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老农“呜呜”几声,吃一口肉汤,又“呜呜”两声,吃一筷子驴肉。就这么边吃边伤心,算是把一顿饭吃完了。
倒也没少吃,喝了两大海碗的汤,吃了接近一大碗的驴肉,外加10多个酥饼。
虽然显得贾老农很能吃,其实像他这样没咋吃过肉的,算是痛快地开荤了。
要是胡五福像以前那样拦着,说不定会得到同胡三哥曾经说过的类似的话,
“说啥傻话呢,吃肉咋能吃腻呢,撑死才好呢。”
可是看看现在的胡大哥,中午吃了驴肉汤,晚上却是一点也不吃了,甚至一口肉都没吃。
就是几块酥饼,几口拌凉菜,一顿晚饭就完事了。
胡五福等大家都吃好了,又给上了茶水,帮着他们消化消化。
而庄斯南也真同他说的那样,把老牛给拉走了,又为了让贾老农安心,庄斯南把胡五福家牲口院的大概情况说了说,
“等你以后老了,可以到牛棚去看着牛,可你现在不老,看看你,多白啊。”
贾老农就是被庄斯南一通忽悠,还以为自己真挺年轻的。
庄斯南离开了都好长时间了,贾老农一只手还抚在自己脸上摸了又摸,然后抬头看着老首长说,
“大哥,你说我真的很年轻么?”
老首长眼毛都不眨一下地点点头,随后就问了贾老农一个问题,
“你大堂兄的儿子,贾二仁,他一直叫这个名字?”
贾老农是个老实人,他不会撒谎,有一绝对不会说二的,两只眼睛露着发自内心的笑,眯成了一条线,
“嗯,他从出生就这么叫,还是俺大哥找人算的,说这个名字旺,旺旺旺,让贾二仁能长大做大官。”
老首长的脸色立即就“吧嗒”变得难看了,他可不想同贾老农继续这个没意义的话题,而是继续问另一个,
“按说贾二仁这小子离开你们村子挺久的了吧,你咋能认出他来呢?”
这个话胡五福在厨房听着也觉得奇怪,要是十岁左右离开贾家村的化,到现在都几十年了,哪能认出来呢。
不说别的,这个人的相貌可是会随着环境产生变化的。
但是贾老农却突然“吱唔”了起来,说话也显得扭捏得不行,努了努嘴,却就是不说了。
这个样子可把老首长给气坏了,正问到关键时候呢,老首长“啪”地用力拍了下桌子,大声地喊了一句,
“贾老农,赶紧说真话。”
贾老农眨了眨两只干瘪的眼睛,显得特别委屈,然后这才说出了理由,
“因、因为贾二仁和俺长得太像了,村里人就说瞎话,说俺和俺嫂子生的贾二仁。”
胡五福一听就觉得信息量好大呀,立即就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听着贾老农说着后面的事。
而贾老农撇着嘴,一副太委屈的样子,
“俺真是冤枉呀,不过俺大哥信俺。”
老首长快被气得冒烟了,压着火气说,“我也信你,你不是那种人。”
贾老农居然敢白了一眼老首长,
“俺肯定不是那样的人,俺委屈着呢,也就比贾二仁大个几岁,和他长得像,也不是俺乐意的啊。”
贾老农口里说的大哥,就是他的大堂哥,一族宗亲的,长得像很正常。而且,这位已经死去老些年的大堂哥,生下贾二仁的时候年纪也不小了,而已经有了四个闺女呢。
胡五福心里还挺佩服贾二仁亲妈的,那年月,竟然敢带着儿子和人私奔。
显然贾老农同胡五福想到一处了,贾老农敲了敲自己的腿,
“贾二仁肯定比俺腿好,他肯定也和那个赤脚医生学了些本事,现在说不定哇,真当官了呢。”
就在贾老农还胡幻想的时候,老首长忽然声音冷冷地问他,
“你们除了长得像外,你觉得贾二仁还有哪些特点,让你觉得他就是你要找的人呢?”
老首长的话问得有点问题,现在的贾老农连吃饭都成问题了,咋可能找人呢。而且贾老农的大堂哥人死了都不出村找,他瞎找个啥劲气。
但是,老首长就是这么问了,而贾老农也是真的开始想了。
贾老农用劲脑壳想了又想,终于想到了。他先露出了自己的牙,然后用手已经干净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黄牙说,
“俺们村的人,个个都是这种黄牙,别的村可没这么好看的。”
在厨房门口站着的胡五福,伸手捂着嘴笑了笑。
有些地方水土不好,就会容易黄牙,显然这位贾老农是这种情况,但是他好像并不明白,还以为是好看呢。
有的时候,人一旦形成错误的观念,要往过掰扯是很难的,但是老首长却不知道咋的,脑门一热,就大吼了一声,
“鬼扯啥呢,你见谁牙是黄的,还好看,好看个屁。”
可贾老农是生在贾家村,都五十来岁的人了,几乎没出过村,他见过的人,也全是黄牙。
贾老农用力咬着自己的牙,亮给了老首长看,
“像我这样的,我们村全是,为啥你说没人是这样的?”
眼见着这俩老头要吵了,赶紧提了一大壶热水从厨房里出来,胡五福在老首长的大茶缸子里“哗”续了新茶,同样也给贾老农添上了。
胡五福不知道老首长为什么这么纠结这个叫贾二仁的,有可能现在这人也是个赤脚医生呢。
但是胡五福却有点能理解那个跟赤脚医生跑了的女人,一个一辈子都有可能吃不饱的穷村村,倒不如和一个有点收入的赤脚医生过,最重要的,这个女人还想让自己儿子有点出息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胡五福能想通的,老首长肯定也能。
只是现在的老首长,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似的,双眉紧锁,嘴里在念叨着,
“贾二仁,赤脚医生,医生,医生,妈的医生。”
胡五福不敢打扰老首长骂人的阵势,其实平时老首长还是很文明的,但是不知道为啥对这个贾二仁这么执着。
回到厨房里头的胡五福,侧着头往院子里看了又看,可是把贾老农那张脸给记下了,还用相机悄悄照了几十张,甚至让系统给录了一小段。
这些都准备好了,就是想着帮老首长去找找人。
胡五福看着天差不多要黑的时候,庄斯南回来了。
有老首长在这里呢,庄斯南肯定得回来,但是庄斯南本来想着给老首长一个惊喜,自己回来得这么快。
可是一进门的庄斯南,就发觉了老首长的不对劲,一个人低着头,手里紧握着茶缸了,嘴里一直在叨叨着什么话。
庄斯南是没有听到前因和后果的,更没听到贾老农讲的那些,所以还以为老首长今天洗澡的时候被风吹了。
但是庄斯南不敢随便得罪老首长,而是跑进厨房,悄悄地问胡五福,
“咱爷爷,咋的了,咋这么奇怪,我是一点也看不懂他了?”
冲着庄斯南摇了摇头,意思是让庄斯南别乱说话,
“他好像在找个什么人,但是现在又没啥线索,可能的把他真的给难住了。”
听了这些的庄斯南,两只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大,张了张嘴,最后才轻声地说,
“这不会是真的吧,连他都找不着的人?”
胡五福心说这不是很正常吗,在后世还有经常失踪的无迹可寻的人呢。何况后世的科技水平都那么高了,到处是各种卫星定位。
不过胡五福还是挺好奇的,就同庄斯南说,
“贾老农说他大堂兄的小儿子,叫贾二仁,从他们村离开几十年了,但是贾二仁又和贾老农长得很像,所以贾老农拍胸脯说肯定认得这人。”
对于这种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事,庄斯南也搞不清楚。平常的老首长不这样奇怪,可是现在的老首长心里头却更加确定了一件事,
“要是当年的那个贾二仁,就是贾家村的这个,那也不难推测出,他竟然会干出这种昧良心的事了。”
打定主意的老首长,伸手拍了拍贾老农的肩膀,
“好好干跟着我干,现在只是给你找了个工作,你还想不想有这样一个院子呢?”
贾老农从来没想过这种事,立即摇了摇头,他想要的东西还是挺少的,
“俺、俺能把牛卖给你,你还让俺吃肉,让俺洗澡,让俺睡炕上,俺就是明天下不了炕,心里头也是暖的,没啥别的想头。”
完全对人生没任何想法的贾老农,差不多是把老首长想说的下半截子话,给拦在了老首长的肚子里。
老首长又一次要被这个人给气炸的时候,庄斯南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庄斯南指了指天色,声音很缓慢地说,
“差不多该洗洗睡了,我大伯娘身子骨不好,每天睡得早,而且听不得什么动静。”
老首长虽然很生气,心里想的事还没解决呢,但是一想到自己这个大儿媳妇,也是因为那些遭心的事,才得了能要人命的心病。
老首长心里不舒坦,就先回房休息去了。
胡五福见庄斯南和胡二哥都呆在这头,她就趁着点夜色,开着小车车就回了胡家村。
每次开着小车车回胡家村就跟做贼似的,不能叫回家,得叫进村。
胡五福刚把小车车开到自家门口时,“吱呀”一声,院门儿就打开了。
胡大嫂立即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朝着胡五福招手。
立即就把小车车缓缓地开进了院子,胡五福这才下了车。
“庄斯南说你晚上能回来,果然就回来了。”胡大嫂脸上露着笑,还招呼着胡五福吃饭。
而胡五福是吃过的,立即就同胡大嫂说自个儿要去冲个热水澡。刚抬脚,就被胡大嫂给拦住了。
胡大嫂把胡五福拉到了屋里头,今天蒙冬月回镇上去了,所以胡五福这屋现在没人。
胡大嫂是先摸了根蜡烛,“擦”地一下就用洋火点着了,甩了甩火星子,这才低声地告诉胡五福一个事,
“咱妈和咱爸进去泡澡,都要俩钟头了,还没出来。”
立马感觉自己眉毛都有点跳呢,胡五福赶紧就炕沿上,拉着胡大嫂的胳膊,
“那我还是不洗了,我睡了。”
反正以前没洗澡间的时候,大家也不咋洗澡。胡大嫂出了屋子后,胡五福立即就去了厨房空间站。
那里有个胡五福的洗澡间,胡五福还是舒服地泡了个玫瑰花澡。
胡五福刚洗好,准备躺下好好睡一觉的时候,听到院子里传来了胡妈妈的声音,
“啊哟,是我家福宝回来喽。”
这才几天没见呀,胡五福听着胡妈妈说话的时候,又换了个调调。
胡五福这屋是黑着的,外面的人都以为她睡了,其实胡五福把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最近的受了啥刺激了,胡五福总觉得自己这个亲妈,好像正常点了。
这种情况,是很不正常的。
但是这会儿也太晚了,胡五福还没想出一点头绪来,就睡着了。第二天大早上,胡五福竟然是被一阵鸡叫声给吵醒的。
“咕咕咕……”
胡五福在薄被子里立即就翻了个身,就在她本来以为是二春又是像叫小鸡崽一样的,在叫她的时候,竟然听到一阵地打鸣声,
“咕哒咕哒咕……”
原来家里真的养了鸡啊,听着像是有一群,而不是一两只。胡五福起了炕,掀起帘子的一角,就见有个六七只毛绒绒的小鸡崽,在满院子乱跑呢。
而小鸡后面,是追着鸡崽张着手臂转圈的二春。
外面的天早就大亮了,胡家的烟囱正冒着烟呢,胡五福刚从屋里出来后,就看到一身厨师打扮的胡爷爷,后面跟着小厨师大春。
胡五福赶紧走过去,拉着大春就问他,
“吃早饭了么,咋没去上学?”
大春是胡大哥家的大儿子,他也好久没见胡五福了,听到胡五福问的话后,大春仰起头,把胡五福看了又看,就像不认识这个人似的。
然后大春忽然就撇了下嘴,那小表情,还有点胡二哥。
大春转过头小跑到胡爷爷跟前,伸手拉住了胡爷爷的大手,扯着嗓门就说,
“太爷爷,我姑是不是没睡醒?”
胡爷爷和大春都穿着厨师的大白褂子,很像国营饭店里的厨师的装扮。
而大春脸上,明显兴奋得不得了。
胡五福看得直乐,就往大春跟前靠了靠,弯下身子问大春,
“大春啊,爱做饭?”
“嗯。”大春用力点点头,就在胡五福觉得很满意的时候,大春又说了一句,
“我更爱吃,尤其最爱吃姑姑做的肉。”
胡五福被逗得更是笑得不行,就立即问大春,
“那你不是要做厨子嘛,你现在去生产队,你准备做啥菜呀?”
大春歪着脑袋皱起了两根眉毛,用劲地想了想,
“姑姑,我会熬糊糊了,你看这个行不?”
胡五福马上就“咯咯”笑了起来,然后让大春等等。
胡五福回自己屋里,拿了一个筐出来,虽然用布盖着,但是胡爷爷知道肯定是好东西。
胡爷爷上前伸手就把胡五福给拦住了,
“给他们吃二面面条已经很了不得了,你还给吃肉,是要让他们把咱村给吃穷么?”
胡五福伸手把筐上面的旧布揭开了,让胡爷爷看,
“爷,你看,全是干骨头,就是炖个味儿。你把这个给村长,问问他行不行?”
胡爷爷点点头,其实觉得还成,猪的大骨头肉不多,确实炖白菜粉条的时候,能有个不错的味道。
把筐背在了背上,胡爷爷就同胡五福说,
“最近咱村不仅要评先进,还要买拖拉机,把那些领导给急的,个个都要来咱村看看。”
胡五福明白胡爷爷的意思,不就是怕让自己家惹上事么,可胡村长要把拖拉机买来,而这几天已经开始在村里装水管了,都得这些领导明里暗里的给支持支持。
胡爷爷带着大春,背着筐走出去了一段路,忽然又折了回来,胡爷爷是想到个事,提醒下胡五福,
“以后开着小车进村,更得小心了,听村长说,过几天村里面还要被送来个人,有点来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