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六十年代好种田(捉虫)

人勤春来早,春耕备耕忙。

既然1967年都没有?春节假期,那么大家伙儿当然更没有?歇一歇再?盖小拱棚的道理。

趁着戈壁滩上的春风来得更猛烈之?前,赶紧多盖几座小拱棚吧。

不得不说,这小拱棚的建设可比大棚简单多了。挖个坑,填上土,插了竹条,覆盖塑料膜,一个可以种植瓜苗的小拱棚就成型了。

别看这玩意?儿简陋,瞧着不起眼,搭配上地膜覆盖技术,它愣是在呼啸的西北风中?孕育出了绿莹莹的瓜苗。

农场二代们一开?始是被?逼着劳动,满肚子怨气?。

结果?某一天早上,他们无意?间看见知青下棚调整滴灌,眼睛就那么一瞥,然后一群自诩土著的农场二代就集体傻眼。

妈呀,真种出来,戈壁滩上居然种出的瓜苗。

这话听上去有?点蠢。毕竟那么多大棚摆在那里,你们一天天吃的蔬菜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没长眼睛瞧啊。

但是,那不一样。

大棚太大了,走进?去,无论是毛竹滴灌管,还是石头培养基,瞧着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因为太过于神奇,以至于它们自成小世界,似乎跟戈壁滩脱离了关系。

这小拱棚不一样啊,你站在外面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这土里真冒出瓜苗了。

老?天爷哎,假如真跟下乡知青说的那样,这一片全都盖上小拱棚种瓜,那以后戈壁滩会?不会?直接消失掉啊?

一想?到这事,生?于斯长于斯的军垦二代们就待在原地,连话都不会?说了。

这,这也太tmd不可思议了吧。

田蓝趁机刺激这帮家伙:“怎么样?你们不是土生?土长的宁甘人吗?你们没做到的事情,我们这些外来户做到了。现在承认了吧?你们就是比不上我们。”

卧槽!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农场二代们直接跳脚,一蹦三尺高地大吼大叫:“有?什么了不起呀?有?本事大家拉出来比,我们厉害的地方多了去。”

田蓝摸摸鼻子,声音慢悠悠,嫌弃的不得了:“你们会?啥呀?打架打不过,干活干不过,比谁饭量大吗?”

农场二代们气?到要原地爆.炸。有?什么了不起呀?等着。大家就比挖坑盖拱棚,他们不过是一开?始做这事手上生?疏而已,真正上了手,肯定是他们厉害。

田蓝双手一摊,挑衅地瞪着他们:“行啊,我等着你们。我倒是想?看看,你们到底是不是都是孬种?”

他娘的,这种奇耻大辱,叔可忍婶不可忍。反正他们绝对不能忍。

一群人咬着牙直接扭头,抓起铁锹就开?始拼命干活。大石头挖不动,直接上手抱在怀里往外面运,小石头堆积起来太沉重?,两个人一块儿抬着筐。中?学生?们累出一脑门子的汗,也没谁再?叫唤。

邵明摸着下巴,颇为惊讶:“呀,没看出来,这帮家伙还有?点血性啊。”

瞧瞧,同?样是姑娘家,人家农场的姑娘就没这么哼哼唧唧的。

对,说的就是你们。烦不烦啊?都来好几个月了,还不能好好干活。一天到晚挑三拣四的,一点劳动人民的形象都没有?。

陆双双狠狠地瞪了眼这个讨厌的家伙,扭过头,继续扒拉小石子,反正就是不忿。

知青们都奇怪了,她们这帮人一天天的,哪来这么大的怨气?。干活干成这样,根本养不活自己,全是知青连在给她们吸血呢。她们也有?脸嫌弃。

说来也有?意?思,原先知青们都看过农场的中?学生?都打孔老?师时的凶残模样,对他们的印象可以说是差到极点。

但现在,让这帮女卫兵们一衬托,农场的小孩都显出了可爱。

知青们就搞不明白了,这同?样是卫兵,都出去串联过的,为什么差距会?这么大?

田蓝笑了笑,只点了一句话:“跟之?前的环境有?关系,孔老?师可是来了宁甘农场之?后才入的党。”

这说明什么呀?说明军垦农场的政治氛围相对宽松。

不管是出于统战工作的需求,还是刚刚建立的宁甘农场需要大量各行各业的人才,所以不得不采取怀柔政策,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反正,在这里,天高皇帝远,外面吵得天翻地覆,要求按比例出右.派分?子名单时,宁甘农场还是以建设为中?心,起码在表面上维持住了出身不好的人基本的政治待遇。

在这种环境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农场职工以及农场子弟习惯性认为生?产重?要。毕竟就算是机关事业单位的干部,农忙的时候也必须集体下田劳动。故而,阶级.斗争的概念没那么强烈。

与之?相反的是,在这场运动开?始前,全国的政.治空气?已经相当紧张。尤其是接班人的问题提出后,干部子弟的政治优越感极为强烈,他们也自认为高人一等,习惯性享受种种特.权。

这,就是他们的不同?。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是橘子的责任,还是淮南和淮北的锅?

这些,田蓝当然不会?说出。个中?意?味,自己去领会?吧。人可是有?思想?的芦苇。

冯祥生?自言自语:“那他们也算可以的啊,还算识相。”

至于这些女卫兵们,嗯,还是劳动的时间太少,需要在劳动中?不断磨砺鞭策进?步。

徐文秀也说她们:“好好跟人家学学。看看人家来知青连比你们迟,现在干活都比你们上手快了,你们不害臊吗?同?样是卫兵,一样受过领袖接见,你们在人家面前就是小指甲盖。”

薛秀琴在边上突然间冒出一句:“你们真的受过领袖接见吗?别是吹牛吧!”

大家纷纷附和,对,瞧着可不像。领袖那是火眼金睛会?见她们这种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的货色?

全国各行各业多少标兵还没得到过接见呢!

女卫兵自从被?强行留在知青连,就一直处于垂直打击的状态中?,都已经麻木了。可这句质疑冒出来之?后,她们还是跳脚了。说什么鬼话,这是对她们最大的侮辱。

她们怎么就没受过接见。她们亲眼看见领袖坐着车来见她们的。

结果?农场二代们一听,双方又开?始battle到底当时谁距离领袖最近。

其中?农场二代们因为有?人摸到了车,所以独占鳌头。女卫兵们败下阵来,气?得当场哭出了声。

然后双方就开?始打拼,看谁先挖出坑来。

邵明摸摸头,半晌才冒出一句:“合着在她们眼里,咱们还不配跟她们比。”

司徒磊讽刺地呵呵:“那当然了,人家都是干部子弟,要比也是在他们的干部子弟圈子里比。”

哈,独院大院胡同?串,嘴上人人平等,实际三六九等,早就该将这些全打碎了。

田蓝可管不了许多,她只要人老?实干活就行。

气?温一天天的升高了,他们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半点都不容耽搁。

大家在戈壁滩上跟石头奋战了一天,个个都是腰酸背痛腿抽筋,一瘸一拐地回去吃晚饭。

结果?中?午宿舍里还没多人呢,这吃晚饭的时候,居然冒出了好几个生?人。其中?,就有?知青们认识的孔老?师。

杜老?师瞧见孩子们回来,挺高兴的,招呼他们赶紧洗手吃饭。

“今天帮忙的人多,饭已经烧好了。吃过饭咱们上课。我介绍一下,这是农场安排过来的几位老?师,跟大家共同?学习共同?工作。这位是……”

她话没说完,农场的中?学生?们先炸窝了,好几个人跳起脚来。

其中?朱团长家的儿子朱晓明叫嚣得最厉害:“有?没有?搞错,你们开?什么玩笑?让我们跟□□学习?你们这是在侮辱腐蚀毒害革.命事业接班人。”

知青们集体扭头看田蓝。

啧啧,不是说农场的人还好吗?好个鬼呀,看看这个上蹦下跳的样子,烦死人了。

田蓝突然间笑出了声,嘲讽道:“在乒乓球台上打不过人家,你们就要在台下先把人打趴下,让人上不了球台,然后宣布自己赢了吗?”

朱晓明等人呆愣片刻,然后扯着嗓子嚷嚷:“你在说什么鬼话?你这个黑.帮分?子,你爸是大黑.帮,你也是黑.帮。”

知青们火冒三丈,集体开?始撸袖子:“你说什么鬼话呢?我看你们是皮痒欠揍!”

田蓝做了个手势,面无表情道:“谢谢,我就是那个揭发检举暴露他黑帮分?子本来面目的人。我可没有?依靠革.命干部子弟这个身份享受特.权,我是主动下放边疆搞建设的。所以不要一心虚无理就恼羞成怒,拿这种话往人头上套。承认自己无能,害怕输了,有?这么难吗?”

中?学生?们个个恨不得变身窜天猴,嗓门比谁都大:“谁无能,谁害怕了?”

“不就是你们吗?”田蓝伸手指着孔老?师道,“你们说她是反.动学术权威,那就意?味着你们认定她又白又专对不对?你们不敢学习,是因为你们知道自己一学就漏了底,学啥啥不会?,光嘴上强。”

朱晓明跟脚踩弹簧似的,又蹦又跳,梗着脖子喊:“谁说的?我是年级第一。”

得,田蓝真心觉得那句话太正确了,什么叫做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这年级第一打起自己的老?师来,下手可真是一点儿也不软啊。

“是吗?”田蓝狐疑地看着他,“你是年级第一,我怎么看不出来呀?”

女卫兵们立刻笑出声:“因为他们这里教学水平差,年级第一也不过如此。”

两边人又开?始吵得唾沫横飞。

田蓝真是受够了他们。

她现在真是特别理解,为什么说疫情过后广大家长对老?师都多了一份同?病相怜。

为啥?小学生?们是最难管的神兽,这帮家伙简直就是熊孩子本熊。

“好啦,不要吵了!别试图浑水摸鱼,趁机溜之?大吉。有?本事,上场见真章,是骡子是马都拉出来遛遛。打架你们不行,干活你们也不行,这学习是不是还不行啊?”

田蓝目光扫视一圈,丝毫不掩饰鄙夷,“怎么,不敢比?毕竟又红又专的红,你们靠的是自家老?子娘,没你们自己什么事。这个专要靠你们自己下功夫,你们当然要跑的比兔子还快了。”

农场二代们就跟炸.药桶似的,一点就着。他们的吼声简直要震塌石头垒的营房:“说什么呢?谁不敢比。都是打架也是你们人多,有?本事1对1。”

知青们可不上当,理直气?壮的很:“凭什么1对1?上了战场双方还要清点人数,你人多,得把人给拉下去再?说?丢不丢脸啊,说这种外行话。”

田蓝同?样理不直,气?也壮:“有?本事,你们多拉人马过来呀。想?必你们也拉不过来,怕吃苦呗。最难最苦的环境都是我们知青扛,你们只能做那个乘凉的后人。”

她这话完全是火上浇油,到最后连向来泰山崩于顶,岿然不变色的高连长都嫌烦了,直接吹起哨子喊:“不敢比的人都给我滚,老?子做主了,知青连不收孬种。你们是被?老?子赶出去的,爱上哪上哪。”

这话要是放在半个月前说,陆双双他们肯定收拾包袱赶紧闪人。她们是正儿八经的革.命事业接班人。请将重?音放在接班两个字上。

但是现在,农场的卫兵们盯着他们,大家都是伟大领袖的保护者,她们怎么能认输?

于是吵了一通的结果?就是晚上还得学习,得把这些白专们的知识都榨光了,让他们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再?把他们赶走。

这话要放在正常情况下,老?师早就抬脚走人了,谁爱伺候谁伺候,爱学不学,谁还求着你们不成?

但孔老?师他们居然默默地忍受了。

田蓝也说不清楚他们是究竟已经习惯这种受辱的状态,还是痛惜学生?逐渐走向不学无术,所以不管怎么样,都要将自己所学传授出去。

唉,算了,条件再?艰苦也是要做事。体力劳动可以让人没空瞎想?,脑力学习可以让人全神贯注,不用将精力都放在生?活的苟且上。

戈壁滩的气?温一天天往上升,拱棚里的瓜苗一日日的往上长,营房里的学生?一天比一天能吵。

上课争辩吵,随堂作业吵。本来说考试是典型的资.本主义作风的革.命小将们,这回居然强烈要求老?师出试卷。大家用考试成绩来见真章。

每当屋子里开?始鸡叉鹅叫的时候,田蓝都无比庆幸自己得亏没上师范学校,不然她总有?一天会?脑溢血over了。

老?师这工作,真TM不是人做的,烦都烦死了。

孔老?师和杜老?师他们倒是好脾气?,居然也不着急上火,还能这样一天天的上课。

他们白天组成炊事班,负责知青连600号大姑娘小伙子的三餐,晚上还要上课,不可谓不辛苦。

但就这样,他们居然一个个精气?神肉眼可见的好转起来,连面颊都开?始长肉了。

朱晓明等人严重?怀疑老?师偷吃了他们的口粮,还偷偷地打潜伏,想?搞突然袭击。结果?哪次都没抓到问题,还被?知青骂了一通。这帮家伙,下地每次都提前跑,一干活就屎尿屁事多。

最后还是孔老?师直截了当跟自己的学生?摊牌,因为她心情好,所以身体才渐渐好起来的。

中?学生?们都觉得她神经病,被?发配来戈壁滩,有?什么好高兴的?

孔老?师面上浮着微微的笑,说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我高兴是因为你们快要打败我了,等到你们打败我的那一天,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什么鬼话?莫名其妙。□□又想?耍什么花招?不要以为他们卫兵会?心软,他们是绝对不会?被?拉拢腐蚀的。

田蓝扶额,在心中?默念,姐就是一培训班老?师,不跟这些小学鸡一般见识。

撑住,田蓝同?志,还有?伟大的事业在等着你,被?他们气?死了实在不划算。

徐文秀在外面喊:“田蓝田蓝,瓜开?花了!”

原本吃个饭都要吵吵嚷嚷的中?学生?们集体跳了起来,嚷嚷着问:“哪个棚里的瓜开?花了?”

他们可是泾渭分?明,大家要比赛的。

田蓝揉了揉太阳穴,算了,让他们比吧,不把精力发泄出去。他们有?的闹腾呢。

徐文秀追着田蓝问:“南瓜真的可以侧枝繁殖吗?”

田蓝一边走一边点头:“可以,这是快速繁殖的好办法?,而且可以保持优良品种的品性。我们种的南瓜就归你负责追踪了,后面的育种工作也是你来管。我们要把这个戈壁南瓜推广出去。”

戴金霞好奇:“南瓜有?啥特别的吗?”

说实在的,她对南瓜感情一般。虽然她家条件算可以的,但在□□的时候,她家也要瓜菜半年粮。从那以后她真是吃伤了。

田蓝笑道:“你吃了这南瓜,保准又会?重?新爱上南瓜。它水分?少,口感甜,有?点儿栗子的香味,你吃的时候感觉它就是一道甜品。”

众人惊讶不已,真这么神吗?

戴金霞都叹气?:“这到底是什么南瓜种子呀?居然还能长成这样。”

田蓝乐呵呵的,避重?就轻:“主要是咱们这儿自然条件好,水分?少,光照强,昼夜温差大,瓜就甜。这一代代的遗传下来,不就有?好种子了嚒。”

众人深以为然,没错。不说南瓜跟蜜瓜,就说大家常吃的西瓜,宁甘农场长出来的西瓜真叫一个好吃,比他们在城里吃的甜多了。

田蓝趁机强调:“所以如果?我们这回长出来的瓜特别好,就得好好留下种子。以后也可以给农场其他地方用,省得老?是我们拿人家的种子过来种。”

知青们跟着点头,是得这样。他们在戈壁滩上搞建设,农场给了很大的支持呢。基本上他们要什么,但凡农场有?的,都会?给他们拿过来。

大家走到瓜地前,集体激动得够呛。瞧瞧这花苞苞,今后就是一个个大南瓜呀。

他们在戈壁滩上种出了南瓜,而且还是露天的,多神奇呀。

春风如此猛烈,南瓜居然没有?被?飞沙走石盖住,还在顽强地生?长。

朱晓明突然间嚷嚷起来:“我发现了,等到后面下雨的时候,因为这里地势低,雨水还会?淌下去,这就是说,瓜地能够吸收更多的水分?!”

娘嘞,就这么一个地窝子,居然可以搞出这么多讲究。

田蓝微微笑:“你以为呢?种田是门大学问,在艰苦的环境下种田,是更大的学问。现在请回答问题,南瓜什么时候掐蔓、掐尖?”

朱晓明慌了:“这,我不掐,我就让它好好长不行吗?”

“嗯,然后你长十个瓜都没有?人家一个瓜分?量大,也比不上人家的瓜甜。”

田蓝刺完这个,又点下一个的名字:“陆双双,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平常干体力活,陆双双她们一直处于下风。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掰回一局,陆双双立刻挺起胸膛,响亮地回答:“当瓜秧长至150厘米左右,花开?满藤时就要掐蔓、掐尖了,一根藤上最多保留两个瓜,保留20片叶子就行。”

呀,不错,背的挺熟啊。

田蓝点点头,又看了眼朱晓明,十分?疑惑的口吻:“你当真是年级第一?”

朱晓明简直要疯了,他将来跟他爸一样是要当革命军人的,他又没打算当农民。

“你爸下地干活可比你强多了。”田蓝一边说一边摇头,“你可真是干啥啥不行。”

气?得中?学生?又拿铁锹过去挖坑了。

坑永远不嫌多,因为南瓜侧枝也能繁殖。他们还准备将大棚里的西红柿也拿出来扦插繁殖,然后在使用相同?的营养液培养情况下,比较两种状态下西红柿的生?长情况。

这里每一个坑都是一小块实验田,最后要记录实验结果?的。

田蓝拍拍手,转头夸奖的一句陆双双:“不错,有?进?步,加油。”

陆双双下意?识地冒了声:“啊,你还记得我们是老?同?学啊。”

田蓝却?不苟言笑:“劳改犯也有?基本人.权。”

“你说什么呢?你也知道你把我们当劳改犯对待了?”

田蓝面无表情:“因为你们本来就有?罪,虽然没有?任何机构判你们的刑,但是你们自己知道你们有?罪。你们让一个无辜的人断了腿,成为了残疾。”

几位女知青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气?急败坏地嚷嚷着:“我们没有?罪,他就是……”

“就是人不敢直面自己的罪过不足以称之?为人。知道自己错了,却?还要百般狡辩,是可耻的。如果?有?一天人家用莫须有?的罪名给你们定罪,你们就知道什么叫做百口莫辩了。”

她话刚说完,前面就响起知青们的叫喊声:“包裹来了,我报到名字的拿一下自己的包裹。”

陆双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赶紧往前跑。现在一日比一日热,春天就要过去了。不是说流脑是冬天跟春天流行的病吗?现在肯定已经控制住了,她可以回家了。

其他被?点了名的知青也赶紧回去,现在知青连的人越来越多了,自己的东西还是收收好。万一到时候莫名其妙失踪了,那可真是说不清楚。

田蓝也有?个包裹,里面装的是胡阿姨帮她做的几双鞋子还有?些干货。老?太太还托人写了信,让她注意?身体。她自己做的布鞋,晚上下田回来穿着舒服。

田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老?太太了。她想?叫人不要费神,可是她又明白人如果?没有?精神寄托的话,身体会?很快垮掉。

她琢磨了一下,决定将自己这个月发的工资寄给老?太太。反正在西大滩,穷乡僻壤,人烟罕至,他们连逛街都做不到,想?花钱也没地方去。

田蓝将信塞回口袋,准备放好自己的包裹,就听见旁边响起了呜呜的哭声。

屋里人都扭过头去看,只见陆双双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田蓝都烦死了:“行了,你家没找门路把你弄回去也不至于这样。”

因为流脑疫情蔓延,所以军垦农场下了死命令,一切过来串联的知青必须得原地呆着,不许跑来跑去。

这命令是过年前下达的,到现在也没说啥时候解除。除非各家自己找门路托关系,否则卫兵们还真走不了。

陆双双哭得快死过去了:“我哥,我哥……”

旁边人觉察到不对劲,赶紧过去扶她。庞诗云拿起信纸看,发出了一声惊叫。

陆双双的哥哥死了,他们用大.炮轰城墙的时候,她哥哥想?去堵住大.炮,被?炸死了。

听到的知青们吓了一跳,薛秀琴惊惶地问:“打仗了吗?是美帝苏修还是台.湾特务?”

庞诗云咬牙切齿:“是窃取革.命果?实的反动分?子!”

薛秀琴还是茫然:“那他们哪儿来的大炮?不是已经取得了全面夺.权的胜利吗?”

田蓝没啥感觉,她没办法?同?情陆双双。不就是夺.权之?后的内斗吗,不是他打死你,就是你打死他。每个都称对方是叛徒,每个都说自己代表的是正义。

在光明正大杀人不用付出代价的时刻,参与其中?的人,谁不曾释放心中?的兽?谁又能说自己无辜?

庞诗云安慰了会?儿陆双双,革.命总是要死人的,为了革.命流血牺牲不应该悲伤。这才是革.命人应该有?的精神。哭哭啼啼的算什么?

可是无论她怎么说,陆双双都双眼直勾勾的,毫无反应。

庞诗云无奈,只好去看自己的信。结果?她一打开?信纸,不多时便脸色惨白。

她的同?伴以为她家也出事了,伸手抢过信看。待扫完一段话之?后,那女卫兵就好像手上着火了一样,急切地丢下信纸,大喊大叫:“我要跟你划清界限,你是黑.帮分?子。”

知青们莫名其妙,搞不清楚他们闹的是哪一出。有?人捡起信纸看,才明白过来,原来庞诗云的父母也被?打倒了。

这就是革.命干部子弟最害怕的事啊。

知青们倒是无所谓,谁也没再?安慰劝和这些女卫兵。他们可不想?担上拉拢腐蚀革命接班人的罪名。

田蓝回头看了眼那位大惊小怪的女卫兵,感觉这些人真的好奇怪,不像有?血有?肉的人,反而像是只披了层人皮,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戏台上的一惊一乍。

那女卫兵还拉着其他同?伴,再?三再?四地强调让她们一定要坚定革命立场。庞诗云就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完全不知所措。

她下意?识地想?要找人抱团,却?发现周围没有?一个她的伙伴。她曾经抛弃了很多人,现在轮到她自己被?抛弃了。

包括和她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老?同?学,刚刚她还在安慰的陆双双。明明上一秒钟还失魂落魄的人,现在却?突然间清醒过来,坚定地表示一定要跟她划清界限。

田蓝想?到那句话,这世上最大的残忍就是把美好毁灭给人看。毁灭的是人与人之?间纯粹的情感,剩下的全都是利益。

然而田蓝并?没有?安慰茫然不知所措的庞诗云,她只是看了后者一眼。人永远不能感同?别人的身受,除非自己也坠入深渊。

陈立恒拿了单子找收了信的人一一签字,他看了眼屋里头的情况,颇为奇怪:“怎么了?”

田蓝摇头,只含糊其辞道:“她们家里出了点事。”

那个叫嚣着要早点划清界限的女卫兵大呼小叫地提醒陈立恒:“你要注意?,她现在是我们的敌人。”

陈立恒看了她一眼,开?口问道:“你爸是下江区的严富平吧?他被?隔离审查了。”

一句话,直接宣判了女卫兵的死刑。其他刚刚紧密围绕在她周围的同?学,瞬间换上了鄙视敌对的眼神。速度之?快,连川剧的变脸都自叹不如。

陈立恒只丢下一句话:“这次清江市被?隔离审查的人很多,具体情况你们可以问问自己家里人。”

相形之?下,他父母算幸运的。因为他们二月份就主动去了工厂,脱离了斗争最激烈的中?心。

否则就他父母的级别,说不定也是反革.命集团的头头脑脑吧。

陈立恒问了声田蓝:“你有?信要寄吗?”

田蓝点头:“你稍微等一下,我写封短信。麻烦你帮我个忙,我想?汇50块钱给胡阿姨。”

陈立恒立刻拒绝:“不用了,我每个月都给胡阿姨汇钱的。”

田蓝摇头:“你不懂,老?人要的不是钱,而是小辈的关心。”

想?当初她爷爷奶奶老?干部退休又不缺钱花,可是她拿奖学金给老?人买了礼物,嘿,老?头老?太太那叫炫耀的。人间凡尔赛。

陈立恒却?认真道:“怀璧其罪,她要是身上钱多的话,容易被?人盯上。现在,挺乱的。”

到处都乱七八糟,管理人员被?打倒的太多,有?的地方甚至发生?了劳改监狱暴.动的事。那些人四处流窜,为了钱是会?杀人的。

田蓝也觉得这话有?道理,她想?了想?,还是改了主意?:“那我给汇10块钱,我给你10块钱,如果?有?果?干或者老?饼干之?类的,麻烦你帮忙买了也寄一下。”

这回陈立恒倒没拒绝,他点头应下:“可以。就是有?个事情想?问下你的意?思,报社把电话打到了我们营里,想?采访你。”

田蓝挑高眉毛,狐疑道:“采访我什么?”

这段时间兵荒马乱的,好多地方正常工作都难以开?展了。记者现在过来做什么?

陈立恒表情微妙:“报社认为你主动跟黑.帮家庭脱离关系,是新时代的革.命青年,应当被?表彰,成为大家学习的榜样。”

田蓝一时间想?笑,她辛辛苦苦改造盐碱地,她沙漠种树她扎根戈壁滩,不值得被?表彰被?肯定。她检举揭发田大富,倒是成了吾辈楷模了。

也是,不管发动运动的人本意?如何,这个时代很多时候体现出来的其实是强烈的无政.府主义倾向。按照这种主义理论,家庭是应当被?消灭的。

陈立恒也觉得此事不妥:“你要是不想?接受采访的话,就推了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田蓝笑了笑:“我接,我得请记者同?志帮我的忙。没有?足够的钢材,我们戈壁滩的温室大棚事业难以继续推进?下去。我也需要记者同?志帮忙宣传,让大家都知道温室大棚无土栽培以及滴灌技术。”

接受这个采访成为被?塑造的典型又怎么样呢,最多不过这场运动结束之?后,自己要作为反面典型被?反复审查吧。

那也无所谓。

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差不多要10年以后才会?发生?的事,现在想?那么多做什么。到时候自己还在不在这里都两说。

田蓝露出个笑容:“那就麻烦你了,我接受采访,我与记者各取所需。”

报社派过来的记者是位剪着短头发,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女性,姓周。

她一下车,就直接奔到大棚面前,绕着大棚好奇地来来回回看,还好奇地问了句:“这是什么?”

知青们一见,大喜过望,有?戏呀。只要记者对他们的大棚感兴趣就好。

郝建设赶紧现身说法?,积极向周记者详细介绍大棚建设的技术要点,对方提出的任何问题,他都热情地给予不厌其烦的解答。

等到周记者绕着大棚转过圈之?后,田蓝才貌似不经意?地提了句:“郝建设同?志是土木工程专业的高材生?,他大学毕业之?后主动扎根边疆搞建设,一心将自己所学全部奉献出来。”

周记者高兴地连连点头:“对,这才是我们新时代的青年,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来。”

徐文秀赶紧接话:“正是这个目标将我们从五湖四海聚拢到一起,好好搞建设。你想?进?去看一下吗?我们在里面种了很多蔬菜。这些菜没有?一颗是长在土里的,我们利用无土栽培技术,在全是石头的戈壁滩上种出了蔬菜。”

现在已经过了五一劳动节,整个大棚里可以说是郁郁葱葱。

鲜艳欲滴的西红柿,绿油油的黄瓜,紫色发亮的茄子,还有?粗粗长长的豇豆和四季豆以及丝瓜,更别说那些绿叶蔬菜。

徐文秀一样一样的给人解释。

为什么他们大棚里长出的蔬菜特别肥大?因为是定向制作的营养液,满足了蔬菜生?长需求。而且戈壁滩上日照时间长,让植物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做光合作用。

其他知青都小心翼翼地在旁边听着,随时做好准备做补充说明。

什么滴灌技术,什么无土栽培,什么利用地膜和小拱棚进?一步提高大棚内的温度。大家滔滔不绝,只怕不能传递出更多的内容。

看完了大棚,还得看小拱棚。已经拿掉了塑料膜的坑地里,栗子南瓜跟沙漠蜜瓜都已经蔓延成片,一眼看过去,那冒出头的绿色,看的人真是心神摇曳。

朱晓明赶紧负责解释:“蜜瓜在长出瓜豆子后采取露天种植,可以更好地做光合作用,而且还能利用昼夜温差,能够让瓜的品质更高,口感更好。我们的蜜瓜,比平常大田里种的瓜要早上市10来天,6月份就可以吃了。”

周记者听他说话的口音,笑着问:“你是宁甘本地人吗?”

朱晓明立刻挺起胸膛,自豪地强调:“我们就是农场子弟,我们去京城接受了领袖的接见之?后,深刻地认知到扎根土地闹革.命的重?要性。所以我们请求到条件最艰苦的西大滩来扎根。”

就这种时候,女卫兵们仍然不愿意?叫农场子弟压一头。

她们现在都成了黑7类分?子了,整个政府领导班子的头头脑脑被?一网打尽,她们的爹妈也难以幸免。既然大家都从云端跌下来了,那她们当然还是好同?志好朋友。

这会?儿大家也同?仇敌忾,赶紧阻拦农场的人继续表功:“没错,我们11月份串联到西大滩,就决定留下来了。农场的子弟过完年也过来了,我们现在都是同?志,朝着共同?的目标前进?。”

听清楚了啊,这事儿是有?先有?后的。别搞的农场子弟才是急先锋一样,要点儿脸。他们都是过来吃现成饭的。他们来的时候大棚早就建好了。

田蓝假装没看出来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丝毫不打算拆台,还主动夸奖了女卫兵们:“她们串联回头就打算在条件最艰苦的地方扎根了。从去年到现在,他们一天都没有?离开?。农场的中?学生?们也是受了领袖的感召,深刻认识到了抓革命促生?产的意?义,继承了老?辈农场人自力更生?,白手起家的精神,在最艰苦的地方奋斗。”

周记者看着这星星点点的碧色,感慨了一句:“这就是戈壁滩上的绿洲,绿色的希望啊。”

她的眼镜都阻挡不了目光的炙热,她认真地强调,“我不能走马观花。我要写一篇深度调查,我要好好讴歌你们这群戈壁滩上的奋斗者。”

这下子,大姑娘小伙子们不分?派系不问来路,都集体高兴地跳了起来。

薛秀琴激动地大喊大叫:“太好了,我们就希望您能够将我们成功的经验传播出去,让更多的戈壁滩变成绿洲,让大家都不愁没瓜菜吃。”

冯祥生?认真地强调:“记者同?志,你可以去一趟农场团部,那里还有?台田和鱼塘,这是改良盐碱地的好办法?,已经获得了不小的成效。你也应当去一趟济北农场,那里的沙漠有?我们种下的万棵树苗,现在已经长成了。”

周记者连连点头:“好,你们才下乡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已经做了这么多事。你们是新时代知识青年的典范,社会?主义新青年就应当主动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投身建设中?来。我要好好调查,我要好好写这篇报道,让你们的经验可以造福国家更多的地方,帮助更多的人民。”

她认真地对高连长提出请求,“我希望能够留在这里,跟大家同?吃同?住同?劳动,来真正体会?西大滩戈壁建设者的精神。”

高连长点头:“我得向上级汇报一下。”

这就是个流程问题而已。

周记者又认真地看田蓝:“你们有?什么问题是希望我帮忙解决的吗?”

记者号称无冕之?王,他们下去做调查的时候,常常帮助群众解决实际困难。

田蓝毫不客气?,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有?,我们需要钢材,这样才能在戈壁滩上建造更多的大棚。”