄四文,肯定都是开着小车车的,就是不知道他们把车都停在了哪。
现在除了神情比较正常的老首长外,没人注意到庄家老姑奶奶的手在不停地抖着。
类似于这样的事情,老首长也是经历过的。他赶紧从自个身上掏出个小瓶子来,从里面倒出个白色的小药片子,喂进了庄家老姑奶奶的嘴里。
过了好一会儿庄家老姑奶奶觉得自个的胸口不憋屈了,才用手指了指胡五福刚才坐的位置,手指仍然有点抖,
“她、她没开车?”
大概庄家老姑奶奶确实是老了,总觉得自己是眼花了,可是又觉得不是自己的眼神儿不好,甚至还觉得自己可能有点不正常了?
差不多快错乱的庄家老姑奶奶,她的样子同老首长当初很像。想想那会儿呀,其实也就前些天的事。
当时压在老首长身上的面袋子,数都数不清,那会老首长不仅觉得一切都不得劲,甚至可能觉得自己要去见阎王爷了。
但是等事情过后,老首长不仅缓了过来,忽然对人生有了新的目标。
那就是人要咋活着,才算是活明白了?
这本来就是个很深刻的话题,老首长一下两下也说不明白。所以,现在的老首长,特别能理解现在庄家老姑奶奶的心思。
其实昨个儿在吃喜的时候,老首长就已经阻挠过自己这位老大姐跟着出来了,可是老大姐领会不到自己的意思。
现在的老首长微微叹了口气,慢慢地把庄家这位老姑奶奶轻轻地扶下了小车车,在带上车门的时候,低声地说,
“这个世界是年轻人的世界,年轻人拥有的思想,我们不理解。”
老首长的意思,庄家老姑奶奶非常明白,但是她也明白另一层意思,所以她斜着看了一会儿老首长,拧着眉就说,
“他们几个糊弄我就算了,毕竟是小辈,我也不能计较。可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也来糊弄我?”
倒不是庄家老姑奶奶有多迟疑似的,而是她实在想不通哇。
但是老首长其实也想不通,到最后,只能不去想。所以老首长拉着庄家老姑奶奶的手,又轻轻地说,
“你也八十来岁了,不是二十来岁,就一颗小心脏。行了,别想了。”
不太甘心的庄家老姑奶奶,这会儿站在外面被迎面吹来的海风给吹得清醒多了,脑子也终于跟上了趟。
她先是看了看胡五福站的地方,就见胡五福仰着头让风吹呢,咋看都是个普通人呀。
而庄家老姑奶奶是又斜着眼看了看老首长,就问了一句,
“那你就这么算了,不再想了?”
老首长没点头也没摇头,同庄家老姑奶奶一样,看了两眼胡五福伸长脖子的样子。
立马就摇了摇头的老首长,低声地说,
“我不废那功夫了,我只有一颗小心脏,这么劳心费力的事,我不再干了。”
庄家的很多事,也是让老首长觉得劳心费力的,所以老首长就不再干这种蠢事了。
老首长又紧握了握庄家老姑奶奶,给她先做了个提示,
“那个呢,是我的孙媳妇,我家新回来的孙子呀,叫庄四文的,你见了他,可要顶得住呢。”
老首长不再提胡五福的事,让庄家老姑奶奶挺不乐意的,但是现在明显老首长不管看到啥,都不愿意多问的意思。
其实老首长之前也想问呢,可是却被庄斯南给说了好几回。庄斯南的理由也算是比较充分,
“爷,你想那多作甚,你把那时间用来用来吃喝享福不行么。瞧瞧你重孙子,哎,都能跑得叫人了,你还有啥想不开的呢。”
这个话题虽然扯得有点远,但是庄斯南自己就是这么琢磨的。当初庄四文也是这么想的,有些高科技的东西,也不是想知道就能明白的。
即使是胡五福给讲一讲,估摸着,除了科技学者外,一般人还真是了解不了的。
所以,这也算他们几个人的默契吧,一切都要装得特别淡定才行。
所以老首长也只说了胡五福是他孙媳妇,却没再提庄四文的其它事。
本来老首长想的是,见着人就知道了,说多了没啥用。
难得一回嘴短的老首长,跟着庄斯南到了庄斯东住的地方,这才知道庄四文大早上就跟着出海去了。
老首长简直不能相信,还把打扮得像个知识青年的庄斯东。
无法相信自己眼睛里看到的有点儒雅的这人,是带兵那么些年的庄斯东?
胡五福用力揉了揉眼睛,往庄斯东跟前站了站,伸手扯了扯庄斯东手上拿着的一份报纸,撇着嘴说,
“大哥,你还戴一黑框眼镜,拿一报纸,你当你是小报记者么?”
庄斯东却是把报纸抽了回来,用手扶了下黑框眼镜,对胡五福一字一字地说,
“我是报社记者,你说的小报记者,现在是没有的。”
建国后,很多小报都消失了,小报记者这个职业也没有了。
说完这话的庄斯东,又伸手从自己的衣兜里面,掏出一个小本本。
外面套的是红色的皮,打开里面确实写着某报社某某记者,还盖着红章。
这年头还没有□□刻假章呢,所以这个本本应该是真的。
胡五福觉得挺新奇的,这年代的很多东西,她其实根本不熟悉。胡五福正看着呢,感觉手上一空,记者证被抽走了,到了老首长的手上。
老首长拧着眉,低头使劲地看着这个记者证,像是要从这上面能看出点什么不同来。
老首长看了一小会儿后,用手把记者证甩了甩,然后用平时看庄斯南的眼神,小瞧人的样子看着庄斯东,
“就这,就这么个东西,能帮得到你?”
庄斯东听了后,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指着挂在衣架上的一个土黄色的斜挎布包说,
“我有相机呀。”
好吧,在后世也是,记者配相机,那是标配。不过胡五福听了后,还是不由地动了动眉毛。
胡五福清楚地记得,庄四文从她这里拿走了一部相机。和后世的“拍立得”很像,不仅相机比较薄,镜头看得远,甚至内部的相纸数量比较大。
不过胡五福没有说话,她当不知道。
然后庄斯南从外面把门带上了,直接就问庄斯东,
“你这个院子大小还行,我们在这住上一天,等见着四文了,看一眼就走啦。”
庄斯南也感觉到了这次他们任务的复杂,不过庄斯东在看到他们这一堆人,老的老小的小,最小的还刚一岁呢,嘴角却露出了一丝丝笑。
庄斯东马上又恢复了那个孝顺的孙子,同老首长说,
“您可以这多住几天,四文去跟着的打渔队,明天下午就能回来。”
庄斯东又转头看着胡五福说,
“小弟妹也是好久没见四文了吧,这里空气不错,多住几天。”
庄斯东的话说得合情合理,连老首长都没觉得怎么样。反正已经违反纪律了,还是他带头的。
但是庄斯东却又继续说,
“这不算违反纪律,本来就是个普通的任务,成不成都可以。”
庄斯南立即就斜起了眼睛,瞅着说谎话说得面不红心不跳的庄斯东。庄斯南觉得是有猫腻,但是他也没说出来。
这个时候被胡五福背着的小伟醒了,从竹篓里站了起来,伸手就抓着胡五福的头发,流着口水说,
“啊,吃,啊,吃。”
他们醒来的时候,小伟还睡着呢。胡五福又把小伟给放在了竹篓里面,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胡五福一身看着有点破的衣衫,打了不少的补丁,头发还有点乱,背上背着个睡的娃,就这么一副容貌,风尘仆仆的感觉。
胡五福不知道,她现在在庄斯东眼里,就是个合适的人选。不过庄斯东还需要同庄四文商议一下的,而且现在他们这一堆人来他这里,更是向这个镇子上的人,说明他们几个都是普通人,没什么问题。
庄四文和吴军,一开始同庄斯东不住在一起,后来俩人找到了街道,同居委会那头说是看上了庄斯东的房子,想住两间。又因为不熟,想让街道给帮忙说说去。
这样一来二去,庄四文和吴军就顺利地在这边也住了下来。
庄斯东是最早一个报社留在这里的产业,毕竟是国家财产,没人敢瞎占了。
这栋院子就空着了,庄斯东作为一个上面派下来的记者住了进来,合情合理。
而庄四文和吴军,俩个又以这种方式住了下来,也是合情合理。
要是庄四文和吴军想住别人家里,反而更引起别人的注意了,都怕让自家的事被外乡人知道了。
在这边呆了一段时间后,庄四文发现一个特别大的问题,就是这个地方几乎没有什么外乡人。
但是上次庄四文和吴军在夜里轮着盯着水家时,却发现半夜有许多的外乡人来。
但是,对外却号称是聚众赌博。
这里只是个靠海的小镇,管辖松懈,根本没人会把老百姓偶尔耍两把的事,真当回事处理了。
离这个镇子最近的管辖的市,根本从来没把这个有点破旧的村子当回事。
只要每年该上交的任务鱼和海物,都交上去,也没人管那些闲事。
小赌算啥呀,又没出个人命什么的。
庄四文几人一直勘察到现在,得出了一个结论:
除了一些挑担卖货,走街串巷的,还真没什么外乡人在这里。
不说庄斯东搞出了个记者的身份,就庄四文和吴军,也是在镇子里里外外混了不短的时间,才在这边水产的厂子找到个打渔的工作。
但是,要把这帮走私的人,全部给盯死并抓捕,还是需要大量的线索和实际证据。
可现在是什么也没有,只有个大概的模糊的方向。
那就是,要进入水镇这里的土皇帝,水家。
庄斯东都不用去试,肯定不行,而且他也不会做饭。
本来对于胡五福能不能胜任,或者合不合适出手帮一把的,庄斯东还是挺有顾虑的。
但是现在看到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太,一个杂乱头发的女人还背着孩子,咋看都觉得这几个人是逃荒的。
尤其是那老太太,还背着一个挺大的包袱,连包袱上还有补丁。
艰苦朴素深根扎在庄家老姑奶奶生活中的每件事情当中了,没想到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居然起到了作用。
庄家老姑奶奶这会儿是把庄斯东可观察了一会儿,立即就夸了一句,
“哟,靠海的地方不错呀,别人都黑,小东,我看你咋白了呢。”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庄斯东咬着牙没说出来。而知道一些详情的庄斯南却是坐在凳子上“呵呵”地乐,看到庄斯东脸色不好,庄斯南却是笑着站起来说,
“啊,我想吃炒饭了,我去厨房找小弟妹了。”
胡五福刚才就直接背着小伟去了厨房,她正给煮馄饨呢,而厨房还有一些茄子土豆西红柿,胡五福又蒸了茄子和土豆,准备拌着一起吃。
刚开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庄斯南笑呵呵地就进了厨房。
人都进了厨房了,嘴还没停的庄斯南乐着说,
“小弟妹,你给四文没少带炒饭吧?”
胡五福想了想,立即就点头,
“四文说他爱吃,炒了多少锅我忘了,反正三四个人吃一年肯定是够了。”
胡五福的话刚说完,就听到庄斯南“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哈,小弟妹,大哥肯定是顿顿吃炒饭,我刚才一提炒饭,他脸色都黑了,哈哈……”
胡五福心里话说,是个人都得吃吐了。
不过胡五福心里还有点美滋滋的,明天下午四文就回来了,自己得给他多弄点好吃的才行。
虽然胡五福的系统仓库里,是有不少的好吃的,但是总觉得那些好吃的,大部分庄四文是吃过的,她得再弄点好吃的才行。
这边庄斯南在帮着蒸茄子和土豆,而在屋里的庄斯东,也终于把手从脸下放了下来。
庄斯东给老首长和庄家老姑奶奶都倒了茶,这才又问庄家老姑奶奶,
“老姑奶,你有没有见过四文呀?”
庄家老姑奶奶赶紧摇头,其实她本来对于庄家老大认的这个干儿子,挺里头挺有乐意的。
明明庄家的产业,将来应该全交到庄斯东的手上,现在庄家老大又认了什么干儿子,听庄家老大媳妇的意思,以后庄家老大这头就全都交给这个什么庄四文的了。
一想到这里,庄家老姑奶奶的脸色就“吧嗒”地下来了,还晃了晃头,叹了口气,
“你大伯和你大伯母,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迷魂药了,居然要把所有产业都给那个庄四文。”
虽然庄四文也姓庄,但是在庄家老姑奶奶的心里,没血缘连着骨头连着筋的,永远都是外人。
外人是不能相信的。
庄家老首长听了这话后,倒没皱眉,反而是“嘶”了一声,又动了动眉。
要是老首长没记错的化,他好像忘了说两件事。
一个就是庄四文和庄家已故的老太爷,差不多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另外一个呢,就是庄四文是庄家老大的亲儿子。
现在所有线索都定得死死的,就差等老大忙完了任务,一家人再好好说道说道。
但是,老首长又一想,这个事吧,还要等老大忙完了,让他亲口告诉大家吧。
对于庄家老姑奶奶特别维护庄斯东的事,老首长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也不反驳,更不发表什么意见,只是说了一句,
“啊呀,我有点饿了。”
其实在老首长心里,已经默认了庄斯东了,但是他没有同任何人讲过这个事。
能看出老首长心思的,还没几人,不过庄家老姑奶奶倒是明白了一点。
所以现在庄家老姑奶奶就有点不理解了,虽然庄家老大手上的产业,肯定不如老首长多,但是庄家大伯娘手上好东西特别的多。
多到啥程度呢,在解放前的时候,庄家老姑奶奶就听说,庄家大伯娘娘家是开金矿的。
但是,因为庄家大伯娘娘家人,在解放前全去了香港,后来人是在香港,还是在别的地方,全不清楚。
当然现在这些信息都只是庄家老姑奶奶,在心里嘀咕嘀咕。即使庄家大伯娘身体好了后,也没啥办法。
庄家大伯娘娘家人的情况,也只有她和老首长知道,还有庄家大伯,别人是一点也不清楚。
那到底这家人留在国内的还有哪些产业,更是没人清楚。
庄家老姑奶奶眼神闪了闪,又想了想,虽然听着挺有钱,估计全都被没收了吧。
庄家当初也很有钱有地位的,为了革命全部奉献了,但是现在也很不错的。
对于庄家大伯娘到底现在手上还有哪些好东西,根本没人知道。因为大部分人都知道,她活不长了。
现在用药吊着命的,这也是庄家大部分人的认知。
虽然这次庄家老姑奶奶在看到庄家大伯娘时,觉得她脸色好了些,但是才50出头的人,连炕都不能下,说几句话都大喘气,还能指望什么呢。
也虽然庄家老姑奶奶心里头觉得挺遗憾的,但是也知道庄家大伯娘这病,时间太久了。
“唉……”
庄家老姑奶奶突然叹了口气,不由地感慨,人和天斗,真的斗不过呀。
不管是庄家还是当初与他们好的那几家儿,现在很多人都在想办法活下去呢。
他们这一大家呢,也因为老首长的原因,以及家里面管得也算严,都还过得不错呢。
但是像庄家这种情况,真的是太少太少了。
庄家老姑奶奶的思维,拐了七八十个弯,终于等到了胡五福的早饭。
虾肉小馄饨,茄子拌土豆。
胡五福的背上还背着“啊啊”乱叫的庄小伟小朋友,是庄斯南把早饭都放到桌子上的,胡五福都没管。
胡五福把小伟从竹篓里抱了出来,习惯性地说了句,
“噢,时间太仓促了,没……”
“没什么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赶紧坐下吃饭吧。”
庄家老姑奶奶真受不了胡五福,在这闺女的眼里,吃啥都不稀罕。
为了自己不再受刺激,庄家老姑奶奶就阻止了胡五福要说的话,倒是老首长把小伟给捞了过来,他要给小伟喂早饭了。
现在老首长可会心疼胡五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想到了自个那过逝的老伴儿。
“当军嫂真是太不容易啦……”
庄斯南还幽幽地补充了一句,又冲着胡五福眨了眨眼。
本来胡五福就觉得小伟有点重呀,1岁的孩子,正是最能闹的时候主。
早饭吃得还是挺开心的,尤其是庄斯东,整整吃了三大碗的馄饨。
因为做的是虾肉的馄饨,庄斯南吃完后还同胡五福说,
“小弟妹,你上次做的那个肉三鲜的还真不错,下回咱再吃这个吧。”
“嗯。”胡五福无所谓地点点头,厨房仓库里的馄饨,都够一个营的士兵吃的了,有好几种馅呢。
胡五福刚放下筷子,就想出去转转,庄斯南把在老首长怀里跳着的小伟,又塞回给了胡五福。
庄斯南脸上带着骗人的微笑,
“小弟妹,你还用竹篓带着小伟吧,他现在是一点也离不开你啊。”
胡五福也没多想,就把小伟接了过来,重新放到了铺着被子的竹篓里面。
大概小伟也是意识到出去了,兴奋地在竹篓里面乱蹦着,一伸手,又把胡五福刚梳好的辫子给抓乱了。
胡五福伸手扶了扶竹篓的底部,这会儿也顾不上再去梳头了,就又是这么灰头土脸的出门去了。
胡五福对这个年代的海边小镇之类的,还是挺有兴趣的,她甚至幻想着可以到商店里买到海产品的挂件之类的。
胡五福前脚刚出了门,庄斯南悄悄地同庄斯东说,
“你觉得小弟妹能行么?”
庄斯东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呀,这个镇子上,大部分都是同宗或同族,姓水又是族长一家子,过的还是地主大老爷的日子。现在一切情况,都觉得摸不准呢。”
地主大老爷这个词,在解放后几年,慢慢就没有了。
如果现在还有谁是这种思想,肯定要被举报,还会被挂着牌子,在街道游几圈。
这个游道的过程,可以说是非常热闹的,在城里和镇子上还是区别挺大的。
城里人看到是认识的,赶紧回家叮嘱家里人,说要和这人划清界线,当作从来不认识。要是有人打听,也要说不知道。
要是镇子上或村里人看到呢,就会站到这个人的旁边,同别的人说话,脸上还挺骄傲的,
“呀呀,这人我认识呀,他之前如何如何,我可了解了。”
镇上或村里的人,更爱看热闹。别人家再闹成啥样,跟他们没多大关系。
也是因为这样,很多大事,都到不了镇上或村里。
胡五福现在就这种感觉,就是觉得这个镇子太封闭了。而且,胡五福也知道辽个镇子的名字,两个字:
“水镇。”
水镇不大,胡五福背着小伟,在镇子上转了一会儿,居然就转完了。
整个镇子,也不比胡家在的镇子大,甚至都不如那头繁华,连个像样的商店都没。
倒是有粮店,却没几个人。
这种感觉,完全和胡五福先前住的镇子上的感觉不大一样。就像是这个时候,全镇子的人都去忙乎了似的。
胡五福忽然想到了,现在是打渔季了,天微微开始放凉,海里的各种鱼最肥的时候。
胡五福一想到肥肥的海蟹,就流口水。
虽然在厨师交易市场也能买到各种大螃蟹或是海蟹,但是就是同这种感觉完全不一样。
胡五福想的是看着在海水上面又爬又跳的螃蟹,肥美而健康,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这种螃蟹,都不用洗,直接上锅蒸。
超过一斤的大公蟹,剁成块,用葱姜稍微炒一炒就可以了。鲜香满口,回味无穷呀。
在饮食里,要是总能做出食物本身的味道,又让味蕾得到了享受,那这种食材和烹制方法,都应得到推崇。
胡五福“吧咂”了下嘴,暗想着,等庄四文回来了,一定要让他去想办法到海里打几只大梭子蟹。
正在发馋的胡五福,忽然感觉有人在拽自己的袖子。
胡五福太专注于想吃的了,却没发现有个人跟在自己旁边好一段路了。
胡五福转头时,看到那个靠近的人影时,立即就吓了一跳,不由地轻“啊”了一声,就给跳开了。
这个人本来就轻拉胡五福的袖子的,一下就被胡五福撤开了,他还有点不高兴呢。
不高兴归不高兴,但是他找胡五福还真是有事呢。
这人的脸上,立即就摆上了一副笑容,显得还挺真诚的,同一时间用眼睛正在审视着胡五福。
胡五福也回看着他,不过胡五福觉得自己对这里是人生地不了熟的,还是不要招惹别人了。
转身就要离开的胡五福,感觉自己背后的竹篓一沉,被那人又把竹篓的边缘给拉住了。
而半躺在竹篓中的小伟,突然“啊、啊”地叫了起来。
在小伟这种音调,一听着就知道不像是好人靠近了。胡五福赶紧又往一边撤,用疑惑地眼神,打量着这个人。
一个有点黑的中年人,不过这边的人都长得发黑,靠海边的人都长这样。
所以胡五福的小脸白又白的,显得还是挺特别的。在街上这么一溜达,虽然人不多,但是还是看出来她是外乡来的。
也是因为这样,没人同她主动说一句话。
倒是这个中年男人,脸上的笑却是越来越大了,也终于同胡五福说起了正经话,
“啊,我刚才从远处就看到你了,我发现你有两个特征,正是我要找的人。”
胡五福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她倒不怕这人光天化日之下,会干什么吓人的勾当,反而是斜着眼睛,看着这人。
胡五福的小眼神,连着斜了他好几回,就见那人脸上的笑却是更大了,说话的语气变得更客气了。
这个有点黑的中年男人,又往胡五福这头走了两小步,在看到胡五福的眼神,越来越警惕时,就停下了脚步。
这人立即就朝着胡五福露着更大的笑容了,
“小姑娘,噢,这个小媳妇呀,我其实就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胡五福都快急死了,这人半死不说重点,特别让她不耐烦。
这人赶紧就说,“噢,我就想问问你呀,你是不是个厨子呢?”
胡五福想了想,又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微微点了点头。不过胡五福还是挺奇怪的,这人是咋看出来的呀?
胡五福把自个儿衣裳往扯溜扯了看,就问这个男人,
“你咋觉得我像个厨子呢?”
这个人立即就说了理由,并且还介绍了自个儿,
“噢,我是看你长得白呀。并且呀,我是镇上水家的老管家了。”
胡五福听着就是眉毛一跳呀,这要是后世啥的,还有个专门的管理管家的专业学学,给有钱人家管管有啥的,赚钱也不少。
但是,这年头,哪家还敢有这种作派的,那不是找死么?
大概是胡五福的眼神太过直接,这人也就说了一件事,
“嗯,我知道你是刚到镇子上的,看你带着个孩子,是来找男人的吧?”
胡五福点点头,不作声,这才听这个什么水家的管家又说,
“我们家老爷,噢,就是我们族长呀,最近不知道咋的了,变得可馋人了。”
“噢。”胡五福嘴上虽然答得淡淡得,可心里头却在想着,“这人是不是以前吃太好了,现在忆苦思甜的事做不来,反而是想着咋天天享受呢。”
胡五福猜对了一半吧,现在的水家族长是真馋,好些年没吃过好东西了。
即使有好东西,也不是啥人能做出来的。
所以最近因为太馋而生病了,天天躺在木床上瞎晃,就听着大木床“咯吱、咯吱”地响,就是不动弹,也不理人。
这可把水管家给急坏了,他们家老爷可是和别人不同的。
胡五福这会儿的心思,全是在这位管家说的,他们家这位姓水的老爷,也是镇上水家的族长,害了馋病了。
但是,胡五福光顾着听新鲜了,也不想想,这么重要的事,为啥一见面就告诉她呢。
不过胡五福倒也不是真缺的,啥也不懂,就直接问了这个有点假的水管家,
“你家的事,你告诉我作甚。明天我男人回来,我看他一眼我就要离开这了。”
水管家一听胡五福居然第二天就要离开了,然后伸手就拉住了胡五福的袖子,大声地说,
“厨子,你可不能走呀。”
眼看见水管家都快急哭了,胡五福抬手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袖子上给拍了下去。
胡五福正了正神色,立即就问了一个问题,
“我只是个普通厨子呀,你们镇子不错的,离市里也不远,为啥不找个国营饭店的厨子呢?”
然而事实上却是比胡五福想的还要夸张,胡五福伸手把小伟抓乱的头发别在了耳后,然后又继续问这个水管家,
“国营饭店的厨子很厉害的,啥菜也会做,我老家那头的那些厨子,做的菜可好吃了。”
重要的是现在的饭店用的肉食,都是从村里头收上来的,没什么激素也没用饲料,全是纯天然。
食材的源头上就是上等,吃到嘴里的东西,自然差不了的。
可是胡五福的话却没有得到这位水管家的认可,现在水管家为了自家老爷,可真是够拼命的。
他咬了咬牙,同胡五福低声地说,
“你要是能做两道菜,让我们家老爷高兴了,或者能让他从木床上爬起来。哎,就光这一条,我可以送你点不一样的东西。”
胡五福可是个见过真正大世面的,啥东西她能稀罕?
但是现在让胡五福觉得不正常的是,就是这个水管家的表情,以及恨恨地决心,这倒是让胡五福有点心痒痒。
不管是啥东西,只要是能吃的,也能当作好的食材,胡五福就能放到她的“古法食谱店”里,卖给超级大富豪。
胡五福定了定主意,冲着水管家轻笑了一下,用很淡的声音说,
“我可不是一般的厨子,我见过的好东西太多了,你能给我啥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