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五福利索地用钥匙开了厨房的锁头,才回身看着有点发抖的胡大嫂。
这也不能怪胡大嫂没见识,真金白银的东西,村里人大部分人一辈子就敢想一想。
胡五福进了厨房后,把挎篮放在了大柜上,一转头胡大嫂还在厨房门口晕晕乎乎的呢。
胡五福出了厨房,又把还在迷糊的胡大嫂拉自己那屋了。
胡五福又把胡大嫂摁在炕沿上,就告诉胡二哥说,
“二哥,你再多看一个吧。”
胡五福一转身就到墙角打开了自己的那个破立柜,从里面拿出个高的带花的尿盆子,放在了胡大嫂的脚边。
胡二哥是知道胡五福买了俩这种大尿盆了,可是之前不是说给亲妈的么。
胡五福转了转眼珠子,一副很有理的样子,
“咱妈啥事也要拿去姥姥家现眼,这种大尿盆子的事和人说去,我觉得怪丢人的呢。咱妈给弄点吃的就行了。”
胡二哥一听也是,而胡五福都走到门口了,又转过身就和胡二哥说了那会儿看到大舅妈和麦子妈在一起的事,
“她俩不知道在瞎嘀咕啥,我算着至少有小两钟头了,而且我都听到她们说我那些不好的事儿了。二哥,你说这可咋整,我也不能拿扫帚打自己姥姥家啊。”
胡家姥姥就是和大舅住一起呢,胡五福要是拿扫帚疙瘩去打人,面儿上打的是自己那多嘴的大舅妈,实际上村里人估计都会觉得胡五福是照着胡家姥姥和姥爷的脸打呢。
而且肯定也打得狠,尤其大舅妈还和别人到处瞎传胡五福和她家里的事。
胡五福这么一说,胡二哥先是稍稍点了点头,又用手指了指旁边已经成瓷人人的胡大嫂说,
“咱大嫂对这种事在行,等一会儿她醒了,我让她出出主意。”
胡五福又要去做饺子了,把胡二哥给急的,一大家子的饺子,早上都胡五福做的,现在还是她做,胡二哥就要抱着二春跟过来。
胡五福哪能让她跟过来啊,而是甩了下手上的手绢说,
“行了,二哥你赶紧看着这俩人吧,饺子我早上本来就包得多。”
胡二哥从窗户上看着胡五福进了厨房,然后才想到个事,不由地也嘀咕了一句,
“有包好的么,那会不是说没了么。”
胡二哥也没放在心上,摇了摇头,就当以为胡五福说的是煮好的。
也不知道早上胡奶奶咋想的,藏起了一大碗饺子,最后端到胡五福这屋了。
现在胡奶奶还没完全缓过神来呢,还在自个那屋的炕上窝着呢。胡爸爸和胡妈妈都在那陪着,也就胡妈妈中间出来找胡五福问金子的事,让胡五福用十几颗大红枣给打发了。
现在都在胡奶奶那屋,都没顾得上做饭的事。
厨房这头的厨房,往院子里看了又看,没人从任何一个屋里出来,胡五福赶紧把装样子的面和馅都又送回厨房空间站,而在大柜子上,出现了满满三大竹篦子的饺子。
一半猪肉芹菜一半猪肉韭菜,每个饺子的肚子圆溜圆的。
胡五福从后院摘了几个西红柿,已经有挺大一部分是很红的了,有的微微带一点点青绿,红中带青,这个时候生吃是最好吃的,酸甜酸甜的。
胡五福又弄了个糖拌西红柿是,拌黄瓜,就开始烧带鱼了。
胡五福刚把葱姜和蒜末扔进锅里的时候,胡大哥进厨房来了。
“呀。”
胡大哥在看到那么多的胖饺子,满满的三个竹篦子,吓得差点从厨房门口退出去。
一只脚踩在厨房门槛上的胡大哥,看着胡五福手里端着一大盆的切段的带鱼,眼睛眨了好几下。
胡大哥立即就笑着进了厨房,就不由地开玩笑似地说,
“福宝,你拿回来多少牛肉和带鱼啊,就跟吃不完似的。”
胡五福这会儿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很强了,一边用铁铲子划拉着大铁锅里的大颗调料,一边看着油温,顺手就把拿着的一大盆带鱼倒进了锅里面。
“哧啦啦”地一阵崩油的响声,胡五福轻轻地用铲子翻着带鱼。
等带鱼都用油微煎了两面,胡五福用小勺了点从供销社打的一小坛白酒,主要是去腥的。
“哧哧”地响声,不断地从大铁锅里传了出来,胡五福慢慢地翻着锅里的带鱼,又倒了点酱油提色。
等带鱼外皮有了酱红色后,胡五福又倒了点陈醋,来增加带鱼的筋性,免得在烧制的过程中,带鱼给烧断了。
其实很多时候红烧带鱼,都要先把带鱼裹面炸一下,然后再在锅里烧。
现在的家里的情况,不允许胡五福动太大的油,这个只能等以后的事。
胡大哥是个有眼色的,马上就在灶里加了根大柴,知道胡五福需要小火。
这个时候胡五福才有空同胡大哥说话,胡五福用手指着另一个不小的盆里的牛肉说,
“我拿回来的这个牛肉是熟的,总觉得不吃完要坏掉了。”
胡大哥忽然想到那天炒的肉酱,而胡五福也同时想到胡大哥做好的那一盆肉酱。
胡五福就问胡大哥,
“大哥,那盆肉酱呢?”
这两天家里都是吃的胡五福带回来的,而且也没有吃面,所以碗玉差点把胡大哥炒的肉酱给忘了。
胡五福看着胡大哥一脸的僵硬,不会是也忘了吧。
胡大哥动动嘴角,轻声说,
“啊,那天把酱铲到一个坛子里了,放到地窖里了,那里凉着呢,没事。”
胡五福一听也松了口气,村里人家家有个大地窖,而且有的会挖窖的,都挖得比较深,还要在里面沏一层泥,增加窖的封闭性和安全性。
胡五福在听胡大哥说了地窖的事,才想着那里放肉酱最合适了。
胡大哥又去弄另一个火灶了,他准备煮饺子。
胡大哥蹲下加柴的时候,还和胡五福说,
“那天还说给咱姥姥那头送碗酱呢,我当时给忘了,不知道你大嫂有没有送过去。”
胡五福听着胡大哥也叫姥姥,而不是“奶奶”,就觉得挺诧异的,
“大哥,我还以为你和大嫂一样,会叫大伯娘或是奶奶呢。”
胡大哥从灶那头抬起头,看了看胡五福,无奈地叹了口气,
“其实之前也确实是叫奶奶的,也叫大舅妈是大伯娘,不过上次你和咱妈去了姥姥那里,和大伯娘,噢,是大舅妈大吵了一架回来后,让全家人都改口。”
胡五福是没有那时候的记忆的,就听胡大哥在往锅里“哗哗”加水的时候,还在说那个事呢,
“当时你闹得那么凶,咱家就你一个闺女,都得听你的才成。”
其实胡五福不知道的是,因为大舅妈说话太难听,当时的胡五福回来要死要活的,不想活了,嘴里还说着,
“我居然被自家亲戚叫小寡妇,叫扫把星,我不想活了。”
要是胡五福知道当时发生了啥事,一定会觉得惊奇,她同原主的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习惯性做法,还真像啊。
这会儿胡五福只是觉得那个大舅妈让人很不舒服,没想到以前就发生过那样的矛盾。
胡五福想了想,就把今天看到大舅妈和麦子妈在一起说她闲话的事,同胡大哥又说了一遍。
胡五福抿着嘴,脸崩得紧紧地,看着娇娇柔柔的,让人好心疼啊。
胡大哥和胡大嫂是就差把胡五福当亲闺女养了,一听这个,胡大哥拿着大铁勺子就往外走。
胡五福赶紧把胡大哥的一只胳膊拉住了,
“大哥,你着啥急啊,吃了饭的,而且再听听我大嫂的意见。”
胡大哥特别生气地说,
“看啥意思,居然还在瞎传你的事。那天咱妈把她脸抓花了,就是因为她一直在瞎说,明明咱妈告诉姥姥说你的事破了啊。”
“小寡妇命破了,这种事,可能他们不愿相信吧。”
胡五福还有些怨念,撇着嘴同胡大哥说,
“大哥,这个事,咱真要打,还得换个方式。”
胡五福用手指着饺子说,
“送咱姥姥吃碗带肉的饺子,咱妈不是今天去姥姥家现眼她吃饺子的事了吗,姥姥家没人相信,这次就让咱妈闪亮一回。”
胡五福在看到胡大哥一副特别的不愿意的样子,这才想明白,为啥胡奶奶要藏一碗饺子,估计是怕胡妈妈真拿着饺子去现眼。
估计胡奶奶是没有想到,早上吃了饺子,中午还能继续吃带肉的饺子。
胡五福拍了拍胡大哥的胳膊,说出她自己的一丢丢想的,
“咱家到胡家村有三十来年了,大哥,比你岁数还多一两年呢。”
“嗯。”
胡大哥点点头,确实是啊,
“福宝,你没算错。”
胡五福又继续说,
“咱家和咱姥姥家要了三十多年粮了,总吃别的人,这心里头就像是塞了块秤砣子啊。”
胡五福一想起这个,还是挺有心理负担的,可是胡大哥却是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又把胡五福看了两眼说,
“福宝,你就是太善,把人想太好了。就大舅妈那德性,咱不吃姥姥给的粮,她也能从咱家身上找出毛病,到处嚼舌根子。”
话到说到这里了,胡大哥却是忽然笑了,
“福宝,你是不咋去咱姥那,你肯定是忘了一件事了。”
胡五福眨了几下大眼,立即就问胡大哥,
“大哥,你说的是啥事啊,我忘了啥?”
胡大哥摇摇头说,
“不管是咱姥家还是咱家,全是男娃,女娃就一个。在咱姥招咱爸做上门女婿时,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养咱一家子的。即使咱妈不去要粮,咱姥都会给送来的。”
不仅是养一家子,还是要把这家子养活一辈子啊。
听了胡大哥说的话,胡五福才明白,原来自己想多了。胡妈妈在娘家是很有地位的,差不多和自己在家里的一样。
不过胡五福勤快啊,又在做菜上很有“天赋”,家里人都盼着她用厨艺给自己谋个好前程呢。
这就是胡爷爷和村里人其他人家不一样的地方,胡家的孩子即使没有啥天赋,也得学习好。
比如,胡三哥。
即使学习不算好,也得想办法挖掘出点能量来,做个有用的上进人儿。
这个呢,在胡二哥身上体现的最典型了。
胡五福一转头指着大铁锅,用轻飘飘的声音说,
“大哥,水开了,你煮饺子吧,我把鱼盛出来,再弄上牛肉炖土豆。”
胡大哥也没再和胡五福说要去胡姥姥家讲理的事,不过还是提醒了胡五福一句,
“不能给咱姥家送饺子,咱大舅妈是个白眼狼,要不是到了咱村,她说不定在刘家村饿死了。”
胡五福“嗯”了两声,算是答应了。不过这个还要看胡奶奶的想法,早上饺是不够吃,现在饺子不仅够,胡五福还做了不少其他的菜。
胡五福把锅稍微涮巴了下,就把之前做好的清蒸牛肉倒在大铁锅里,又加了点盐和老抽,胡大哥就把切好的土豆块一起倒进了大铁锅里,还是用小火炖上了。
胡五福拍拍双手,和胡大哥说她去抱二春过来。
现在已经中午了,大春今天不回来吃饭,胡五福一直惦记着这个事呢,心里头特别的不踏实。
而且胡五福却想着,今天中午饺子多,得给那个供销社的庞同志送一碗去。
庞同志在城里头有缘广,胡五福听她的意思是,可以帮胡五福介绍一些找人做菜的“有钱人”。
庞同志并不知道胡爷爷和胡爸爸是有真本事的,甚至胡家一大家子,好些个是有天份的厨子啊。
胡五福想着这个事,就觉得像庞同志这种人,不就是爱吃吗,那就让她尝尝自己的手艺。
胡五福打着这个主意时,到了自己那屋,看到胡大嫂正逗着二春玩呢,胡五福算是放了心。
胡五福对着坐在炕沿上吃红薯干的胡二哥说,
“二哥,你把大春叫回来吃饭啊。”
胡二哥点点头就站起了身,忽然转过身抓了好几根红薯,冲着胡五福笑着说,
“大春经常吃他同学的东西,我把这个给他同学分分。”
胡五福看着胡二哥手里就拿三五根,想着像大春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
“二哥,你拿这几根够谁吃啊,他同学那么多。”
胡二哥却觉得无所谓,
“村里娃哪吃过这好吃的红薯干呢,让他们尝个味儿就行了。”
胡五福伸手在袋子里又抓了十来根红薯干,塞进了胡二哥手里头,不由地瞪了胡二哥一眼,
“抠死你得了,你让大春咋做人啊。”
胡二哥拿着红薯干跑了,而胡大嫂却还是一脸的无精打彩的样子,胡五福也弄不清楚胡大嫂到底在纠结个啥。
胡五福走过去,把地上的新的大尿盆子踢了一脚,对着胡大嫂说,
“大嫂,这个给你买的,你赶紧放回屋去,要是让咱妈看见了,总得和你抢。”
胡五福的话说完后,却没想到的是,胡大嫂居然是微微摇了摇头,
“福宝啊,这好的东西,给我用糟蹋了,我还是用那烂泥盆尿就行了。”
胡五福被胡大嫂的话噎得差点没缓过气来,又大声地同胡大嫂说,
“大嫂,庄四文给了我好多钱呢,他说他有钱,你担心啥。下次我到市里,给咱家一人买一个。”
胡五福其实也就是瞎说呢,哪有家里人用这么多尿盆子呢,不过胡大嫂却是一脸的惊喜,
“福宝,真的,那咱奶和咱妈就不会说我了?”
胡五福这才转过弯来,原来是胡大嫂这种被压迫习惯了的,已经完全失去了家庭地位。
胡五福又一次觉得胡大嫂真是不容易,就挨着胡大嫂说,
“咱中午还吃饺子,我大哥说不用给咱姥送。大嫂,你娘家那头送一碗吧,带肉的饺子是个稀罕东西,让家人都尝尝。”
胡五福想的挺好的,胡大嫂能在自己家觉得过得这么好,肯定是娘家人也是很安分过日子的人家儿。
就拿胡妈妈来说,就差让别人给她喂了,有事没事就往娘家跑,要么是去拿粮食,要么就是去现眼,反正没一件好事。
可即使这样,听胡大哥说,胡姥姥可把胡妈妈心疼的,恨不得把家底都搬拿出来了。
胡五福的想法不错,胡大嫂娘家人确实好,而且也很穷。要不然,也不可能让胡大嫂嫁进一个上门女婿家里头当儿媳妇的。
胡大哥也不会种地,只能在自家的自留地里种点红薯,土豆,还有玉米之类的。
别人家都忙着春种秋收粮食时,胡五福的全家人,每到这个时候都是快闲出屁的。
胡五福对着胡大嫂,把这个事一说,胡大嫂又是一通拒绝,根本就说不通。
而这时候正好叫胡大嫂去摆碗筷的胡大哥进来了,听到胡五福这么一说,不由地眼神一黯,神情还有点落寞。
大概是知道自己没让胡大嫂过上好日子,胡大哥这个白不素素的大男人,终于懂得点惭愧了。
这些是胡五福自己想的,而胡大哥却说,
“上次和大舅哥借了的粮食一直没还上呢,要不挖一碗肉酱,算是还了吧。”
胡五福差点没喷口水了,张了两下嘴,想着怎么说的时候,却没想到胡大嫂却“嗯”了一声。
胡五福赶紧就拉住了胡大嫂,咬了下牙说,
“再加一大碗肉饺子,一碗牛肉炖土豆。大嫂啊,不管以后有啥事,你总有需要娘家的时候吧?”
胡五福的话却让胡大嫂觉得奇怪,胡大嫂把胡五福的胳膊轻甩开了,用不太能相信的眼神,瞪着眼睛看着胡五福说,
“福宝啊,你瞎说啥呢,我靠的是你大哥,咱能是我娘家呢。”
胡五福差点吐血了,最后她也不再同胡大哥胡大嫂多费话了,她就拍板了,
“得让那些瞧不起咱的人,多瞧咱几眼,事情就这么定了。”
一小碗肉酱,一小碗饺子,一小碗牛肉炖土豆。
这个“小”的程度,其实就是比平常用的大白碗小一点,没有太小。
胡五福也没再多说,胡大嫂拿这些东西给娘家改善伙食,也是长脸的事。
胡二哥还没带着大春回来呢,饺子已经都捞大海碗里了,还有红烧带鱼和牛肉炖土豆,都是大海碗装着放桌子上的,其它的几个凉菜也是大海碗。
现在的胡家的桌子上,看着是特别特别的丰富啊。
胡爷爷的意思是等下胡二哥和大春,还有去娘家送菜的胡大嫂,得像是一家人吃饭嘛,不能少了人。
瑞就在全家人围着桌子看着桌上的菜暗暗流口水的时候,忽然听到院门口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哎呀,老胡头啊,你家有肉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