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和女学生们的胜利会师,在田蓝眼中,其?意义丝毫不逊色于红军在井冈山上的胜利会师。
只可惜,士兵们的心情很?复杂。
尤其?他们往前走,差点一脚踩进陷阱,跌入到撒满了荆棘的坑,又经?历了堪堪逃过碎石铺面的悲惨遭遇后?,谁还能对着大?姑娘们和颜悦色啊。
何?大?勇忍不住又抱怨:“能啊,你们还挺能的啊,连陷阱都挖上了。”
田蓝同?样惊讶,她们是用?什么挖的陷阱?她们手上没?工具呀。
女学生们挺老实的,谁都没?故弄玄虚,龚丽娜直接戳了自己的老底:“不是我们挖的,以前就有,估计是上山打?猎的人挖的,我们又修整了一下。”
这修整的水平还不差,被碎石砸中的士兵天女开花,差点一双眼睛都交代在这里了。
士兵们个个呲牙咧嘴,有心想咒骂,又不好开口。
就像人家说的那样,乱世里,谁知道对面来的士兵还是匪。她们一群大?姑娘不小心点儿,怎么活下去?
陈立恒心情复杂的很?,他看了眼女学生跟女教师,最后?目光落在田蓝脸上,半晌之后?只冒出一句话?:“既然?大?家已经?汇合,那就安排下后?面的事?吧。”
田蓝点点头,当即做了安排:“先分?配各自住的地方,前面的仙人洞归你们,我们住上面的华容洞。瓜田李下,男女有别,大?家彼此注意点,不要做出惹人误会的事?。”
她转头看陈立恒,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就按照西大?滩时的规矩吧。”
众人皆是满头雾水,西大?滩在哪里?那里的规矩又是什么规矩?
陈立恒明白她的意思?,也?就是女学生和男士兵们的相处,要按照男女知青的纪律进行。
他心情愈发复杂,却还是点点头应诺:“可以,我跟他们说说纪律。”
说什么纪律,当然?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了。事?实证明,这是军民鱼水情的基础。
两拨人分?开,女生们回自己的地盘。田蓝也?有话?要对大?家说。
周老师询问道:“是不是等他们修整完毕我们就出发?太好了,跟抗日将士同?行,起码安全能有保障了。”
抓着那些日本兵的军装,即便能吓跑土匪流寇,她们心里也?膈应的慌。
龚丽娜等人也?庆幸不已,太好了,总算有人真抗日。当初她们捐的钱和物也?没?有白捐嘛。可惜大?家现在都穷的很?,不然?她们还能再募捐一次,起码帮他们做好后?勤工作。
田蓝摇头,给大?家泼了盆冷水:“目前形势不容乐观,起码短期内我们恐怕没?办法离开聚龙山。”
龚丽娜等人惊呼:“那我们怎么办?我们还要去长沙上学啊。”
田蓝摇头:“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日本鬼子正一路往前快速推进,短期内他们都不会放下屠刀,哪怕是装一装都不会。因为他们想用?强大?的暴力,让我们中国人吓破胆子,再也?不敢反抗。等我们真正被吓软了,只敢乖乖当顺民的时候,他们才有可能假模假样地释放所谓的善意。这事?实上是一种驯养的手段。威胁、照顾、洗脑、绝望,这四个条件加在一起,按照秩序轮番上阵,就能驯养驯服人类。让我们心甘情愿地当奴隶,还为自己能做奴隶而沾沾自喜。”
田蓝读大?学的时候,修过女性心理学课程。他们教授曾经?在课堂上简单介绍过PUA,当时教授提过一嘴巴,PUA易感人群往往具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这二者的施暴方与受害者具备诸多类似的地方。
都是侵略者对被侵略者的剥削,能不一样吗?
周老师原先硬撑的一口气现在也?卸了,她同?样慌张:“那现在怎么办?”
田蓝认真地看着她们,发出灵魂拷问:“你们上学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而读书?”
女学生们面面相觑,一时间居然?无人作答。
“你们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希望成为对建设祖国有帮助的人?还是新时代的女性都上学,学了知识才能在社会上安身立命或者新学校的文凭值钱,凭借这个文凭,可以嫁个有头有脸的好人家?”
龚丽娜皱眉毛,眼睛盯着田蓝:“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田蓝一本正经?:“不管大?家为了什么走进学堂,现在我们经?历的事?情是难得的历练机会。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不用?说了,此乃国家危急存亡之机,能够为国家做哪怕一点事?,又是尽了我们华夏儿女的责任。至于学习知识,为将来立足社会打?下基础,那么现在我们有一群现成的学生可以教育。至于想要依靠文凭嫁个好人家,当家主母也?得能撑起事?情来,才不至于被轻易抛弃。”
众人被她绕的头晕。
周老师直接开口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自力更生,生存下去。”田蓝正色道,“军人们已经?跟村里达成协议,他们负责保卫大?家的安全,村里人供应我们生活必需的吃喝。”
周老师敏锐地捕捉到了词汇,追问道:“也?就是说,我们得依靠他们才能活下去?”
田蓝点头:“对,可以这样理解,这是我们分?工的一部分?。诚然?,我们可以拿钱问村民购买食物,但?财帛动?人心,时间久了,谁都不能保证村民不会打?我们的主意。”
这点大?家倒是能理解。别说他们这一群女子了,即便是大?家大?户,也?有奴大?欺主的事?情。甚至有的大?家族破落了,还有仆人火,从外面的地痞流氓卖了自家少爷小姐甚至夫人入火坑的事?。
周老师认真道:“那我们把伙食费给他们吧。吃人嘴软。”
龚丽娜担忧道:“那我们是不是得罪他们了?”
先前大?家的伏击,无论落石还是陷阱,中招的都是这群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将士。
她一开口,大?家都跟着忐忑不安起来,她们实在太鲁莽了。
田蓝笑道:“非也?非也?,非常好,大?家做的很?好。要想让人平等的对待你,首先他得对你心存敬畏。我们不能靠别人的怜惜而在社会立足,我们能够依靠的是自己的力量。”
对,她就是存心的。
她故意没?有告诉陈立恒,这里可能会存在伏击。
这些士兵首先需要认识的是一群能战斗的战士,然?后?再知道她们是女学生。而不是反过来。
因为人的第一印象最重要。
一旦知道她们是女学生,即便女学生们伏击了,甚至打?伤了他们。他们的目光挑剔的依然?是,啊,果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学生,连设埋伏都是这样不痛不痒。
田蓝不希望如此,一旦他们小看她们,他们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可以主宰她们的命运。
因为千百年来,女子除了和男子一样承受政权族权神?权的压迫之外,还被夫权禁锢。男人天然?将女人划归为他们的财产。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周老师开口提问:“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田蓝笑了起来:“不仅仅是我们,还有他们。假如我们能够平等相处的话?,我们就是同?志。”
同?志们聚集在一起做什么?当然?是建设自己的根据地了。
师生们和士兵们分?别听了领头人做的工作安排,又重新汇合到一起,由陈立恒宣布聚龙山抗日根据地从今天开始正式成立。
“我们为什么当兵?原因五花八门。比如说我,我是被地痞流氓纠缠的没?办法了,想进兵营混口饭吃。我想跟我差不多状况的人不少。有的是家里遭了灾,又不想饿死?,只能当兵给自己挣点饷粮,将来攒够了钱好讨房媳妇,生几个孩子。当然?,也?有人像拿破仑说的那样,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希望通过当兵出人头地,将来不被人看扁。也?也?有人是志从岳武穆,希望从军精忠报国。但?不管最初的动?机是什么,现在,日寇犯我中华,我们为着同?一个目标走到了一起,就是抗日救国。为着这同?一个目的,我们不怕牺牲,不惧困难,再多的艰难险阻都不能阻挡我们抗日救亡的决心。今天我们在聚龙山成立根据地,以此为基点,消灭敌人。将来总有一天,我们会从山上走下去,将日本鬼子赶出我们中国!”
他说的铿锵有力,女学生先被感动?到了,大?家接二连三地拼命鼓掌。
士兵们见状,感觉自己不能落在人后?,也?将两个巴掌拍得啪啪响,试图在声音上压过对方。
田蓝都下意识地侧过脑袋去,防止自己的脸皮绷不住。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学生一样呢?
陈立恒可比她强多了,面色纹丝不动?,依然?能够按照原有的节奏说下去:“要实现这个目标,第一步,我们必须得建设好我们的根据地,将它变成我们的大?本营。那么要如何?建设?那就必须得开展三冬运动?。何?为三冬?就是冬耕冬学冬防。”
这些是他一早跟田蓝商量好的,采取了拿来主义,直接用?了历史上抗日根据地积累的成功经?验。
这可是无数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才积攒出来的看家本事?。他们能不好好用?吗?
所谓冬耕,就是同?根据地的老百姓一旦发展生产,争取多打?粮食,好支援抗战。
所谓冬防,就是加紧战备,坚决开展武装斗争,粉碎敌人的围剿与扫荡。
至于冬学,简单点讲就是加强自身和群众的政治学习和宣传教育。要让大?家明白我们为什么打?仗,我们为什么又要积极投入这场战斗?
陈立恒的话?刚说完,士兵们就发出哗然?声。新鲜了,头回听说当兵的还要耕地。假如想种田的话?,他们也?不会背井离乡出来当兵了。
周老师和一众女学生也?觉得新奇,她们同?样也?没?见过当兵的种地。难道要实行屯田制度吗?
陈立恒等大?家讨论完了才开口:“假如敌人包围了聚龙山,切断的所有上山的道路,大?家打?算怎么活下去?衣服可以不换,只要能忍受,冬天穿夹袄,夏天掏出棉花就变成了单衣,也?能凑合下去。但?是人肚子里不能一日无粮,没?有饭吃,那是会饿死?人的。我们自己耕作,我们帮助老百姓一道耕种,多打?粮食,就能肚里有粮,心中不慌。”
众人勉勉强强被说服了。
其?实他们心中也?有数。这聚龙山穷到土匪都不愿意出没?,可见地里能产出的庄稼也?有限。
全村不过100来号人,他们连士兵家学生都有120号人,快和村民持平了。相当于人家要分?出一半的粮食来供养他们,估计压力也?大?的很?。
陈立恒趁热打?铁,强调帮助村民耕种的重要性:“大?家也?看到了,他们看我们就像看土匪一样。这不怨老百姓,只怨我们军人的形象实在太差,比土匪还糟糕。现在,我们只能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们是真正保家卫国的将士,不是穿着兵服的强盗。只有获得老百姓诚心实意的支持,我们才能真正在聚龙山扎下根来。”
何?大?勇不耐烦地挥挥手,开口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别叨叨了,赶紧说说冬防怎么做吧。”
当兵的,打?仗才是重点。
陈立恒看了他一眼,到底没?说什么,只就着他的话?继续安排下去:“防务工作要做好,首先必须得加强巡逻。进山的路,我们都得派人把守,防止腹背受敌。”
这些是他擅长的部分?。
在他当兵时期,尤其?是六七十年代,因为中苏关系紧张,所以他们都得做好钻进大?山打?游击的准备。
陈立恒一条条地往下讲:“游击精神?是什么?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对,没?错,这就是□□打?仗的方法,事?实证明效果很?好。委员长有枪有炮还有飞机围剿了那么多次,也?没?有消灭掉他们。现在众志成城一致抗日,国公合作,我们就要好好学习人家成功的经?验。阵地战,我们打?不赢,已经?打?输了很?多次。在敌后?开展游击战,才是我们现在应当做的事?。”
他没?有深入讲解,只阐明了大?概意思?,然?后?安排人手站岗巡逻。
接下来,就是冬学的事?了。
这工作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内部学习。等到大?家自己学明白了,再开始进行对村民的教育。
士兵们纷纷反对,他们有什么好学的?开玩笑呢。又是学习又是耕田,他们还当不当兵了?
冬学这部分?由女师的师生们负责,陈立恒没?有越俎代庖,而是将话?语权让给了田蓝。
田蓝由着他们吵吵嚷嚷,等到大?家的声音小了,才指着陈立恒开口看士兵们:“我听说陈副官是到军队一年多,就成了大?家的顶头上司。他为什么升官如此快?大?家知道原因吗?”
底下的士兵们偷偷交换眼色,娃娃脸先大?声捧场:“因为陈副官武术强打?枪好,校场上谁都不是他的对手。”
“除此以外呢?”田蓝谆谆善诱,“我相信在场的诸位应当也?是一身好武艺,个个神?枪手,为什么被提拔的不是你们?”
大?家自觉受之有愧。对军人而言,什么都比不上真功夫来的让他们心服口服。
田蓝笑道:“我替大?家回答,也?许有人会说他捧你们先前的长官臭脚捧的好。但?,事?实真相当真如此吗?他真正的优势在哪儿?部队军官的优势在哪儿?你们仔细想想,他们是不是基本上都是军校出身,念过书,有文化?”
众人恍然?,的确如此。
即便日本人的飞机刚飞进城就桃之夭夭的霍振彪也?是陆军学校出来的。唉,他的老师要是知道学生是这德性,估计能活活气死?。
田蓝认真道:“所以不管大?家为什么当兵,但?凡想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就必须得有文化。你们想想,要是上峰给你拍了电报,你连字都不认识,你怎么接受命令?其?他战区的战报传来,你也?一个大?字不识,那人家就是把情况送到你眼前,也?是白搭,你又不认识。对,你要说,我可以安排个副官专门给我念这些,我只要会打?仗就行。可是人家副官会打?仗,功夫强枪法好,还识文断字有文化,会看兵书,能分?析全场战局。人家凭什么给你当副官?战场上,大?家凭真本事?说话?。”
现场一片哗然?。
周老师她们都惊讶,完全没?想到田蓝会这么说。军人不应当爱国爱人民吗?怎么开口就是如何?升官。
陈立恒看了眼田蓝,倒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好稀奇。因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让大?家愿意学文化知识方是硬道理。等到大?家肯学之后?,你才有机会趁机灌输你的思?想。
就好像当年北大?校方其?实也?不支持公产主义,但?因为兼容包并的办学思?想,所以让公产主义有了在校园里传播的机会。
现在,他们得自己创造这样的机会。
田蓝认真道:“现在大?家自己分?一下,念过私塾认识字的有小学程度文化的,站这边。念过中学的,站这边。没?读过书的,站这边。不用?有心理负担,不是受苦人,有多少人愿意将脑袋提在裤腰带上过日子?谁不想清清爽爽,踏踏实实地上学去,可以要有这样的条件呀。”
陈立恒也?在旁边帮腔:“现在就是学习的机会。老师们可以教大?家学习文化知识,我们也?可以教老师们打?仗。这样我们所有人文能提笔写诗,武能提枪上战场,这才是文武双全!”
众人这才卸下思?想包袱。
别看他们表面上不屑,可是千百年来,“万物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思?想已经?深入浸透到大?家的骨髓中。当着老师,尤其?是年纪比他们还小的女教师们的面承认自己是个睁眼瞎,实在太丢脸了。
现在有人告诉他们,不识字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就能挺起胸膛了。
这年头当兵拿饷是王道。普通士兵除非升职当官,否则混几年能够攒上老婆本,基本上都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而跟随着陈立恒反了霍振彪的,基本上都是下层官兵。
这就决定了这群士兵的年纪普遍不大?,16岁就出来当兵的何?大?勇已经?算他们当中岁数最大?的人。
面对这群年轻学生,周老师和她的学生们心理压力小了不少。如果大?家年纪比她们大?太多,她们也?尴尬啊。
作为文化课总督导,周老师硬着头皮宣布课程内容:“我们分?成三个班,没?有文化基础的从头开始学。认识一些字的,我们就上通识课。有一定文化基础的,我们学习专业技能比如会计之类的。”
众人哗然?。
读书识字也?就算了,怎么还要学习会计呀?
周老师满脸严肃:“你们难道一辈子打?仗吗?这场战争也?许会持续七年八年甚至十年。等到结束以后?,你们要如何?生活?我们不仅要会打?仗,我们更要会生产,会建设,会重建我们美好的家园。”
她努力扯了扯面皮,试图在他们面前进入老师的角色,“事?实上,我们还有很?多愿意教授给大?家,比方说裁缝、烹饪、编织、桑蚕等等。这样等到打?完仗,大?家就能顺利找到工作,挣钱养家了。可惜条件有限,暂且只能先开设简单的课程。”
事?实上这课程已经?不简单。因为总共加在一起,相当于读完小学的人只有两位,他们也?没?有进一步升学。对于会计课程,二人都表示有兴趣学习。
周老师暗自舒了口气,女子师范的课程大?部分?是针对女生的,即便有职业教育部分?也?是倾向于女性,除了会计,她还真想不到有哪些适合这群士兵学。
要不是田蓝说花木兰都能上战场打?仗,男人为什么不能学习烹饪、裁缝以及编织,周老师都没?打?算提这些。
陈立恒点点头,又宣布:“好,文化课的部分?已经?定下来了,希望大?家珍惜学习的机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田蓝又下意识地扭过头。不为别的,因为她也?搞不清楚这个时代有没?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种说法。但?在她的概念里,这话?充满了上个世界的烙印。
陈立恒扫了她一眼,没?吭声,继续说他的教学安排:“除了文化课以外,我们还要学习游击战。”
他目光注视着周老师和她的学生们,遵循大?家的意见,“你们是跟着一块儿学习,还是自己进行体能锻炼?”
周老师下意识地看田蓝,后?者不假思?索:“游击战争有个特点就是全民皆兵,我们所有人,不分?男女,无论老幼,都是战士。”
周老师立刻点头:“麻烦长官了,我们也?跟着一块学习。”
事?情既已商议定,大?家也?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吃顿饭了。
周老师和女学生们可算是吃上了这两天来第一顿正儿八经?的饭。
为什么?因为虽然?她们会烧饭,她们也?带了火柴上山,山上到处有茅草,但?她们没?锅呀。
船上的锅太重了,撤退时大?家又匆匆忙忙,只顾得上拿了两袋米和一袋山芋,根本没?人想起来要扛锅。
没?有锅,大?家只能烤山芋吃。而烤山芋这活,你没?有一定的经?验,根本就烤不熟。连着两顿,姑娘们吃的都是半生不熟的山芋。外面都糊了,里面还是生的。
到后?面她们已经?放弃了烤山芋,直接生啃。最起码的,生山芋还有点儿水分?,总比喝没?烧开的山泉水强。大?家都上过健康卫生课呢,知道生水里面有大?量的寄生虫和细菌。
士兵们集体无语。
在这群男人眼中,烧饭本来就是女人的活。现在,他们没?人伺候也?就算了,还得反过来做饭给这群女学生吃,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田蓝瞪眼睛,毫不客气:“天地君亲师!这些都是你们的老师,米还是我们出的呢,我们说什么了吗?”
架起行军锅煮饭的人只好乖乖闭嘴。
因为村民虽然?表示会鼎力支持他们的抗日大?业,但?因为村里实在太穷了,山地既种不了稻子也?种不了小麦,只能靠玉米和山芋度日。这二者皆是粗粮,哪里比得上大?米饭诱人。
好在不知道是船上不提供餐具,还是这个时代的女学生比较讲究个人卫生,大?家都自备了饭碗。不然?等到饭煮好以后?,众人就只能从锅里抓饭吃了。
吃过饭大?家也?没?耽误时间,各自布置彼此的居住的山洞。
山上茅草是现成的,但?得有刀割。
陈立恒带着人下山去跟村民宣布他们的纪律,顺带着询问明天有什么农活可以帮忙干,挑水种地都没?问题,还要再借几把镰刀。
除了割茅草外,在芦苇荡里放哨的人也?不能瞎晃悠,要顺带着割芦苇。不然?大?小伙子无所事?事?地在芦苇荡子里瞎晃悠,那未免也?太扎眼了。
再说割下来的芦苇也?有大?用?处,可以和着泥土帮村民盖房,芦苇花还可以打?鞋呢。
田蓝打?算将这个也?发展成一项职业教育。她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在上一个世界拿到的第一笔正式工资,就扣了五毛的芦苇鞋钱。
芦苇鞋轻便又好穿,制作扎实的鞋子,爱惜着穿,能穿好几个冬天哩。
田蓝带着几个女生一块儿下山,她们要做乡村调查。
田蓝负责田地,她要我清楚这山地究竟是什么情况,看能不能因地制宜提高农作物的产量。
至于女学生们,她们想要了解的情况就简单的多。村里有多少适龄儿童,他们是否已经?入学?假如没?上学的话?,她们想办一所义学。
虽然?不知道能办多久,但?只要待一天,她们就想做点事?。
这样她们才不会觉得自己是依附士兵生活的。就像田蓝说的那样,你吃人家喝人家的,你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的供养,还指望不付出代价吗?
只有做事?,让自己同?样被村民所需要,她们才能真正从士兵们平起平坐。
谁知道大?家下了山,跟村民说了自己的打?算,遭遇却是冰火两重天。
山里人热烈欢迎有免费老师给孩子们上课。因为他们村地方偏僻,村里又有穷,根本请不来先生。出去上学的话?,路途又遥远,谁家也?分?不出人手护送孩子翻山越岭去上学。
早两年,族长,也?就是先前代表大?家讲话?的那位拄拐杖的老头儿眼睛还好的时候,村里小孩还能跟着他认几个字。
现在不行了,这几年都不行了,他眼睛坏了,自己都看不清楚字,还怎么教学生。
现在,虽然?老头儿认定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学生出入洋学堂在他看来很?不成体统。但?作为富有生活智慧的老头子,他还是相当善于变通,默许了女先生给孩子上课的事?实。
他甚至还张罗着将村里最好的一间屋子,也?就是祠堂空出来,作为教师。
这是有利子孙后?代的好事?,想必祖宗们也?不会觉得自己受了打?扰。
女学生的义学倒是进展顺利,士兵们想要帮助村民种地的事?却遭遇了他们的坚决反对。
族长再三再四地强调:“不用?不用?,我们地少,自己就能种好。军爷你们忙你们的,真的不劳你们。”
无论士兵们如何?好说歹说,族长都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坚决不松口。
何?大?勇都被气死?了,本来他就不想种地,结果这回还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真是贱的他。
他斜眼瞪陈立恒:“陈副官,你说怎么办?”
呵,听听这老头的口气,合着还以为她们看上了这几亩破田呢。谁稀罕霸着他们的田地啊。当兵当成自己这样,简直就是窝囊他妈给窝囊开门,窝囊到家了。
陈立恒从善如流:“既然?地已经?种好了,用?不着我们。那我们就帮忙挑水吧,把全城人的水缸都挑满。”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老百姓受兵祸匪乱已久,不相信他们也?在情理之中。
这会儿已经?接近傍晚,好些人家的水缸也?快见底了,准备等到明天一早去担水。
族长吓坏了,再三强调:“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来就好。再说这会儿水浑浊,得等到明天早上水澄清了才好挑。”
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陈立恒就是硬想往上贴,也?实在找不到话?头。后?者只好点点头,表明态度:“那明天早上我们再过来担水吧。军民鱼水情,我们不是土匪强盗,不要把我们当成外人。”
族长立刻矢口否认:“哪里哪里,我们怎么可能这样想。我们还指望军爷你们的庇护呢。”
这话?怎么听怎么是敷衍。
可是人家态度又是如此谦卑,还亲自送着兵爷们往山上去。
路过村里的田地,他瞧见田蓝的目光落在庄稼上,慌的简直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这,军爷你们看,我们蚕豆是真种好了,实在不需要劳烦军爷帮忙。”
田蓝却蹲在地上,仔细观察蚕豆的生长情况,然?后?摇摇头:“那可未必,我看你这蚕豆长得也?不怎么样。”
老头儿干巴巴地笑:“山地贫的很?,都是凑合着种庄稼。头两年还不错,现在是一年赶不上一年,一茬不如一茬。土不肥了。”
田蓝摇头,拍拍手道:“蚕豆不能连作,它只适合轮作。你连作的时间长了,一个是它需要的营养都已经?吸收光了,地里不剩,它吃不饱。另一个是蚕豆会分?泌有机酸,你一直连作,这个酸就越积累越多。时间长了,土壤也?变酸了,就好像泡在醋坛子里一样。这种环境不利于根瘤菌还有其?他的微生物生长,不能固氮了,蚕豆自然?长不好。我们老说的像蚕豆啊黄豆啊,用?的肥料少,就是因为它们可以利用?根瘤菌来固氮。你现在把人家的优势给砍掉了,那怎么行?”
陈立恒恍然?大?悟:“盐碱地里种蚕豆,就是因为它能泌酸?”
那会儿,她可在盐碱地里头种植了不少蚕豆豌豆之类的。宁甘农场后?来自产海鲜酱,用?的就是自家晒的大?酱,很?下饭。
田蓝点头,给出了肯定回答:“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土壤嘛,过酸过碱都不好,没?有真正意义上一劳永逸的方法,必须得针对变化不时的调整。”
别说是拄着拐杖的族长了,就是何?大?勇和龚丽娜他们都听得目瞪口呆。
双方难得同?步了一回,脑海里只有一句话?:他(她)怎么会种地?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族长要比他们务实多了,自家的地自家关心。
虽然?他同?样没?听明白什么是有机酸,也?搞不清楚啥叫根瘤菌,更加不明白微生物是个怎样的东西,但?这并不妨碍人家不明觉厉啊。
别瞧着这小女先生看上去斯斯文文,可人家一到地里,那做派,就像个庄稼老把式。说出来的话?,也?很?有那么回事?。
族长秉承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的原则,前面还生怕人家碰他的地,现在他就追着田蓝问:“女先生,那你说说这地要怎么办?”
田蓝倒无所谓他前倨后?恭的态度,还是有一说一:“现在豆子已经?种下去了,这么密集也?不方便再种别的,不然?间种小麦的话?,小麦产量高,蚕豆也?不容易得枯萎病。明年你们可以考虑一下怎么种。现在就对症下药,缺啥补啥。”
她瞧见农民挑着箩筐过来,还上前看看筐里的草木灰混杂的猪粪。听说农民要将肥料直接撒在田里,她立刻摇头:“这样不行,肥效太低,到时候蚕豆还是长不好。”
陈立恒又追着问了句:“要堆肥吗?”
田蓝点头,抬头看郁郁青山,打?定了主意:“现在没?条件,我上山去挖点腐殖质吧,自己做菌肥。”
陈立恒跟着点头,又回头看了眼族长,开口道:“老丈,有铁锹吗?借我们铁锹用?一下,我们上山去铲肥料。”
族长满脸堆笑:“不敢劳烦诸位军爷,我们自己沤肥就好,还请这位女先生教教我们。”
何?大?勇等人简直要捏拳头。这是防贼吗?防贼也?不是这个防法。
田蓝抢在前面开口:“可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们把腐土挖下来,到时候我在现场教你们怎么堆肥料。”
族长这才放下心来,张罗着帮忙找来了箩筐以及铁锹,满脸堆笑地推给士兵:“那就劳烦诸位军爷了。”
何?大?勇等人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盯着送上前的铁锹,半晌才愤愤地接下。要不是这老头颤颤巍巍的,他真想一把将对方攘得老远。
士兵们只好挑着箩筐上山,真是憋闷死?了。何?大?勇一路走一路抱怨:“这叫什么呀?还不如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省得他们膈应人。”
陈立恒瞬间拉下脸:“怎么,你想当土匪了?”
他这一变脸,精气神?瞬间不同?。就连田蓝都感觉这人不一样了。也?是,这人是打?过仗的,上过自卫反击战的战场。这军人有没?有真刀真枪的历练过,差别大?得很?。
何?大?勇都下意识否认:“没?有,我就是觉得憋屈。上赶着讨好他们,他们还不领情。”
就是地主家农忙时请长工,都不该是这种态度,否则请不来人。
龚丽娜等人互相交换眼神?,都偷偷撇过脸去,省得当场笑出声。这人对她们横眉毛竖眼睛的,结果到了自己长官面前,又乖巧的跟只猫咪一样。
也?不晓得他前面呲啦啦的找什么茬。
陈立恒没?在抓着他不放,只东张西望搜寻一圈,指着前面落叶林询问田蓝的意思?:“这边怎么样?”
田蓝走过去,落叶踩在脚下,暄暄软软的。她用?铁锹拨弄开上面的落叶,露出黑土,枯树枝上还沾着白色。
田蓝指着那白色示意大?家看:“这就是菌丝,可以帮我们做肥料。现在我们手上没?吃,不然?你弄点米饭弄点南瓜放在这儿,埋到落叶土里,你再过10天过来,饭里南瓜里就会出现大?量菌丝。一般情况下,里面含有的酵母菌最多。”
士兵们听得满头雾水,女学生们却是上过生物课的,还用?显微镜做过实验。龚丽娜更是喊了出来:“酵母菌是不是就是发酵做成酒用?的?”
田蓝点点头,趁机知识拓展:“酵母菌是人类应用?最早的微生物,它主要用?于酿造生产。”
干回她的老本行,她就自在多了。
可她一自在,士兵们就不自在。因为他们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大?家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陈副官,希冀对方赶紧开口,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这菌那菌听着,咋这么瘆人的慌哩。
然?而陈长官是靠不住的,因为他的眼睛已经?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大?家追着他的视线跑了半天,最后?才发现他正凝神?西瞧竹子。
聚龙山上的树多,竹子也?多。作为岁寒三友,此刻的大?毛竹郁郁葱葱,咬定青山不放松。
众人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陈副官为什么看着这毛竹也?能露出笑容来。
陈立恒心情愉悦的很?:“他们不愿意我们帮忙做事?,也?就是虚词而已。要是有现成的便利送上门,老百姓怎么可能不欢迎?”
士兵们愈发奇怪,什么便利?这深山老林的,除了避难的人之外,谁会跑这里?还便利呢,就没?比这更不方便的地方了。
田蓝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挑挑眉毛,笑出了声:“你是说竹子?”
陈立恒兴奋地点头:“没?错,我们砍竹子吧。山泉水要比村里的水干净多了。”
众人还回不过神?来,不知道这两人在说什么。
然?而田蓝已经?招呼人:“再去借几把斧子,大?斧子小斧子都可以,还有锉刀,趁着天亮,我们赶紧动?起来。”
娃娃脸左看看右看看,目光在陈立恒和田蓝脸上转来转去。
嘿,陈副官还死?活不承认。就看看他俩的默契劲,旁人都不晓得他们说什么,两人就已经?开始干活了。
脑补过度的小士兵不知道的是,因为陈立恒同?样在三江农场呆过不短的时间,知青们的引水下山工程也?让他深深地赞叹。后?来他去别处修筑隐蔽工程,还依葫芦画瓢过,大?大?方便了自己和同?僚的工作生活。现在看到同?样的条件,他不心动?才怪。
等到他们将泉水送下山,甚至送到家家户户门口。他倒要瞧瞧,大?家伙儿到底愿不愿意喝清甜的山泉水?但?凡喝了,那就是受了他们抗日军人的恩惠。所谓吃人嘴软,人心肉长,以后?想要再撇清关系,可没?那么简单。
田蓝没?有帮忙砍竹子,就连取腐殖质这事?儿她教会了女学生们,就甩手让龚丽娜他们干了。因为她的注意力又被新的东西所吸引。
山谷洼地,泉眼往外涌之处,长着箭杆一般的杂草。田蓝蹲在地上,伸手摸了摸泥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就是典型的冷浸田啊。
她拍拍手站起身,当场宣布:“好了,既然?不让我们帮忙种地,那我们就自己开荒。等到田种出来之后?,我们就能自己打?粮食了。”
深挖洞,广积粮。要与群众紧密结合,也?要自力更生。敌后?根据地,积极开展社会大?生产,才是屹立不倒的根本。
这个敌后?抗日根据地,她扎根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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