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应天府还不够。”汤云凌按着水路地图上的右上方的扬州府部分：“扬州府也要将消息传到，常州府、苏州府乃至松江府统统都要将消息传到！”
“大人，恐怕不妥吧。”应天府府丞皱巴着脸，语气委婉：“应天府的事情麻烦其他州府衙门，委实不妥。”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你只是个应天府的府尹，手伸那么长，管的那么宽，越庖代俎的意图太过明显。
“都是为了百姓，有什么不妥！”汤云凌横眉冷对：“我已经禀明巡抚大人，浙江省内沿江的州府，必须加强河道监管。”
搬出浙江巡抚的这座大山，赵府丞立马没话说，巡抚掌管一省调军，巡抚大人都发话了，他一个小小府丞还有什么要说的。
“诸位大人，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各县辖下的水道认真筛查，每一艘可疑的船只都不要放过。”
汤云凌环视书房内众人：“大家都是拿朝廷的俸禄，平时得过且过也就罢了，关键时候还希望诸位拎清楚。”
他的话就是一个信号，从三位殿下突然南下，到码头起火，再到巡抚调兵，这些都在说明今上有意整顿肃清江南匪患。
或许新一轮的剿匪就在眼前。
等书房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完，莫含章也喝了三四壶茶水，她半靠在椅子上观赏窗外不断挪动的日光，澄明透亮，偶尔落在皮肤上还会有点烫。
【宿主，荣王在偷偷看你。】系统提醒道。【你是不是最近又欺负他了？】
【没有。】莫含章懒洋洋的抻了个懒腰，然后轻斜视线，就看到萧伏玉四仰八叉的躺在隔间的软塌上，眼睛瞪的溜圆，像只吃饱了笨猫咪。
【宿主，如果荣王真的...不太聪明...，会不会影响任务？】系统小声试探，它也有点害怕莫含章。
【不聪明？没关系，只要不是蠢到无可救药。】
系统小声逼逼【呃，应该不会那么糟糕吧.....】
莫含章和系统正说着，外间就传来汤云凌的声音。
“让两位久等了。”汤云凌疾步进隔间，拿起桌上水壶就开始给自己灌水。
“谈的如何了？”莫含章问。
“这群人，太可恶，朝廷要都是这样的蛀虫，百姓还怎么活！”
汤云凌气的直拍桌子：“只是让他们按照以往的程序，封锁江面仔细搜查，这群人各种理由，推三阻四，刚才你们也见到了，他们那张张丑恶的嘴脸。”
“那...需要本王向父皇参折，革他们的职吗？”萧伏玉立马坐起。
自从上次火烧码头以后，他就一直跟着汤云凌，虽然他不太懂衙门里的事务，但是汤云凌这个人他十分喜欢，正直清廉又对人热枕。
不像太子哥哥他们，对他虽然不错，但总感觉差了那么一点。
汤云凌摆手：“多谢殿下好意，这是应天府内的事情，下官自会解决。”
他语气委婉的拒绝了萧伏玉的好意，官场又不是考场，非黑即白，非错即对，有些事情要从不同的角度去看，那群人虽不作为，但却一定程度上把持着一个县。
“人审的如何了？”莫含章挑起桌面上盖着的宣纸，上面洋洋洒洒的写着些诗，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
汤云凌恨恨道：“那女人嘴巴死，咬着什么都不肯说。”
水蝗无法从内部瓦解，之前他的布置就白费了。
那日都司衙门的谷少维拒绝借兵后，他实在没办法，直接求上了巡抚衙门，当时他说了谎，谎报水蝗的情况，让巡抚大人以为他们有机会能将水蝗一举击破，这才借到兵。
“你的时间不多了。”莫含章抬眼道：“如果不能在各州府县联合起来的时候将水蝗控制住，不光是你，甚至是浙江巡抚都要为此丢掉乌纱帽。”
汤云凌苦笑：“当时一心想着救你们，谁能想会有这样的困局。”
“这不是困局。”莫含章缓缓将桌上的杯子垒起：“只要将一切安排好，你会因此而高升。”
汤云凌摊手：“你们去试试就知道她有多么难审。”
“汤兄还不带我们去牢里，看看那个死鸭子嘴硬的女人。”萧伏玉跃跃欲试，跟着汤云凌审案比出去吃喝玩乐有意思多了。
...
州府衙门的监牢要比县衙门大出一倍，不过年久失修，里面环境非常糟糕，稻草发霉，低洼处积水，蟑螂虫蚁横行。
从没见过如此场面的萧伏玉，抖着腿紧跟在莫含章身后，整个人几乎快要贴上去。
“那...那是什么东西！”萧伏玉用扇子指着墙角蜿蜒爬过的一长条的虫子，那虫子身上有数条腿，半个身子立起，张开的爪子像扇面一样，十分可怖。
莫含章顺手将虫子抓到手里，她抓虫子很有技巧，抓住虫子的头，不让虫子扭动，防止被毒爪抓到手。
“你，别靠近我！”原本还贴在莫含章身后的萧伏玉当即跳远，直接躲到汤云凌的身后，他又怕又要探脑袋出来看。
“这是蜈蚣。”莫含章无语：“常见于临水潮湿的房子。”
【哇！宿主你的身手好好，居然敢徒手抓蜈蚣，你是怎么做到的！】
【以前抓过而已。】莫含章说的很含糊，她没有提自己是在什么样的一种情况下抓过，但肯定也是她不愿意说的。
许怜被关在监牢的最深处，足足派了十来人守在外面。
“怎么这么多人？”萧伏玉看着狭小的监牢外站着十来号人，头都大。
“这些是太子殿下和楚王殿下派来的人。”汤云凌小声道：“许怜太厉害，救她的人都有数十波，光靠衙门里的人扛不住。”
汤云凌眨巴眨巴眼睛：“白得的人，不用白不用。”
莫含章率先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被挂在刑架之上的许怜，她被打的血肉模糊，凝固干涸的血迹在她身下汇合成一滩黑褐色的小潭，许怜浑身上下唯一能看的就是脸。
可那张脸却无时无刻都挂着嘲讽的笑容。
“莫先生来了。”许怜抬头，然后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不会来。”
“我为什么不会来？”莫含章也跟着笑了起来，她脱掉外袍自然的披在许怜的身上，并帮她掖紧衣领。
“你很厉害。”莫含章突然靠近，附在许怜耳边小声道：“不过也得栽在我手上。”
许怜神色微凛，冷哼道：“输在你的手上？未免太给自己贴金。”
她目光如炬，直指姚不济：“如果不是他，你以为我杀不了你吗？”
姚不济下意识的挡在莫含章身前，他很少说话，眼神却极其冰冷，浑身上下笼罩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一个来历不明，又武功高强的人，他是谁你知道吗？”许怜故意压低声音引莫含章去听：“你就没有怀疑过吗？”
“杀了我没有用，另外，挑拨离间也没用。”莫含章并不恼火许怜，她很佩服这个女人，在完全没有希望的困境之下，还能想到攻心之计。
这个女人不一般。
“好了，闲聊就到此结束，有什么等你活下来再说。”莫含章后退半步，让出身侧的汤云凌。
汤云凌少年成才，此时不过二十来岁，对上许怜这种在在风雨刀剑中淌过人，半点捞不到好处，尤其在见识过许怜杀人的残忍手段，他心里怵的很。
“莫老弟，还是你上？”汤云凌表情微僵。
“你确定？”莫含章深深地看了一眼：“如果要我审，你们都得出去，这里只留我和她。”
太子和楚王的眼线都在，莫含章没有官职又无功名加身，根本没有审问的资格，更别提单独审问了。
汤云凌眼神复杂，要他问许怜，什么都问不出来啊。
“你附耳过来。”莫含章招招手，示意汤云凌靠近。
许怜此人看年龄约莫二十七八岁，模样上佳，风情万种，用萧伏玉的话说这种女人越漂亮心越狠，她能当上二旗水蝗的头，足以证明许怜她的手段并不弱。
想要和这种人交涉就要抓住她的软肋。
“嗤。”许怜嗤笑出声：“当着我的面讨论怎么对付我？你们当官的就这点本事？”
姚不济拉了拉莫含章的胳膊，示意她许怜能听见。
莫含章不以为意，她就是说给许怜听的。
“既然你都听到了，我和汤大人打算放弃对你的审问。”莫含章背对许怜：“就像你说的，我们没本事，就算不把案子办下来也无所谓，朝廷不会少发一丝一毫的俸禄，我们日子照过。”
“而且，把你交给太子殿下，朝廷还会嘉奖我们，有机会还能加官进爵，你的死对我们来说无足轻重。”
莫含章突然转身，满面笑意的看着许怜：“知道吗？被人踩在脚下的蝼蚁就是这样，二旗水蝗离了你，依旧会有新的舵主，这几日救你的人越来越少，你自己应该已经发现了。”
“他们放、弃、了、你。”莫含章一字一句的顿道。
许怜渐渐面露狰狞：“莫含章，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其实她已经开始动摇，对于许怜来说，她不怕死，也不怕失去任何东西，但她唯独放不下的就是她胼手胝足，一步一步得到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