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五福一出了百货大楼,就同胡二哥准备先去找余师傅,然后再找胡三哥去。
胡五福来市里头好几回了,还真没去找过胡三哥了。
而且胡五福这才觉得,交通不便利,通讯几乎是零,根本都不知道胡三哥在市里过的好不好。
自己在家里办订婚宴,唯独就缺了胡三哥。
胡二哥却觉得胡五福不要放在心上,
“老三最疼你了,知道你都是担心庄婆子那头有什么变化,都能理解。”
胡五福把家里买砖瓦的事交给了胡大嫂和胡大哥,胡爷爷带着大春跑了好几次食堂,指导村里面生产队那头盖食堂呢。
胡五福和胡二哥先到了市里的机械厂,在门口一打听余师傅,都知道。
胡五福点着头同胡二哥说,
“这些人一听是问余师傅的,都特别热情。说明余师傅人缘好,而且这边厂子氛围比镇上那边好太多了。”
余师傅的办公室很好找,就是在大车间的二楼,胡五福还从车间穿过去了,看别人都挺认真工作的,也觉得挺新鲜的。
胡五福不管是哪辈了,都是头一回进车间。
胡五福左右看了又看,才跟着胡二哥上了楼梯。
车间里的楼梯都是那种金属搭起来的,胡五福没走过这种楼梯,就觉得有点腿抖。
可看胡二哥根本就不用看楼梯,也不用扶着,“噔噔”地就上了二楼。
“福宝,不急,头一次走都慌。”
胡二哥到了二楼的时候,还提醒了胡五福一句。
胡五福刚走了两个台阶,就看从一个办公室里,出来了个人。
胡五福认识啊,立即就大声喊了那人,
“余师傅,余师傅。”
这会儿车间里有机器在开着,“嗡嗡”地机器操作声,倒显得胡五福的声音特别的小。
但是余师傅还是听到了,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余师傅一眼就看到了胡二哥,直接伸手就握住了胡二哥的手。
就在胡五福以为余师傅抓着胡二哥的手,要好好握握,认识认识。结果余师傅是抓着摸了好几把,把胡二哥的手翻着看了又看。
余师傅先点了点头,招手上胡五福和胡二哥跟他上了楼。
进了余师傅的办公室,余师傅先给他俩倒了水,然后坐在凳子上就先夸了胡二哥一句,
“手上的老茧不少,是个经常摸机器的。”
胡五福这才明白,人家余师傅不是白摸的,而是摸老茧的。
余师傅又问了问胡二哥一些机械工程的学问,胡五福在旁边听得直打瞌睡。
就在胡五福歪着脑袋差点瞌在桌子上时,突然听到了余师傅的大笑声,
“哈哈,好好,说得好。”
胡二哥离开市机械厂都老长一段时间了,还回头一看啊看的。
胡五福白了眼还在咧着嘴笑的胡二哥说,
“二哥,余师傅让你过几天直接过来,你们单位的手续之类的,我们回去找一下大连子。”
大连子是庄四文认识的朋友,也是当年通过吴军认识的,现在在镇上的厂子当车间主任。
大连子人特别好,胡二哥的事,亏他跑前跑后地帮了不少地忙。
胡五福就计划着找着胡三哥回去后,把镇上的房子都收拾好了,请大家来家里好好聚一聚。
胡五福的想法得到了胡二哥的赞同,俩人就一起去了市里的供销社。
市里供销系统的总部,就在这边百货大楼的后头,有一个大院子,倒全是平房。
不过从门外一看,就是个好单位。
胡五福和胡二哥就往里面走,现在这个年代也没什么看门大爷啥的,正好碰上了个人,就问下会计在哪边办公。
那人听说是找胡三哥的就指着紧里的一个屋子说,
“会计都在那屋呢。”
胡五福感觉这里真不错,房子一看就是近几年新盖的,左右两大排,里面有几个像仓库的样子。
胡五福现在也不知道胡三哥咋想的,居然回镇上的废品站蹲着呢。
胡二哥大概是看出来胡五福的想法了,同样摇头叹气说,
“等忙完这阵子对帐查帐的事,你三哥还得回镇上去。”
胡五福不大理解,胡二哥是对胡三哥情况算是最清楚的,
“老三在那里能看书,而且也是供销系统下的单位,有事调过来做事就成。”
“噢。”
胡五福刚点了点头,就看到从那屋出来个人,正是胡三哥。
胡五福抬起胳膊就朝胡三哥喊,
“三哥,三哥。”
胡三哥手里正拿着个饭盒,看样子是要去吃饭。
胡三哥一眼就看到了胡五福,立即就迈大步走了过来。
胡三哥先伸手摸了下胡五福的脑袋,突然拧了下眉,
“福宝,你是不是长高了啊。”
胡五福听了“咯咯”地笑,现在因为营养跟得上了,除了几个老的,胡五福和大春二春都长个了,属大春最明显了。
八岁的孩子,感觉好像真是拔萝卜一样。
胡三哥听了胡五福说最近家里过得不错,还点了点头,
“咱家人个子都不低呢,福宝,你23的时候还能再蹿一蹿。”
胡五福现在20了,还能有三年的长头呢。
胡五福“嘻嘻哈哈”地跟着胡三哥去了这里的食堂,胡二哥手里还是抱着一匹布,跟在后面。
胡五福和胡二哥先坐着,胡三哥说今天有包子和汤。
胡五福见胡二哥去角上水龙头洗手了,看样子是要用手抓包了了。胡五福赶紧从自己挎篮里面,掏出了几张裁好的油纸,递给了刚打了菜汤回来的胡三哥。
“三哥,你拿这个装包子,别让我二哥拿手抓。”
胡三哥笑着点点头,
“知道了,厨子爱讲究。”
胡二哥平常在工厂都习惯了,即使包子上有个大黑指印,都不太在意的。尤其,胡二哥那人又仔细得厉害。
等胡三哥用油纸包了十来个包子坐下时,胡二哥还怪胡三哥浪费,
“包子用手拿就行了,再放在饭盒盖上,用这个纸多浪费。”
胡三哥和胡五福都没理快抠成精的胡二哥,俩人一人拿了个包子,先咬了一大口。
“居然还有肉?”
胡二哥是最后一个拿起来吃的,竟然能吃出了肉味,胡五福不服都不行。
包子特别大,胡三哥打多了,汤都喝了后,又用凉水刷了刷,就把剩下的几个放饭盒里。
胡三哥要带胡五福去他宿舍,三个人刚出了食堂,就听到有个轻脆的声音在叫胡三哥,
“胡三钱,胡三钱。”
胡五福听着声音有点熟,一转头看到那个人后,立即就转过了身,不想再看她一眼。
这个女的就是和胡五福再三发生摩擦的女人的闺女,刘同志的闺女白青。
白青还是穿的一件薄褂子,列宁装系列款。胡五福轻哼了一声后,白青也假装没有看到胡五福。
白青走到胡三哥跟前说,
“胡三钱,你那有布票吗,我妈带的布票不够,我这正好也没有。”
“我……”
胡三哥刚说了个字,就被一转身的胡五福给挡住了。
胡五福挡在了胡三哥和白青的中间,两只胳膊交叉着,一副横横的样子,
“哼,我们这种乡下泥腿子,能有啥啊,你和你妈赶紧滚,别在我们跟前晃。”
白青被胡五福的话给气到了,但是她现在才知道这个多次和她妈发生矛盾的,居然是胡三哥的亲妹子。
白青动了动嘴皮子,才轻轻地冷笑了一声,
“我找胡三钱。”
胡五福一伸手就把身后的胡三哥又给挡住了,更是冷哼的声音比对方还要大,
“哼,我家的东西都是我的,我说没有就没有,你赶紧走。”
白青伸出手指了指胡五福,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胡五福又瞧了眼这个假模假样的女人,挥了两下胳膊说,
“哼,我哥镇上的房子已经给我的,我哥不可能有钱在城里再买房的,我哥的钱也都给我盖房的。我哥啊,现在别说票了,一分钱都没有。”
胡五福现在就是一副毫不讲理的样子,不过胡三哥站在胡五福身后啥话也没说。
胡二哥是一直没见过白青,这会儿才知道胡三哥一直巴巴着想搞对象的,居然是这个女的。
胡二哥站在胡三哥旁边,幽幽地对他说,
“老三啊,你要是还想让咱家安生点,就离这个女人远点。”
白青是自然听到胡二哥的话了,转头又看着一脸幸灾乐祸的胡二哥,
“你、你们这些人,胡三钱,你就看着他们欺负我?”
胡五福又“哼”了一声,就跟个斗胜的小公鸡似的,用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子,
“啊呀,这可咋办呀,我家我说了算,我说没钱就没钱,我说没票就没票。而且啊,你一个大闺女,总纠缠着我哥做甚呢,真是够不要脸的。”
胡五福的话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而且胡三哥到这里帮忙的时间也不长,这里的人对胡三哥情况也不了解。
本来旁边就有人不远不近地停下来听他们说话,有个人在听到碗玉说的后,突然“噢”了一声,
“早听说白青看上了个人,没想到是新来的胡会计啊。”
胡五福听了却直接翻了个白眼,和刘同志交手多次,胡五福绝对相信,白青看上的是另外一个。
被人当众戳穿心事,白青说了句“你等着”,调头捂着脸就跑了。
胡五福转头一看,胡三哥的脸灰暗灰暗的。
胡五福和胡二哥陪着胡三哥回了宿舍,不过胡五福能想明白,胡三哥也肯定能明白了。
因为宿舍里现在没人,旁边的胡二哥却取笑胡三哥,
“你连人家小手还没摸一把呢,就被利用了这么长时间。”
胡二哥坐在了床沿上,用力说了三个字,
“可真亏。”
胡五福却坐在凳子上,从她的衣兜里头掏了个小本本来。胡五福看着情绪还在状态的胡三哥说,
“三哥,白青从你这里借走多少钱和票,你说一下,我记好了,就去和她们要。”
胡三哥先是“叹”了口气,伸出胳膊从自己床铺上的枕头下面,掏出个东西来。
胡五福一看,也是小本本,不过是个很旧的本子,封面还是蓝色的,上面画着个红五星。
胡三哥把小本本一页一页慢慢地翻,旁边的胡二哥却咧了下嘴说,
“看看,学数学的毛病,我记得之前我把他袜子穿坏一只,也给我记这个本子上了。”
胡三哥那个本子一看就年头长了,边上都卷了,胡五福现在觉得能和胡二哥比抠门的,应该是胡三哥了。
胡三哥这会儿也终于翻到了他要看的那页,伸手就递给了胡五福,
“就那些了,不过也没想着要她还,本来就是记着做个留念的。”
胡五福看了眼胡三哥,又看了眼胡二哥,然后胡五福就问胡二哥,
“这话你信不?”
胡二哥摇了摇头,
“老三最能算了,肚子里不知道装着多少个小算盘呢,能从他这占走便宜的,估摸着还没出生了吧。”
胡五福又掏出支铅笔来,刷刷地把胡三哥记录的都抄了一遍。
甚至在抄的过程当中,还看到四个字:
两颗扣子
这个年代的中子大同小区,基本都是圆的,有的是大的有的是小的。
胡五福指着这个扣子的记录,就问胡三哥,
“三哥,白青让你买了两颗扣子?”
胡三哥伸手指了指他那蓝皮小本本,
“你往下看啊,最下面写的呢,除了钱和票,其它小东西都是白青爸打我这借的。”
“噗!”
胡五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怪不得胡二哥说胡三哥肚子装着一堆小算盘呢。
虽然胡五福是要找白家把钱和票要回来,但是那个借的东西,胡五福有点不好意思去要了。
胡五福把借的东西另写了一张,上面记着的东西有,
“两颗扣子,半支铅笔,两张纸,一块玉米饼,一两红糖,半块橡皮,小半管牙膏……”
这些零七八碎的琐碎的东西,一看就是一个单位的平时顺手借的,都连几分钱都没有。
这让胡五福咋上门去要啊,像白青借走的那些票和钱,倒是数量不少呢。
胡五福抬头看了眼胡三哥,这人还真是对白青上心啊,就问胡三哥,
“三哥,你对白青这么好,她只是要钱和票想到你了,我现在又去和她要东西,你会不会不高兴啊?”
胡五福觉得胡三哥这人心思多,不像胡二哥大大咧咧的,所以胡五福还有点忐忑呢。
可胡三哥却是“哧”地一声笑了,
“我所有的钱和票不都是你的么,你想咋样都成。”
胡五福转头又看了看胡二哥,心里有点不太确定,
“二哥,三哥这话能信不?”
胡二哥却是无所谓地摆摆手,
“福宝,你说啥哥都听你的,老三也一样啊。咋,他敢不听,是想造反么?”
不过胡五福还是不太放心,又继续问胡三哥,
“三哥,白家或是白青啥的,我是看不上,你听不听我的?”
胡三哥靠在床上,点点头,一点也没有不乐意的样子,
“听啊,你说啥哥都听。”
胡五福反而是更不放心了,总觉得是被敷衍了,
“那你跟我回去吧,你还是在镇上废品站吧,我在镇上买了个新房。”
胡三哥想了想,还是点头说,
“肯定要回镇上,我这几天手上的工作就要完事了。”
胡五福这才放心,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胡五福觉得胡三哥惦记了白青也有几年了吧,但是确实像胡二哥说的那样,连人家小手都没摸一把。
只能说明,白青是看不上胡三哥的。
既然这样,何必和这种人浪费时间呀。
胡五福紧紧脸色,又问胡三哥,
“我去和白青要钱要票,那咱家以后和姓白的这家就是仇人了呀,三哥,你可得稳住了,不能再想着她了。”
胡五福又想到刚才白青说是她妈要布票,那就说明那位刘同志,现在还在百货大楼呢。
“哎呀,好。”
胡五福“啪”地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先是看了眼胡三哥,然后就和胡二哥说,
“二哥,咱再去百货大楼。”
胡二哥抬头看着两眼放光的胡五福,
“福宝,你还要买甚呢?”
胡五福笑了笑,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衣兜子,
“二哥,我有一堆票呢,买甚不行。”
庄四文不仅给胡五福留了1000块,还用一个信封装了一大堆的票,什么也有。
粮票、布票、罐头票,等等。
胡五福自己也有票,立即拉着胡二哥就出去,留着胡三哥去上班。
胡五福对胡二哥说,
“二哥,等三哥的事处理完了,天也不早了吧。你有没有想过,咱俩要怎么回镇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