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平溪的书房在书院的最深处,紧挨着藏书楼,又背靠竹林,环境幽静,鲜少人烟,书院的学生们除了借书以外,很少有人靠近这里。
【宿主,你爹该不会是...要杀人灭口!】系统忍不住放起咒\\\\怨的背景音乐。
【杀人灭口?就他吗?】莫平溪真要对她动手,她敢保证十个莫平溪都打不过她一人。
擦起的火镰迸出点点火星,书房前的油灯亮了,桐油燃烧后略带刺鼻的味道让莫含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时她才感觉到冷。
莫平溪用银拨子挑亮油灯后,就坐在主座上一言不发,他没再让莫含章跪下,也没再对她多说一句话,就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夜,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
【宿主,你要不去换身衣服?感觉你穿着湿衣服会得风寒的。】小系统贴心的提醒【我看你爹可能就是想再教训你一顿。】
毕竟剧情里对莫平溪的描写就只有寥寥数笔,只说他是先帝时期的进士,后来在翰林院做了两年编修又辗转至给事中,都是两口袋空的清流文官。
等年龄稍长,莫平溪受不了京城权贵之间的龌龊,就请辞归乡并创办了平溪书院,唯一和剧情有交集的就是,莫平溪是大反派荣王手下谋士的爹。
后来清算荣王余党时,他被清算了进去,连诛十族,鸡犬不留。
字面上的描写只有寥寥数笔,而莫含章却看到更为残酷的一面,连诛十族,父母、兄弟、岳父......甚至是学生的学生,整个书院毁于一旦。
莫平溪缓缓开口,语气之中更多的是懊悔:“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莫含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原主想要什么,她不知道。
“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这样对得起你娘吗?”莫平溪加重语气,他懊悔又自责,懊悔的是将莫含章教到如今这一步,自责的是他对不起亡妻。
【唉?原主的娘?原主的娘?】系统翻了半天都没能找出半点关于原主她娘的剧情。
这就是剧情里的小人物呐,连活着都是别人顺便带过的悲剧。
“爹。”莫含章抬头直视莫平溪:“你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这天下不公平的事情太多,我不会像你一样,只会逃避。”
【莫平溪从一介寒门到新科进士,经历过党争倾轧,看过人间富贵,又深知百姓疾苦,可他什么都做不了。】莫含章冷笑分析【这种人懦弱不自知,又听不得别人劝诫,只会一味逃避,可悲可气。】
莫平溪像被踩住尾巴的猫,厉声呵斥:“你懂什么!”
想要激怒一个人很容易,就是逮住他最隐秘的痛处使劲踩,莫含章回道:“我当然懂,像您这样的人,大夏朝还少吗?”
【宿主,你说话好气人呀。】系统忍不住吐槽。
【他越生气越好,最好气极过头,忘了今晚的事情。】
莫含章打了个哈欠,然后在莫平溪吃人的眼神中拱手作揖:“爹做不了的事情,就让我去做,时候不早了,不打扰您休息,至于我说的话——您就当做放、屁。”
【哈哈哈哈哈哈哈,宿主你怎么能这么粗俗。】
【粗俗?粗俗吗?我只是用最简单的概括最简单的道理。】
事实上莫含章说的都是对的,莫平溪无力的垂下手,眼中疲惫之感呼之欲出,当初创办平溪书院的初衷就是想有人能继承他的衣钵去完成他未曾完成过的宏志。
可这些...这些都是他一厢情愿,哪有什么人能揣着热枕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后还有初心?
莫平溪长叹一口气,任凭莫含章走掉。
...
平溪书院的学生起的极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开始在书院里跑步有的甚至打起了沙袋,嘴里念叨着昨日背诵的诗文,一板一眼极其刻苦。
【宿主,快起床,你的剧情来了!】系统专门为莫含章放了一首起床歌。
莫含章躺在床上,缩进被子里只留了一个毛绒绒的脑袋,露出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然后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活像只刚睡醒的大猫。
【今天是你的重要戏份!快起来,起来,起来!】
再系统三催五请下,莫含章终于起来了,她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吃了点东西。
【你怎么还赖床?】牛逼的大佬怎么会喜欢赖床?难道不应该早早起来,用实践证明天道酬勤吗?
“吃了吗?”莫含章对着某处房梁问道:“一起下来吃?”
她话落,姚不济就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落地时悄无声息。
书院供应的早饭并不好吃,但胜在量多,大盆杂粮粥配上书院膳夫自腌的咸菜,也能填饱肚子。
姚不济吃饭吃的很快,但举手投足间又不见粗鲁,很难想象他以前会是一个刀剑舔血的人。
“睡在房梁上不难受吗?”莫含章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年身量极高,坐在椅子上都得蜷缩着腿,他平时又是如何蜷缩在狭小的房梁空隙中?
姚不济摇头。
如果有可能,莫含章很想知道原主是如何认识姚不济并让他如此死心塌地的跟随左右,哪怕是到剧情最后众叛亲离的时候,姚不济依旧选择为原主生为原主死。
这种程度的忠心,很难用‘感情’来形容。
【宿主,快别吃了,干正事要紧!】系统急的直跳脚。
按照话本,今日是原主最要的一个剧情,就是在书院策论课上舌战众人,并向太子、荣王等一众人展露她的价值与才华。
莫含章并不理会系统的催促,反而不紧不慢的擦了嘴。
她对姚不济道:“你不是我的侍卫,也不是我的仆人,没有必要像以前一样躲在暗处。”
“我不需要影子,我需要的是左膀右臂。”说完莫含章起身捋平衣角,深深地看了眼姚不济,然后大踏步的向彝伦堂方向走去。
道理大家都懂,但有些时候你不说出来,别人怎么能知道?
这世上最简单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她不希望姚不济再做这样的蠢货。
...
平溪书院,彝伦堂。
彝伦常理之意,书院内彝伦堂是平时先生们的授业之所,规格完全仿制国子监内的彝伦堂,其中包含着对平溪书院学子们的期望。
“莫老兄,今日怎么愁眉苦脸?”身穿书院制式直的学子开玩笑的问:“难道是因为令兄的事?”
“提他做什么?我是在发愁乡试。”莫道辙撑着脸,愁容满面,他就是不喜欢莫含章,往年在书院里压他一头不说,还要伙同别人嘲笑戏弄他。
如今倒好,莫含章从参加童试后就再无向学之意,平日更加张狂。
“莫老兄,秋闱还早,你这会儿担心什么。”旁人嬉笑道:“反正令兄不参加,没人和你抢头甲,你怕什么。”
莫道辙叹了又叹,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他从小和莫含章比到大,到头来人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来了,来了!”彝伦堂刚到的学子们乱哄哄的挤作一团,新人、老人都抻长脖子去看,去看被前辈们称做‘妖孽’的人物。
原主在江南文人中声名显赫,一是因为她出神入化的策论,二则是她本人过分叛逆,常常有教书先生可惜,可惜原主一身才华却无心科举。
不过他们哪里知道这背后的故事,原主一生郁郁不得,都是从这里开始。
【哇,没想到原主在书院这么受欢迎。】
【应该不是欢迎,都是来看热闹的。】莫含章走路脚下带风,原本平平无奇的阔袖随着她的脚步上下翻飞,被她走出了潇洒爽朗的味道。
“学长!”
“学长好。”
学院学子纷纷向莫含章行礼问好,就连平日看不起的莫含章的老派学子都睁开眼去看,他们对莫含章没什么好感,但不妨碍他们看热闹。
【宿主,你的位置在最后面靠窗的地方,对就是那里,上面落灰的地方。】
莫含章轻车熟路的扫掉桌上灰尘,然后拿起案几上的书随意翻看两眼。
【太子、荣王他们什么时候到?】莫含章边翻书边问系统。
【应该一会儿?】系统卡住了【剧情里没写时间,呃。】
莫含章出言嘲讽【要你有什么用。】
【我...我...我当然有用,不是给你指路了嘛,还帮你认人,比如现在右手边,正拿眼睛偷看你的少年正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可是未来三元及第的大佬啊!】系统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只为证明自己有用。
可它得到的却是莫含章的沉默。
莫含章翻书的手骤然停住,她在书中间的夹缝中发现了一张原主留下的纸条,上面抄了两句话。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凌厉细瘦的字体像枯山碣石般刻在纸张之上,明明这两句话是出自中庸,告诉人们知中守和,顺其自然,可她却从中看出了原主心中的不甘。
莫含章将纸条原封不动的放回原处,面露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