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刀捡了碟里的咸菜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一双吊梢眼yin邪的盯着萧伏玉。
“按照水道上的老规矩,一颗人头这个数。”剃头刀叉出五指从莫含章面前摆过。
“我们不买人头,只是问个消息。”莫含章无视掉剃头刀肆无忌惮的目光,她指了指萧伏玉:“人是见礼,消息如果靠得住,后面的钱都还按道上的走。”
“想要什么消息?”剃头刀眯着眼睛半撑桌子坐起。
莫含章四两拨千斤的将话推回去:“酬劳还未谈妥,先问生意恐怕不合规矩吧。”
这些水蝗,根本毫无道理可言,想杀什么人就杀什么人,管你是天王老子,有的常常收几家钱,谁给的多就办谁的事,所以在没摸清楚情况前,莫含章不敢掉以轻心。
“哦,酬劳好办。”剃头刀撇了筷子,直接扯过莫含章的领子,两眼上下巡视,最终落在脖颈处微微露出的肌肤之上,白的渗人,这种白不是健康的白,是一种惨白,像是冷玉又像是地底下埋了许久的白瓷,冰冷渗人。
不知道摸上去怎么样?剃头刀笑得黄牙外呲:“再加个你,陪老子兄弟们玩一宿,想听什么老子吹什么。”
起哄的水蝗们怪笑出声,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小白脸的兔儿爷见多了,就是没玩过臭读书的。
“你干什么!”汤云凌忍不住了,冲上前对着剃头刀就是一拳,剃头刀头一歪躲了过去,旁边的水蝗立马冲上前拉人,几人打作一团。
“可以松手了吗?”莫含章面上带笑,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悄悄攥紧匕首。
“小白脸,替你出头的是你相好的?”剃头刀不光没有松手反而得寸进尺的卡住莫含章的脖颈,逼迫莫含章向前靠近。
“我说,可以松手了吗?”莫含章不急不缓的重复刚才的话。
水蝗做事从来就是随心所欲,杀什么人做什么事,绝不能被人忤逆。
“老子做莫事还要你教?”剃头刀啐了口吐沫,搽起蒲扇般的大掌就要往莫含章脸上招呼。
莫含章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眼中尽是漠视。
正常人碰到这种情况,肯定会尖叫、挣扎、甚至是哭泣,像莫含章这样淡定的,实在诡异,剃头刀心里有种极其不好的感觉。
这一瞬无数念头闪过,等他再回神时,只觉心口一凉,一切为时已晚。
剃头刀缓缓低头看去,胸口处赫然插着柄匕首,他根本不知道这柄匕首什么时候插在他的胸口上,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如何做到在他手底下耍小动作。
剃头刀在极度震惊中推开莫含章,他捂着胸口,血顺着指缝淌出,渐渐染湿衣襟。
“杀了他们!”剃头刀撑着最后一口气高呼,六旗的水蝗闻声从四面八方冲来,团团围住面摊。
莫含章见状一脚踢翻桌子,三步并两步的揪过剃头刀的领子将人狠狠地踩在地上,而后弯腰用匕首割上剃头刀的脖子。
水蝗们不敢靠近,怕他们的头就此命丧黄泉。
“臭...读书的****,有本...有本事别耍阴的,和老子打一场!”剃头刀胸口还在往外淌血,他像一条失了水的鱼,大口嗬哧的喘着粗气,几乎快要窒息而死。
面对剃头刀的辱骂,莫含章不为所动,她就像看死人一样看着不停挣扎的剃头刀。
“莫老弟...哎呦,嘶~”
汤云凌趁乱突出重围,他捂着被人打肿的脸一瘸一拐的站到莫含章身旁:“这群狗娘养的水蝗,打人专打脸,嘶~这让我怎么去衙门上值。”
“你现在可以报复回去。”莫含章将带血的匕首抛给汤云凌。
“啊?”汤云凌像接烫手山药一样手忙脚乱的捧在手上,然后不知所措的左看右看,怎么报复啊?划烂对方的脸?还是打烂对方的脸?
他和地上的剃头刀大眼瞪小眼,一时间气氛怪异。
“现在,你们老大在我手上,想要你们老大活命,就放下武器。”莫含章开口,视线从众水蝗身上扫过,久居上位的凛然气势,看的人脊背发寒。
随着她话落,有些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放下武器,但还有些人在观望,或者说是在找她大意的瞬间。
“不放的也可以,那今日就都不要走了。”莫含章冷冷一笑:“知道是谁要你们老大的命吗?”
她说话时,眼神带有一种压迫感,十分摄人。
“咱们都是江上吃饭的,赚的也不是干净的银子,三十六旗水蝗,三十六个舵主,江就这么大,一块饼分三兄弟都要饿死人,更何况要分三十六块。”
莫含章指着被扎了一刀的剃头刀:“不瞒你们,别的舵主要他的命,他今天必须死,你们也逃不了,识相的放下武器上岸逃命,硬抗的就别怪我没说清楚。”
江上三十六旗的水蝗本身就是各自为政,几帮子人,今天你杀了我的人,明天我杀了你的人,哥俩好的时候又在一起喝酒吃肉。
说变脸就变脸的事情多了去了,这群水蝗一看,老大都被逮住了,他们凑在这里送人头划不来,呼啦啦的丢了武器就往岸上逃。
等过了风声再下水重操旧业也不迟,想到这里,水蝗们跑的更快,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留给剃头刀。
“莫老弟,果然是你,这出空城计唱的真够厉害的。”汤云凌张嘴开夸,夸到一半觉得不太对劲:“哎?我们不是来问事的,人跑了问什么?”
“还有口气。”莫含章弯腰拎起剃头刀的领子,像拖死狗一样将人拖出空地。
剃头刀胸前的血窟窿还在往外淌血,原先满脸横肉的脸抽搐成咸菜团,两只眼珠子直往外翻,涎水顺着歪斜的嘴角不受控制流出。
“眼斜嘴歪,没救了。”汤云凌可惜的摇头,一般人快不行的时候就会五官移位扭曲,这人是不行了,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说,应天府失踪案是何人所为?”莫含章攥起对方领口逼问。
剃头刀已至强弩之末,嘴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喘\\\\息声。
“莫老弟这样问不行,人都快死了,问不出来什么。”汤云凌急啊,好不容易摸到水蝗这里,好家伙莫老弟把人给搞没了。
下来让他们去哪里找消息?
眼看着剃头刀咽了气,莫含章松了手,摸出块手帕将手指仔细擦拭干净,最后丢在剃头刀那双瞪的死不瞑目的眼睛上。
“问不出来没关系,还有人会送上门。”
她转头走回面摊,细致的在筷子篓里摸出两根同等长的竹筷。
“老板,下碗面,多加葱和香菜。”莫含章摸出六枚小平钱拍在桌子上。
“不是,莫老弟,都这样了,你还能吃的下去?”
汤云凌也给自己挑了一双筷子,对着灶台方向喊:“老板再加一碗,不要葱不要香菜。”
面摊的老板哆哆嗦嗦的从灶台后面站起来,又哆哆嗦嗦的去拿漏勺,一边下面一边往他们这边瞥。
“等着吧,一会儿我们要等的人会自己送上门。”莫含章用筷子指了指江上:“三十六个舵主,死了一个还有三十五个,总有会做人,能回答上来的。”
“也是。”汤云凌若有所思的点了头,他转身四处寻人,边寻边纳闷:“柳老板人呢?乱起来的时候我见他带着荣王殿下往旁边躲,这人都跑完了怎么不见他们?”
“跑的应该不远,不用担心他们,我让姚不济在暗中看着,不会出什么问题。”莫含章看着汤云凌问:“当时情况下,你怎么不跑?”
“我跑什么,看着莫兄你被人欺负?”汤云凌颇有义气道:“就算今天拼上命,我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兄弟别人当面羞辱,即使我知道你心里有自己的打算。”
“江湖义气?”莫含章轻笑出声。
“可以这么说,为兄弟三刀六洞!”汤云凌拍胸脯开玩笑道:“别说三刀六洞了,为兄弟拼个你死我活都可以。”
“说的比唱的好听,但愿汤兄一会儿能镇住场子。”
她本是不想和剃头刀起冲突,或者说不想在应天府失踪案侦破前与水蝗有任何交集,这群人所在的水太深,不是她能掌控的范围。
可她忍不住,也忍不了。
那种被人随意戏弄的感觉,犹如噩梦重现,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打破噩梦,打破那些蔑视、践踏她的东西。
两碗汤面上桌,汤清面润,一筷子下去能完整的挑起一整根。
“刚才逃走的一部分水蝗里有其他旗安插的奸细,剩下三十五个水蝗的舵主听到消息,如果有心兼并第六旗,一定会来找我们谈判。”
莫含章挑起面又放下:“要在一群刀尖舔血、杀人不眨眼的水匪中获得到想要的消息,对于你我来说这是一场巨大的豪赌。”
“赌注是什么?”汤云凌第一次听有人把谈判比做豪赌。
莫含章不假思索道:“命,两条人命”
“哈哈哈,也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命。”汤云凌大笑起来:“原来,舍命陪君子是这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